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全家福,我們的腦海中反映出的詞彙往往是和美、溫馨,然而在1928年,有這樣一張特殊全家福流傳於世,照片正中央是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穿著考究,緞面的長袍馬褂,板正的黑靴白襪,頭上戴著一頂瓜皮帽。
但他的姿態卻一反常態,四肢僵直,雙眼緊閉,頭部無力地斜靠在左邊那位少婦的肩膀上。仔細端詳這張黑白照片,你會發現,這位男子其實已經去世了,他身上穿的衣服正是當時比較考究的一套壽衣。
照片右邊的少婦抱著年幼的孩子,站在這位男子身邊,愁容滿面。在這兩人身後站著一位青年男子,他面色凝重,頭部微仰,像是竭力地去壓抑著心中的悲憤。
這張全家福為何這麼反常?為什麼照片上的人都是一臉的愁苦?正中央的那名男子為何已經去世?這張陰陽兩隔的全家福是在什麼情況下拍攝的呢?
照片中這位“端坐”在椅子上的男子名叫溫濟厚,他於1903年出生於陝西華縣華州鄉的一箇中產階級家庭。殷實的家境讓他從小便擁有廣闊的眼界,年紀大一些時,父母便將他送往學校讀書認字。
溫濟厚在小學就讀時,學校的校長是我黨的早期黨員史筆直。在史筆直的教誨下,溫濟厚懵懂中對共產主義思想有了初步的認識和思考。溫濟厚聰穎過人,勤奮刻苦,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縣城的中學。在中學畢業後,年僅18歲的溫濟厚積極響應黨的號召,回到家鄉發展教育,他接任了史筆直的職位,在七里寺小學擔任校長。他決心要透過自己的努力振興家鄉的教育,發展當地的革命運動。
1961年,溫濟厚的姐夫杜承基寫下的《溫公暨溫母生平留念》悼文
老校長史筆直人如其名,為人正直,眼中揉不得沙子。陝西當地的軍閥頭子劉鎮華帶領手下肆意欺壓當地百姓,史筆直立刻站出來寫文章指責劉鎮華的種種惡行,劉鎮華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其收治入獄,活活折磨致死後棄屍於街市。
溫濟厚得知這一訊息後,不顧自身安危,將史筆直的屍體抬回校內。他頂著巨大的壓力在七里寺小學為老校長舉辦祭奠儀式。在會議上,溫濟厚向學生們著重介紹史筆直的光榮事蹟,並勉勵學生向史筆直先生學習,積極培養自身的鬥爭精神。在會議結束後,溫濟厚帶領全校學生一同為史筆直掃墓,寄託哀思。
憑藉著廣博的知識和良好的口才,溫濟厚在當地成了知名的人物,擁有廣闊的人脈。經同鄉的共產黨員史卓生介紹,溫濟厚加入了共產黨,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自此,溫濟厚正式步入政界,揭開了他人生中的革命篇章。
為了更好地開展基層的政治運動,溫濟厚提出以開辦協會社團的形式宣傳共產主義思想,這一創意性的意見得到了在座黨員的一致認可。溫濟厚立刻聯合當地的共產黨員一起籌建華縣國民大會。為了更方便服務當地的農民,同年三月,他們設立了華縣農民協會委員會和下轄諸多分割槽的農民協會。
溫濟厚和史卓生在七里寺和鄭村以街道為宣講臺,用手繪畫作為宣傳材料,向當地的農民宣傳共產主義思想和抗爭精神。飽受欺壓的百姓們早就對當地官員肆意徵稅斂財的舉動滿腹牢騷,溫濟厚等人的言論無異於在黑暗中為他們點亮了一盞明燈。
在溫濟厚、史卓生的帶領下,當地的農民一起聯合起來,接連將貪汙贓款的糧秣代辦處處長楊寶和、華縣縣長葉振本轟下了臺。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將當地的草包官員全部驅逐出了縣城,讓整個縣城的大環境得到了肅清,極大地促進了當地村鎮的振興發展。
為了構建一個良好的社會環境,華縣農民協會發出嚴禁賭博吸食鴉片的通告。當地的劣紳史老二,在縣城西邊開了一家鴉片鋪,每天賺得盆滿缽盈的,看到通告後依舊我行我素,拒不配合。
溫濟厚聽聞這個訊息後,率領著當地的農民和校內的學生便趕往西關。他們衝進大煙鋪,掀翻了他的櫃子,砸毀了他的煙壺,最後一把火將這些大煙全都付之一炬。史老二自知理虧,灰溜溜地縮在櫃檯後,不敢吱聲。
溫濟厚善於識人、用人,他在七里寺廣泛地發動農民運動的同時,十分注意觀察提拔有能力的後輩,向其灌輸共產主義思想,一步步地將其引導為共產黨員。在他的不斷努力下,他一共為當地發展了優秀的共產黨員十餘名。每逢集市,他便組織進步青年前往赤水街、高塘街進行遊行演說。為了更好地宣傳黨的思想,溫濟厚索性以七里寺小學為革命運動的主陣地,在校內建立七里寺黨支部組織。
由他發展的黨員劉志丹擅長演講,且能做到語言通俗易懂,字字針砭是非,十分擅長煽動人民情緒。溫濟厚經常同他一起在七里寺小學徹夜討論如何更好地做好當地農民的政治工作,更快地解放人民思想。
1927年3月,宣化事件爆發,駐紮在宣化小學的共產黨員夥同校內學生開展政治鬥爭,攜手將當地的國民黨反動派人士打得落荒而逃。國民黨政府得知這一訊息後立刻在陝西渭南地區進行全面的武裝戒嚴鎮壓。
國民黨反動派持槍在街上巡邏搜捕並擊斃共產黨員和進步人士,槍聲響徹整個渭南,在這片壓抑的白色恐怖下,人心惶惶。與此同時,溫濟厚在七里寺小學給當地的黨員開最後一次會議,在會議上,溫濟厚勉勵與會的黨員要堅持自己的初心和永遠不要背叛自己的理想信念。由於叛徒的告密,國民黨軍官順著線索找到七里寺小學,持槍破門而入。
此時,溫濟厚正在講臺上慷慨陳詞,當他看到國民黨軍官時,眼中閃過憤怒和悲愴。他憤怒於國民黨視民生如草芥的態度,他悲愴於七裡寺的共產黨事業可能就此覆滅了。溫濟厚高舉雙手向國民黨軍官大喊:“我就是溫濟厚,你們帶走我可以,他們只是當地的村民,請放他們走!”
