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6年春寒陡峭的二月,江西興國縣的早市裡,一名中年男子攙扶著自己的老母親在洶湧的人群中行走。老人身穿紅色長襖,黑色棉褲。利索的短髮與幹練的步伐讓老人在人海中顯得格外不同。兩人在走到街中的廣場停了下來,“小六子,以前我就在這裡領導村裡婦女搞政治宣傳!”
“在以前啊,女人搞革命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老人笑了笑說。
“媽,您可真是巾幗不讓鬚眉。”,男子回覆道。
“我那時候才十七八歲,一個站在村頭……”老人津津樂道,越說越激動,渾濁的眼睛漸漸恢復起昔日的榮光。
這時廣場上響起那年剛剛流行的《東方之珠》“熬過苦困遍歷多少變遷,沉著應變苦中有甜”。
“小六子,這詞真好啊,熬過苦難才能嚐到甜頭,就像咱們國家經歷那麼多磨難,才有這太平盛世啊!”老人欣喜地說道。與此同時,又不禁傷感起來:“可惜啊,長征中犧牲的英雄們看不到咱們今天的好日子。”
說著,兩人便走到了他們的目的地——烈士陵園。
兩人手握事先準備好的鮮花,給陵園裡的烈士們的墓碑挨個獻上。在走到了一個名叫“賴來發”烈士的墓碑前,兩人的眼淚再也抑制不住。老人輕輕地撫摸著墓碑上的照片,嘴裡喃喃道“來發啊,黨沒忘記你啊,國家沒忘記你啊,都為你立了碑啊!”
老人還沉浸在這悲傷中,一旁的兒子卻立馬叫住了母親。“媽,你看這裡怎麼有你的墓碑!”老人定睛一看,一旁的紀念碑上赫然寫著“劉法玉”三字。
明明人還活著卻會被當成烈士,其中究竟有何原由?
一、劉法玉何許人也?
1913年,劉法玉出生在江西省興國縣的某個農村,當時的中國剛剛結束了滿清政府的統治,辛亥革命和民國政府的建立,為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畫上了句號。但是,封建思想依舊根深蒂固,地主階級在廣大的農村地區仍有大量殘餘。而劉法玉就是貧農家庭的孩子,因為家裡人丁眾多,小時候的她過著餓一頓,飽一頓的日子。
為了緩解家庭壓力,劉法玉的父親不得不在她7歲那年,把她賣給了隔壁村的賴家。
去了賴家,雖然生活條件有所改善,日子卻過得很苦。不僅要起早貪黑地種地抬水,還要肩負著伺候公婆、照顧小丈夫的重任。
就這樣一晃就是10年,劉法玉芳齡17歲。此時,距離辛亥革命已有20年之久,神州大地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五四運動”給中國帶來了民主和科學。中國共產黨的建立給中國民族自救提供了新的思路。在毛澤東同志的“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戰略的影響下,工農紅軍建立了大量的革命根據地。
值得注意的是,工農紅軍在江西建立了大量革命蘇區,而劉法玉所在的村子就是之一。十七八歲懵懵懂懂的劉法玉,在第一次聽聞“社會主義”、“蘇維埃”、“馬克思”這些嶄新的名詞便產生了極大興趣。後來,透過革命宣傳者才瞭解什麼是婦女解放、什麼是天下大同,這些激發了她心底裡的熱情。劉法玉隨即向組織申報參加革命,很快,就成為了共產黨的積極分子,而後,更是當上了婦女隊長。
二、勸夫參軍
經過深刻學習共產黨思想之後,她終於鼓起勇氣回到家對丈夫說道:“不如你也參加革命吧。想一想人得明白為什麼而活著!”丈夫一下愣住了,不語作答。因為眼前的這一切是他無法想象的。與她相處近10年,可謂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什麼都知道。而如今,眼見的女人讓他感到既熟悉而又陌生。
過去的劉法玉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小女人,而今,卻問出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問題。丈夫賴來發陷入了沉思,經過幾天的思考,他終於意識到他的妻子開始有獨立的人格、開始有偉大的理想。這一切都源於接觸了中國共產黨,而共產黨,到底有什麼樣的魔力可以如此改變一個人?賴來發決定前去看看。
丈夫親眼目睹到和諧的軍民關係、看到優良的紀律,那一刻,他開始心生嚮往。在妻子劉法玉的引薦下,他最終也成為工農紅軍的一員。
