他是雙語天才,用英文寫下《生活的藝術》,雄踞美國暢銷書排行榜榜首長達52周,被美國總統盛讚;
他是優秀的作家,憑藉一部《京華煙雲》,獲得諾貝爾獎提名;
他更是溝通中西文化的使者,談到他在西方國家的影響力,連張愛玲都豔羨不已。
然而,比起這些成就,他留給人們印象最深的還是幽默灑脫的人生態度,輕鬆有趣的生活方式。
連Humour這個英文單詞,都是在他的推敲下,才最終確定為“幽默”二字。
他,就是民國大師林語堂。
除去種種光環,著名學者許紀霖說:“在現代中國知識分子當中,胡適最可敬,魯迅最可佩,而最可愛的,非林語堂莫屬。”
在那些廣為流傳的肖像裡,他不是叼著一杆心愛的菸斗,就是端著一隻精緻的茶杯,那副怡然自得的神態,在今天看來依舊打動人心。
讀懂林語堂,也就明白了什麼是有趣的靈魂。
有趣的人,懂得追逐所愛
1895年,林語堂出生在一個福建鄉村的牧師家庭裡。父親為他取名和樂,寓意平和安樂,這四個字也在冥冥中對應了他一生的心態和追求。
雖然家境並不富裕,但樂觀開明的父母竭力為子女營造輕鬆自由的學習氛圍。
因為父親是牧師的緣故,林語堂從小就開始接觸西方文化。
晚飯後,全家人會圍在燈下一起聽父親讀聖經,而母親的針線笸籮裡也總會擺著一兩本英文雜誌。
這樣的耳濡目染,為林語堂日後成為中西合璧的文學巨匠埋下了伏筆。
21歲時,林語堂順利從上海的英文學校畢業,來到清華任教。在古韻悠長的北京城,一路接受西式教育的林語堂,猛然發現自己對於本國文化所知甚少。
用他自己的話說:“我知道使古都耶利哥城陷落的號角,卻不知道孟姜女的眼淚衝倒了一段萬里長城。”
從此,在琉璃廠的舊書鋪之間,時常穿梭著林語堂的身影。他和書商討教,更如飢似渴地閱讀著《人間詞話》、《三國演義》、《四庫全書》,鯨吸長川一樣地汲取著國學的養分。
多年以後,林語堂將孔孟老莊,陶淵明,李白帶到了西方世界,讓世人深深領略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
盧梭曾說:
我的全部才華都來自對我要處理的題材的熱愛。只有對偉大、對真、對美的愛,才能激發我的天才。
這句話用來形容林語堂的文學創作,頗為貼切。
林語堂是《紅樓夢》的鐵桿粉絲,他一度想要翻譯這本書,卻因文化差異過大,未能如願。
翻譯不成,他另起爐灶,開始構思《京華煙雲》,講述時代背景下幾大家族的悲歡沉浮。
當時女兒每次放學回家,就衝到書房去看林語堂當天寫的東西。一次,她發現父親淚流滿面,驚訝地問:“爸,你怎麼啦?”
林語堂回答:“我在寫一段非常傷心的故事。” 這天他寫到了紅玉之死。
全情投入的結果,是出版後的熱評如潮,這本書不僅被譽為現代版的《紅樓夢》,更為林語堂贏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
相比這部為他帶來盛名的作品,林語堂卻說《蘇東坡傳》才是他的得意之作。而他寫這本傳記的初衷,依然是出於對蘇東坡的喜愛。
早年輾轉海外,林語堂不得不扔掉很多行李,卻保留了沉甸甸幾大箱關於蘇東坡的書籍。
多年後,他開始動筆。前後三載,被他稱為最快樂的時光。
在他的筆下,樂觀豁達的蘇東坡形神兼備,躍然紙上。一直到今天,這部作品依然被視為是關於蘇東坡不可不讀的傳記。
對於自己的成功,林語堂歸結為一個痴字:“一點痴性,人人都有。人必有痴,而後有成。”
他所謂的痴,是發自心底的熱愛,不計代價的耕耘,淡忘名利的付出。
浮躁的社會里,人人渴求成功。而那些滿懷熱忱的“痴人”們,卻被成功所追逐。
他們征服了世人,更成全了自己。
有趣的人,懂得經營婚姻
作為一個學貫中西的才子,林語堂的婚姻卻是最傳統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關於愛情和婚姻,他見解深刻,比喻生動:“我們現代人的毛病是把愛情當飯吃,把婚姻當點心吃,用愛情方式過婚姻,沒有不失敗的。”
短短一句話,精闢地道出了芸芸眾生將愛情與婚姻互相混淆的偏執和荒謬。
婚禮當天,他在舉座皆驚的注視下,將婚書付之一炬,對妻子廖翠風解釋:“婚書只是離婚時才用得著。”
這是一個丈夫當眾為妻子雙手奉上的愛情投名狀,是一個自斷後路毫無轉圜的起點,更是一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篤定決心。
林語堂曾經這樣描述理想生活:
人生幸福無非四件事,一是睡在自家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飯菜,三是聽愛人講情話,四是跟孩子做遊戲。
拜廖翠鳳所賜,林語堂四分之三的夢想都在婚姻中找到了落點。
他沉迷創作的時候,是她默默準備好一日三餐;他出門會客前,是她提醒他扶正歪斜的領結;他捉襟見肘的時候,是她毫不遲疑地變賣自己的首飾。