國民黨將溫濟厚關押在華縣看守所,由縣長段紫光和警察局局長王碩甫兩人親自審訊。為了從他的嘴裡套出共產黨的內部訊息,這兩個人在獄中對他極盡折磨,嚴刑拷打。但不管他們怎麼問,溫濟厚依舊對黨的內部訊息守口如瓶,並大聲地辱罵這兩個人是國民黨的走狗。
泯滅人性的二人惱羞成怒,他們將烙鐵燒得發紅,按在溫濟厚的胸膛上。滾燙的烙鐵在溫濟厚的胸膛上吱吱作響,很快便升騰起白色的煙霧,留下焦糊的味道。溫濟厚握緊雙手,怒目圓瞪,誓死不透露任何的訊息。
警察局局長王碩甫自知在他口中得不到任何的訊息,便將溫濟厚押送到西安,準備在西安將其處決。在國民黨內部潛伏的人員將這一訊息告訴黨組織後,組織立刻通知西安當地的遊擊武裝隊伍,組織他們埋伏在華縣去往西安的路上,伺機劫持刑車,營救溫濟厚。
然而,這一訊息走漏了風聲,華縣警察局局長當即向上級請示準備將其就地處決。5月29日,溫濟厚在國民黨軍的押送下奔赴刑場,在趕赴刑場的途中,溫濟厚面不改色,一路高呼口號:“共產黨萬歲!”“我一個共產黨員倒下了,但千萬個共產黨員站起來了!”
負責執行死刑的國民黨軍,是他的同鄉齊德茂。齊德茂一直聽聞自己鄉內有一位有氣節的共產黨員,多次領導當地的農民起義,想抽時間去登門拜訪一下。只是沒有想到,他們最終見面的地點會是在刑場上。齊德茂特地向上級請示,將砍頭改為槍刑,為這位英雄保留一個較為體面的全屍。
伴隨著一聲槍響,溫濟厚應聲倒在地上,犧牲這年,他才25歲。溫濟厚的弟弟溫志德親眼目睹自己的哥哥被殺害的全過程後,在圍觀的人群中哭成了淚人,他強忍著悲傷將哥哥的遺體運到家中。
嫂子溫曹氏此時正在哄年幼的孩子睡覺,當她看到丈夫的遺體時,猶如五雷轟頂,當場就暈倒過去。多年來,為了支援溫濟厚鬧革命,溫曹氏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她每天起早貪黑地幹農活,侍候公婆,照顧年幼的孩子。往日她去監獄探監的畫面歷歷在目彷彿就在昨天,可今日再相見時怎麼會是陰陽兩隔,此生不復相見?
溫曹氏醒過來後,溫志德同她一起給溫濟厚擦乾淨身子,穿戴好嶄新的壽衣。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永遠地記住自己的父親是為何而死,溫曹氏特地讓溫志德前往縣城,將城內的照相的師傅請來,為全家拍一張照片。
他們將溫濟厚扶到村中的大廟前,讓溫濟厚“端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溫志德在椅子後面扶著溫濟厚的腰,溫曹氏立在溫濟厚的身旁,讓丈夫的頭倚在自己的肩膀上。快門摁動,隨著這張照片永久地定格,一家人好像又團圓在了一起。
溫曹氏時常指著照片對兒子講述他的父親溫濟厚的革命事蹟,講到傷心之處,她往往哭成淚人,眼淚順著臉頰滴落在照片上。為了讓自己的兒子能夠繼承父親的遺志,用革命的力量建設美麗中國,她特地將兒子的名字改名溫念赤,意為永遠將革命牢記心中。
1958年,新中國追授溫濟厚革命烈士稱號,國家主席毛澤東親自為其家屬簽發“革命犧牲工作人員家屬光榮紀念證”。
時過境遷,國家不再受帝國主義的欺壓已然變得繁榮昌盛,人民不再受土豪劣紳的欺壓,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溫濟厚將自己的一生毫無保留地獻給了理想與信念,正如他慷慨就義時所說的那樣,千萬個共產黨人站起來了,中國站起來了!
我們現如今所安然享有的和平年代,不知是古今多少愛國志士用自己的鮮血和理想換取的。他們用自己的身軀為我們這些後人鋪平道路,為我們換取更廣闊的未來。我們這些年輕人或許無法再感知當年革命的殘酷和鬥爭的艱辛,但不論時代如何變遷,我們的奮鬥目標都未曾改變,那就是帶領中國走向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