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喜歡飲茶。
有多喜歡?看老舍先生就知道了。老舍先生一天也離不開茶。他到莫斯科開會,蘇聯人知道中國人愛喝茶,特意給他預備了一個熱水壺。可是,他剛沏了一杯茶,還沒喝幾口,一轉臉,服務員就給倒了。老舍先生很憤慨地說:“他×的!他不知道中國人喝茶是一天喝到晚的!”
茶,應該算是中國人家家戶戶的尋常物件了,若說某家沒有酒是極可能的,但若是沒有茶,則機會應該不大。
有句俗話說“七不出,八不歸”,很多地方理解為初七或者逢七的日子不能離家外出,初八或者逢八的日子不能回家,這是錯誤的。這裡的“七不出”指的是有七件事沒有做好,便不能隨便離開家,這七件事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所以有些地方又管它叫開門七件事。
中國人的廚房是一個神奇的“加工廠”,中國超過半數的美食都是從這裡“生產”的。中國的婦女不僅勤勞善良,而且在食物加工上具有獨特的創造力。龍井炒蝦仁、紅茶蒸鱸魚、鐵觀音燉鴨、茶香牛肉、茶葉蛋……
中國的茶在品之外,加入食物之中作輔料也能大放異彩,這是獨屬於中國人的智慧。
中國飲茶歷史悠久,從茶聖陸羽寫的《茶經》來看——“茶之為飲,發乎神農氏。”但我們可以發現中國人往往把一切與農業、與植物相關的事物起源最終都歸結於神農氏。所以對於某些說法我是持有懷疑態度的,但對於茶的起源我是比較認可的。因為在我小的時候,有個頭疼腦熱的,爺爺都會讓我喝一杯熱的濃茶,基本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爺爺告訴我: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
爺爺是最疼我的了,他不會騙我。
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在我國,酒和茶往往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但是,在我看來,竊以為茶比酒更重要,因為我們只聽過“以茶代酒”,沒有聽過“以酒代茶”。
但酒烈,像個不服管教的小野貓,所以喝多了酒往往會誤事,這樣的例子可太多了。
反觀喝茶,你可見喝茶誤了事的,沒有。
茶就像一位知性溫婉的古典女子,有著中國人最夢寐以求但不得的品質——中庸。
茶,中正柔和。所以即便是同為“文人八雅”的“酒”和“茶”,與濃墨筆鋒相融,卻表現出截然不同的韻味:前者粗狂,後者細膩;前者張揚,後者內斂;前者如矛,後者似盾。
浪漫是根植在每個中國人尤其是中國文人骨子裡的,這是因為“詩祖”屈原就是個浪漫的人。你也許會說,不對,“詩祖”應該是《詩經》的第一位編纂者尹吉甫,好吧,果真如你所說,這個尹吉甫浪不浪漫我就不得而知了,但茶最早入詩,便是《詩經·爾雅‧釋木》,能編纂出《詩經》,喜歡茶,應該也是個浪漫的人。
有了這樣的文化基因,故而——茶,入詩入詞往往能帶來文學上最浪漫的化學反應。
熙寧九年(公元1076年)暮春,蘇軾登上超然臺,煙雨迷濛之中望著半滿的護城河和滿城的春花,微微吟道:
“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如果,當時你在現場,你只需輕輕一嗅,就會發現整個空氣中都瀰漫著新茶的芳香。
若說“茶會玩”的,還得數李清照,易安居士不僅喜歡飲茶也喜歡賭茶。李、趙夫婦二人在飯後時常坐在一起煮茶。直接喝總是少了些情趣,於是,兩人指著滿屋的書籍互相拷問對方,猜中的人先飲茶。每當趙明誠翻書查證時,李清照早已舉杯在手,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得知自己回答正確,便高興地拍手大笑,直笑得茶濺出了杯子,濺溼了裙袂。
後來清代的納蘭性德在《浣溪沙》裡面引用了這個典故:“賭書消得潑茶香”。
這個故事不知虐了多少單身的文人雅士。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回到煙雨迷濛的山村中,幾間茅屋可避風雨,不至於像杜甫那般床頭屋漏無干處,那真是極慘的。
茅屋裡有萬卷詩書。
再養上幾隻雞,不必去圈著它們,任它們在桑樹上,自由地跳來跳去。
我們幹嘛呢?
松花釀酒,春水煎茶。
老人常說:人這一輩子,茶喝明白了,人也就活明白了。
為什麼不是酒,我想了一下,酒是喝不明白的,酒越喝只會越糊塗,就像大詩人李白喝完酒稀裡糊塗奔向了月亮。
但,茶是能喝明白的。小時候喝茶就是圖個新鮮;待到成年,喝茶多是為了應酬;人到中年,喝茶是為了寧神、靜氣。
再後來,我想——喝茶就是喝茶。這中間的悟和靜我是還沒達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