更不必說廖翠鳳還為林語堂養育了三個女兒,讓他在事業有成之餘,盡享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
有一次別人問起林語堂對妻子的看法,他感慨地說:
“我就像是一個氣球,她就是那個沉重的墜頭,若不是她拉著我,我還不知道往哪裡去呢。”
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才背後,大概都有一位平實精明的女人,為其打理好一切生活瑣事,讓他既能飛揚高舉,又有枝可棲,在理想和現實之間遊刃有餘。
得妻如此,何以為報?唯有耐心經營,將枯燥的婚姻變得有趣。
為此,林語堂總結出兩條好丈夫的標準:
一是太太喜歡的時候,你要跟著她喜歡,可是太太生氣的時候,你不要跟著她生氣;
二是少說一句,比多說一句好,有一個人不說,那就更好了。
這樣一來,即便性格迥異,也能和諧共處。
一年冬天,廖翠鳳患了急性盲腸炎,出院時大雪紛飛,林語堂找不到車子,急中生智駕來一輛雪橇,像聖誕老人一樣將生病的妻子接回家中。
這樣離奇又充滿童趣的點子讓廖翠鳳啼笑皆非,更感動不已。
回望他們所處的民國,正是一個新舊共存,急劇變化的時代,不少思想先進的文人都急不可待地拋棄舊家庭的髮妻,另覓時髦的新式女性。
而當徐志摩堅持和張幼儀離婚,魯迅視朱安形同陌路的時候,林語堂卻不徐不疾地點燃一隻菸斗,但笑不語。
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不衝動,不盲從,不折騰,心滿意足地在舊式婚姻裡幸福了一輩子。
他向世人證明了一件事:
瞬息萬變的愛情固然令人心動,卻不是生活的全部。
在風平浪靜的日子裡寬容以待,在寸步難行之時彼此扶持,於一蔬一飯中品味歲月靜好,才是幸福婚姻的真諦。
有趣的人,懂得幽默處世
在熟悉的人眼中,林語堂並不是什麼大人物,而是個好奇的孩子,做人天真爛漫,行事不拘一格。
好友郁達夫就曾用“生性憨直,渾樸天真” 來評價他。
林語堂年輕時在東吳大學教授過英文課,他痛恨各種強制性的教學手段,上課從不點名。
但他的課生動幽默,學生不會逃課,反而有很多外校的人慕名而來,擠滿了過道。
到了期末,他不設筆試,手拿花名冊把學生一個個叫過來,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如同算命先生相面。
他的記憶力絕佳,哪個學生平時表現如何都心中有數,這樣打出的印象分意外地公正。
晚年,林語堂喜歡和孫輩們混在一起玩。
在那個沒有拼圖軟體的年代,他突發奇想,將自己小時候的照片剪下來,和兩個外孫的貼在一起,得意洋洋地將其命名為“三個孩子”,家人看了哭笑不得。
看似荒誕不經的行為背後,是一份越名教而任天真的曠達和自由。
私下裡如此隨性,到了嚴肅的公眾場合,林語堂依然性情不改。遇到不想說的話,不願做的事,一概用幽默的對答予以應對。
有一次,林語堂受邀參加宗族大會,主辦方請他發言,誇耀一下林氏祖先中的名人。
不喜歡沽名釣譽的他笑著列舉:
英勇無敵的林氏祖先,有《水滸傳》裡的林沖,詩人才女有《紅樓夢》裡的林黛玉,另外還有美國大總統林肯,我們林氏家族可說是人才輩出,光宗耀祖啊!
聽到這一連串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名,臺下的觀眾早已笑得前仰後合。
而在另一次典禮上,前面的演講者內容枯燥乏味,觀眾們聽得昏昏欲睡。隨後上臺的林語堂用一句話結束:
“紳士的演講,應當像女孩子穿的裙子一樣,愈短愈好。”
話音未落,全場掌聲雷動。
在林語堂看來,幽默是一種人生的態度,一種應付人生的方法,是智慧之刀的一晃。
種種詼諧風趣的表象下面,是內心的堅守,澄明的智慧,更是一種舉重若輕的處世之道。
面對那些看不慣的行為和規則,他不偏激不憤怒,靜默地拒絕,溫和地諷刺,巧妙地化解。
幽默,是他行走世間的潤滑劑,更是他解醒世人的清涼散。
林語堂曾說,蘇東坡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樂天派。
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有趣的靈魂之間,總是惺惺相惜。
這世界上,匆忙的人太多,有趣的人太少。
作為一個“活過,愛過,寫過”的人,林語堂的經歷或許能為我們提供一點啟發:
不要因為變得成熟,就放棄天真的樂趣;
不要為了抵達終點,就忽略過程的樂趣;
不要因為生活平淡,就忘記親手營造樂趣。
如此,平凡如你我,亦能在餘生裡,成為有趣的人。
作者 | 沐光,在文字中與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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