就這樣,夫妻兩人因“為什麼而活著”這一人生問題參與革命、燃燒著青春。再後來,劉法玉為了更好地實現革命理想,前往一線,入伍紅三軍團做後勤醫療工作。
記得有一次,一個其他連隊的小同志因為骨折需要黃芷一類的草藥,可當時部隊沒有,劉法玉不辭勞苦,爬了好幾座山找才找到的。就因為這事,劉法玉還被同連隊的戰友們稱戲為全旅的活菩薩。樂於助人、大公無私是當時所有人對於她的評價。幹部公心才能得民心,劉法玉完美地詮釋了這一點。
三、長征歲月
1934年,在王明左傾思想的指導下,工農紅軍犯了軍事冒險主義錯誤,導致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為了儲存革命的火種,此後,開展了長達六萬五千多公里的長征、
如此艱難困苦的時期,劉法玉依舊堅守,並在彭德懷麾下擔任醫療員。每天過著前有天險、後有追兵的日子。
劉法玉記憶最深刻的一次就是她為一個16歲的少年士兵治療腿部傷口,哪知天上的轟炸機忽然丟下一枚炸彈,就落在他們的附近。頓時硝煙滾滾、彈片紛飛。可劉法玉卻沒有受傷,原來是曾救過的那位少年把她摁在身上,替她承受了這飛濺的彈片。只見少年滿臉土灰,殷紅的鮮血侵染了後背
頓時劉法玉眼淚湧了出來,哽咽地說到:“小同志,你沒事吧,你都受傷受傷了,怎麼還那麼傻為我擋下這飛彈。”
“你是醫生,你不能死,你還要救更多人。”少年強忍痛苦笑道。
此後,在路過湘江時,同志們在極度的飢餓和勞累下都出現了暈厥的情況。尤其是劉法玉一路上幾乎從不停歇,生怕有一個傷員沒照顧好。好多次,走著走著就重重地摔倒在地,還好有戰友的攙扶才不至於掉隊。
有一次,劉法玉實在堅持不住,連抬頭向前看的力氣都沒有。幸好旁邊有一個洪亮卻溫暖的聲音出現:“這位女同志,要堅持住啊!卯足勁,勝利就在眼前。”,聽到這話,劉法玉心頭一振,硬是用意志力克服了身體上的疲勞。抬起頭來,繼續向前行進。在過湘江之前,紅軍組織一場動員大會,劉法玉又一次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經戰友瞭解,才知道那人是司令員彭德懷!
在整個長征途中,所經歷的飢餓和疲勞對於劉法玉來說並不是最痛苦,最讓她痛苦的事是聽到丈夫的死訊。在敵人飛機的轟炸之下,丈夫永遠地留在了長征路上。好在,巨大的悲痛並沒有吞噬劉法玉,身為妻子,她深知自己要繼續走完丈夫沒走完的路,繼續為他們共同的理想而奮鬥。
四、被捕逃生
隨著部隊的傷亡越來越慘重,隨之面臨的就是藥物短缺的問題,只能向隱藏在周邊的地下黨員求藥。劉法玉義不容辭地向上級請求任務,與戰友鐘山秀一同前去與黨員交接。
臨行前,旅長特意向她們交代:“任務艱鉅,即使被抓了,也不能說任何機密。”
“哪怕就是死,黨內一切我也隻字不提!”
劉法玉與鐘山秀根據上級指示前往交接地方地方取藥,不幸的是,期間被國民黨的巡邏人員發現了端倪。直接被扣下盤查,押送押送至國民黨犯人審訊室。
“你們要是還是死鴨子嘴硬,那下面可就是皮鞭了。”,審問他倆的一個軍官暴怒道。
“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花招都使出來吧。”,劉法玉冷眼看著軍官。
“給我打,今天這鞭子要是不抽壞了我跟著你姓!”然而,多日的盤問依舊沒有任何結果,此舉無疑徹底激怒了軍官。一時間,整個審訊室都是鞭子揮舞在皮肉上“啪”的聲音。
敵人在經歷了六個月審問依舊沒有結果,劉法玉與鐘山秀在這六個月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兩人身上沒一處不是傷痕與淤青,甚至有好幾處骨頭都是斷的。最後,無可奈何的敵人徹底放棄了從她倆人口中獲取情報的念頭,打算直接把她們處死。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前往法場的途中二人被當地的游擊隊所救。重獲生命的劉法玉想方設法繼續回到部隊,但是,紅軍早已離開。於是,就跟隨著紅軍的步伐,跨遍大半中國。最後,在來到河南張家村時,與當地農民張金玉相知相愛,便留了下來,過著平淡的生活。
由於一直沒有劉發玉的訊息,部隊方面便認為她早已犧牲在敵人的手下,便在烈士陵園的墓碑上也刻上了“劉發玉”三個字。然而,事實卻與此相反,劉發玉還活著,後來,當地政府瞭解劉法玉這一情況,隨即為其正名,並將她的事蹟向大眾報道,讓更多人知道這位名叫“劉法玉”的女革命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