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位於大興安嶺南麓的龍江縣,轟轟烈烈地開展著鎮反運動。
龍江縣四區的繁榮小學,有個教員名叫梁耀華,他主動找到工作組,坦白了自己的罪行。梁耀華回憶說,自己出生於河北省樂亭縣二區名莊子村,日軍統治時期,他曾經當過偽政權的職員,勒索別人兩百元;在樂亭縣甘草坨子鄉催款時,私自貪汙了二百九十元;有一次在湯河鄉小張莊催款時,氣急敗壞的打了一個鄉丁兩巴掌。
1947年,梁耀華又在王存明、韓步清的介紹下,在樂亭縣加入了國民黨,當時的組長是李樹文,證人張文祥。後來,梁耀華又參加了國民黨在甘草坨子鄉組織的救濟委員會,散發過反動傳單,還貪汙了50袋麵粉、18件大衣等物品。
在鎮反運動的強大威懾力下,很多曾經與人民為敵的人,都主動坦白了自己的罪行。像梁耀華這樣罪行不太嚴重的人,都是“控制使用”,不採取其他措施。當然,也因為工作量很大,龍江縣沒有太多精力去河北調查核實,梁耀華也就不是重點關注物件了。
但是,龍江縣公安局之後的調查,發現了疑點。
對梁耀華的例行調查中,公安局發現一個大問題,梁耀華自稱老家在河北,但他沒有把自己妻兒家人接過來,也從來沒有回家探親。難道梁耀華隱瞞了什麼?1954年開始,龍江縣公安局派出專人,拿著梁耀華填寫的資料,去河北查證。
這一查,就查出了大問題。梁耀華的老家,沒有人聽說過他,他所謂的證明人,一個也找不到,他所說的那些罪行,也無法核實。當然,因為戰亂問題,確實有些人很難查證。最後,調查人員把資料全部上交給了省公安廳。
一個主動坦白罪行的人,為什麼會“查無此人”呢?省公安廳很快就成立了調查組,從1955年3月至10月,專門進行了兩次實地調查,希望能找到蛛絲馬跡。但是,越查得詳細,越覺得梁耀華這個人很神秘。
比如,梁耀華說自己加入國民黨的介紹人是韓步清,長春人。但調查人員在長春公安局仔細查詢,完全沒有這個人的資料。他說證人張文祥是肇東縣人,但在當地派出所普查全縣的戶口目錄中,完全沒有這個人的蹤跡。
在河北樂亭縣,找不到國民黨甘草坨子支部組織,國民黨檔案中也沒有韓步清等人。另外,樂亭鎮沒有過“救濟委員會”,只有一個救濟組,其成員中沒有名叫梁耀華的人。更讓人驚訝的是,樂亭縣根本沒有什麼小張莊,他也不可能在這裡打過人。梁耀華的出生地名莊子村,拿著照片去調查,沒人認識他。
這樣的調查結果,證明梁耀華說了假話,也許他有其他的嚴重罪行,現在避重就輕逃避調查。於是,他的檔案又回到了龍江縣公安局,作為重大案件進行調查。
為什麼會“查無此人”呢?梁耀華到底是誰?
1956年,龍江縣專門組成了五人小組,調查梁耀華。調查組相信,要想查清楚梁耀華的真實身份,必須從他“坦白”的資料入手,雖然涉及大量的地點和人物,但只要細心查證,總會有線索的。
於是,龍江縣文教科長梁波和劉連春兩人,帶著介紹信以及梁耀華的照片,又一次來到了河北。根據上一次的調查又走訪一遍,還是毫無線索。但是這一次,兩名調查人員決定擴大範圍,專門找樂亭縣開了一張“滿天飛”的介紹信,到和梁姓有關的村莊,走訪調查。
不過,十多天過去了,依然沒有線索。接下來,兩人又挨個莊子走訪,開座談會,出示梁耀華的照片,讀他填寫的個人履歷。這是一項龐大又細緻的工作,連續多日都沒有任何訊息。
後來有一天,他們來到了董各莊,找來六名老人開座談會。讓幾位老人看照片,沒有人認識他,接著就讀個人履歷。沒想到,當讀到“東海村崔秉香”的時候,一位老人忽然說:“蔣各莊黃灣村,原來有個叫崔秉祥的人。”
崔秉香和崔秉祥,一字之差,中間會不會有關係?既然已經走了這麼多地方,這個線索不能放過。第二天,兩人就來到了蔣各莊鄉,鄉長拿著梁耀華的照片仔細看了看,不認識這個人。再說起崔秉祥,鄉長印象也不深刻。
就在這時,當地團委書記蘇廣善進了屋,鄉長順口問他:“小蘇,你認不認識照片上這個人?”蘇廣善拿著照片,一言不發地看了四五分鐘時間,忽然眉頭一皺,說:“是張佔鰲!”梁波完全沒想到,一時不敢確定,問:“叫什麼?”蘇廣善肯定地說:“張佔鰲!”
