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基因變異吧,我自打出生起,就有一身比同族兄妹要好看的多的毛髮,黃白相間,更長更軟,甚是漂亮。所以,我看似驕傲,卻也別無選擇地第一個離開了媽媽,有了主人。 第一次見主人的樣子,永生難忘。你不知道,在一隻漂亮的貓眼裡,他可是比我要好看多少倍!他有像山一樣偉岸的身軀,像水一樣清澈的聲音,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他都配得上,何況我這樣一隻貓?我歡喜極了!
於是,我暗自思忖:務必萬事小心,切不可太過頑劣而遭主人厭棄。我猜想,人心和貓心定是一樣的。我喜歡的,主人一定也喜歡。於是,我學著察言觀色。我像頑皮的孩子一樣,喜歡在家裡追逐打鬧,但我知道這是主人不願意看到的。所以我選擇在星星都熟睡了的夜裡,躡手躡腳地於灑滿銀光的地板上起舞。沒人聽見,沒人看見,我便可放肆。天亮了,我又乖乖地睡在自己的小窩裡。這是主人看到的,一隻懂事又漂亮的貓。我看得出主人眼裡些許的愉悅,所以稍稍地得意和放鬆了起來,比如在他面前落落大方地玩弄起自己的小尾巴。
有一天晚上,我趁著隱約的月光,在一片鼾聲裡,練習跳躍。一個縱身過後,聽令哐啷的聲音緊隨而至。不好,我打翻了主人的果醬!那黏糊糊的東西撒得滿地都是,一不小心就粘在了我的小爪子上。我不得已,用舌頭將它洗洗。咦?一種前所未有的味道深深地刺激了我的味蕾。這促使我在舔完了爪子之後,又舔了地板,最終索性吃掉了整瓶果醬。我體會了平生未有過的甜,然後靜靜地等待著審判。主人顯然是有些生氣的,任憑我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咪嗚撒嬌,他也沒有像往常一樣抱抱我,順便捋捋我柔軟光滑的毛。取而代之的是寂靜的沉默和冰冷的目光,足足能殺死我這隻患得患失的貓。也許我們貓族天生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沒過幾天我又偷吃了。這一次,是蜂蜜,我使勁全身力氣,打開了蓋子,將整個頭伸進去大口大口地喝了個夠。於是,毫無懸念地,我的耳朵,我的鬍鬚,甚至我的整個身體都被粘住了。那一身引以為傲的毛,變得糟糕透了,我最終也沒能把它清洗乾淨。主人第一次打了我。我還來不及看他氣急敗壞的表情,那揮舞著的掃把早已落到了我的背上,腿上,還有心上……我用一聲聲慘叫求饒,但是一切都晚了,該挨的打,該受的罵,誰也沒能替我擋住半分。是啊!一隻貓怎麼能企圖享用人類才有的甜呢?我一邊忍著疼痛,一邊罵自己活該。主人許是看出我腿已斷,腰已殘,突然後悔起自己下手過重吧。他溫柔地抱起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的我,那是我最後一次享受他那雙寬厚有力的大手為我梳理毛髮。而此時,我的毛已經不再漂亮。
後來的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裡,我靜靜地站在臥室門口,把他看了又看,唸了又念,確定了自己的眼不會忘記他的容顏。然後,撐著一身殘軀,悄無聲息地離了家。不為別的,只為不死在他眼前。
街角的屋簷下,我已經沒有力量抖動身體去清除滿身的泥水。就這樣吧,且讓我睡一覺。我很快入了夢:身旁的大樹黃了又綠,綠了又黃;街上的行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可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張令人神往的面龐。清風不解語,我卻在風裡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去吧,頭也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