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人是在一瞬間成長的。
我經常聽母親說起,她生我時難產的事。為此,我一直很愧疚,所以從小到大我一直很聽她的話,一直扮演著乖乖女的角色,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我都能自己應付,儘量不讓她操心。
五歲那年的某一個冬夜,家裡突然有了一個小黑板,至於這小黑板怎麼來的我已經忘記了。當時我興致勃勃地找母親教我寫字,印象中寫的第一個字是“笑”字。由於那時小,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母親總是不滿意,於是沒過多久我就不想寫了,扔下粉筆就說想睡覺了。母親一聽來了氣,拿起竹條就打我,我邊哭邊喊:“不敢了,我寫我寫”,然後一練就是三個小時。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直到今日還記憶猶新。長大後,我無數次的責怪過母親,怎麼能對我那麼嚴苛,我甚至還在心裡偷偷反抗過:“換成是你,你寫得好嗎?”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看到母親給弟弟買了一本插畫的圖書,那時我很喜歡畫畫,就和母親提出也想要,母親拒絕了我,可我是真正喜歡,就一直纏著她給我買。她很生氣地拿出五塊錢,重重地塞到我手裡,讓我趕緊去買。我強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手裡緊緊攥著那五塊錢,走出院子。後來,我還是沒買那本插畫的圖書,那五塊錢一直存著,直到某次學校要交資料費才把那五塊錢掏出來上交。可母親不知道的是,從那以後,哪怕我已經有能力去買圖畫書了,我也不再碰過畫筆。我怨過她偏心,現在想來仍會鼻頭髮酸。
後來家裡條件漸漸好轉,又或許是年紀大了人都會溫柔起來。母親不再像以前那樣以嚴母的姿態出現在我面前,很多事情也都願意聽從我的想法,更多地去鼓勵我追尋自己的夢想,但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是少了幾分尋常母女間的親暱。我敬她愛她,但自理著學習和生活的一切,不讓她操心。母親養我育我,身體健朗,仍舊操持著家裡的大事小情。這種我還小她未老的狀態一直持續到我上大學,才被徹底打破。
有一天晚上,我仍在忙碌著社團的工作,她突然打電話給我,問我什麼時候回家。聽到這話,我的心跳漏了半拍,真害怕是出了什麼事,因為那幾天我一直做噩夢,總有不祥的預感。我和她說還有半個月就回家了,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她笑著和我說沒有,只是想我了。半個月後,我回到家裡,才知道她生病了,需要動手術。可是她就是沒和我說,強撐到我讀書歸來。我又生氣又心疼,我氣她那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心疼她受了那麼大的苦還強撐著。要去醫院之前,她把存摺交到我手中,把密碼告訴了我,我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便默默把它收了起來,還放在原來的位置,我知道她懂我的意思。
上手術檯前,她對我說她好害怕,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說害怕,第一次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恐懼。我握著她的雙手,跟她說不用害怕,我上網查過了,只是一個小手術,很快就能出來的,要相信我。她點點頭說她相信我。我強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看著她孤地的進入手術室,我淚流滿面。
母親住院的那段時間,我往返於醫院和家之間,肩負起女兒的責任與義務,身扛長姐如母的擔當。直到母親康復出院那一刻,我意識到我悄然長大。我不再對兒時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耿耿於懷,在手術室外等待的那段時間,母親生活中的畫面一幕幕在我腦海裡閃過,如同播放電影一樣。每次外出吃飯時,她總會搶在我之前和飯店老闆說不要加香菜,因為我不愛吃;上高三時經常沒時間回家,她每週都會做上幾道我愛吃的菜送到學校,因為怕我營養跟不上;每逢我感冒發燒時,她總會在夜裡無數次地起來摸我的額頭,因為怕我病情加重……人就是一種奇怪的生物,相安無事的時候總會想起那些不公正的待遇,當真正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你又偏偏只記得那個人的好。
那一刻,我深切體會到我們長大的速度永遠敵不過父母老去的速度;那一刻,我痛恨自己怎麼那麼任性,那麼小家子氣,因為那麼小的事情就和母親有了芥蒂。也懊悔曾當面說出“你不疼我”這樣的話,當時只顧著自己傷心難過,完全不顧母親是不是也會心痛。當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我想我已經成長了……
從那以後的每次相處,我都格外的珍惜,母親也是。
責任編輯:龔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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