梁耀華的真名是張佔鰲,那這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蘇廣善氣憤地說:“他是特務,潘家戴莊慘案就是他乾的!”原來,1948年的時候,蘇廣善曾和張佔鰲一起當過教員,對他的歷史比較瞭解。
梁波兩人又趕到了河北灤縣的潘家戴莊,進一步瞭解情況。一些倖存者聽到張佔鰲的名字,知道他改名換姓去了黑龍江,個個恨得咬牙切齒,喊著要把他抓回來“點天燈”。於是,兩人到灤縣公安局,查找了張佔鰲和潘家戴莊慘案的詳細資料。
張佔鰲這個人,還真不能放過他!
1921年,張佔鰲出生於河北灤縣,1940年5月,他就跑到灤縣第一警察分駐所當文書。張佔鰲比較聰明,而且鐵了心跟著日本人混,所以不斷升遷,3年後就當上了二區張各莊清鄉辦組織處組長。
在當地日本守備隊長鈴木信的手下,張佔鰲不斷幫日軍蒐集情報,清查打擊八路軍以及和八路軍有聯絡的老百姓。他參與的最重大事件,就是1942年農曆十月二十八日,日軍制造的“潘家戴莊慘案”。
那一天天還沒亮,張佔鰲就跟隨日軍出發清鄉了。天亮時走到潘家戴莊,忽然遇到八路軍的阻擊,日軍驚慌失措,立刻撤退了。回到霍各莊休息片刻,日軍又氣勢洶洶地回來了。但此時,潘家戴莊的八路軍已經撤走了。
日軍有一人被打死,十分氣憤,領隊安田下了命令,潘家戴莊所有老百姓集合。張佔鰲身穿黑色警服,戴著墨鏡,腰裡彆著一支匣子槍,手持木棍挨家挨戶驅趕百姓。當人們都集中在屯子東面的場院之後,張佔鰲氣急敗壞的大罵,讓老百姓交出八路軍。
看到沒有人回答,張佔鰲舉起棍子就打,一個叫齊攀成的村民,被一棒子打在了左耳上,當場倒地死亡。張佔鰲還不停手,又開始打齊天成,此時,人群中張佔鰲的姥姥大喊:“那是我們家的人啊!”張佔鰲這才停了手。
之後,日軍又命令村民挖一個大坑,要埋人。張佔鰲帶領自衛團的人,連踢帶打,把老百姓往大坑裡推。人群中哭聲喊聲一片,坑裡的人看到日本人真的埋人了,拼命想往上爬。安田下命令,在坑上點火燒,張佔鰲趕緊帶人抱柴火,往坑裡的人頭上扔,點上火開始燒。
剛開始埋的都是男人,女人都被集中關押著。張佔鰲向安田求情,先是放了自己的兩個親戚,又放了一個名叫霍小丫的姑娘。之後,張佔鰲把霍小丫帶到一間房子裡,威脅說如果不聽話,就再把她送到日本人手裡。在這裡,張佔鰲姦汙了霍小丫,可憐的姑娘沒多久含恨而終。
到了下午,又挖了一個大坑,開始埋女人和孩子。老百姓看橫豎也是死,不如衝出去,於是四散而逃。張佔鰲又開始帶人四處堵截,用棍子打,又踢又趕地把人往坑裡推。其中一個婦女,把年幼的孩子推到了坑邊上,張佔鰲抓起小孩的腿,狠狠地往地上摔,一下子就摔死了。
當天一共埋了一千二百多人,只有少數人僥倖逃走。之後,張佔鰲就開始帶人燒房子,搶東西。被搶走的牛馬有44頭,大車49輛……所以,張佔鰲這個人,決不能饒恕。
這麼一個罪大惡極的人,怎麼跑到黑龍江了呢?
原來,日本投降後,灤縣被國民黨接收,張佔鰲就被抓進了監獄。1948年灤縣解放,張佔鰲也從監獄出來了,趁亂跑到了樂亭縣東海村的祖父家中,躲避了一段時間,甚至當了學校的教員。
不過,1949年8月,張佔鰲忽然聽到訊息,說灤縣的公安局要抓他。他知道自己罪惡深重,於是逃亡到了瀋陽、錦州,最後到了碾子山的舅舅家中,改名梁耀華,偽造自己的經歷,當上了小學教員。
鎮反運動開始後,張佔鰲非常害怕,思來想去,決定避重就輕,編造一段不太嚴重的罪行,企圖矇混過關。他認為,不會有人去核實這麼詳細的履歷。就算查起來,這麼多年的戰亂,查不到資料也能說得過去。
但是,他想不到,竟然還有人能認出他來。梁波和劉連春回到黑龍江後,立刻報告了這一情況。有了這麼詳細的資料,張佔鰲最終坦白了自己的罪行。
1957年10月,張佔鰲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龍江縣召開了公審大會,把張佔鰲就地正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