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海拔最高,
人煙最稀少的中部地區,
被稱為萬里無人區。
一條可以比肩絲綢之路的
貿易走廊和媲美華夏文明的古老文明,
經過多年的考古發掘之後,
最近重新走入了人們的視野。
上車吧!
與我們一同探索西藏中部地區的原始秘密。
沿著去年才竣工的新317國道延長線,從改則去往先遣鄉。路上景色頗為壯闊,因為太“新“了,幾乎沒有外地來的旅遊車輛。
春夏交疊,是西藏最讓人心動的季節。
青藏高原西部的廣大荒原上,村落和牧場變得格外熱鬧,青壯年男性忙著將自家產下的貨物捆在駝牛背上,趕起駝隊,與家人、妻女暫別,穿越重重喜馬拉雅,走向繁華的城鎮,走向邊境簡陋熱鬧、以物易物的邊民集市。他們換回生存必需的食鹽和日用品,帶回“光怪陸離”的文明產物,比如手電、塑膠娃娃或一部不太好用的手機……這樣的生活已經持續了千年。
獨自在位於當惹雍錯東岸的窮宗遺址修行的苯教修士,陪伴她的只有一隻老貓。
外部世界的朝聖者們,揹著背囊,熙熙攘攘地湧上高原,不厭其煩地一遍遍轉著神山聖湖,抬頭仰望潔白的雪山冰川。他們比虔誠的僧侶還要虔誠,讓潛修的僧侶都為之動容。但很少有人會留意腳下那些奇形怪狀的石頭,遠處天際線忽然出現的殘垣斷壁,村邊婦人手中捻動的歷經歲月的佛珠,以及埡口畔的巨石,崖壁上狀如蟻穴的洞穴和裡面不知所云的上古圖騰。
20 世紀最初的 10 年,無數偉大的探險家來到這片海拔最高的荒原,期望著偉大的發現。斯文赫定們輾轉多年卻一無所獲,美國探險家杜尚離開時失望地說 :“覆蓋西藏的迷霧太過厚重。”
站在北岸的山坡上可以俯瞰整個扎日南木錯,作為西藏的第三大湖,因為難以到達,所以遊客寥寥。
2017 年,我們隨著阿里旅遊局的嚮導,參觀了新開發成景區的皮央石窟。除了山體上密密麻麻的洞穴之外,還增加了很多新元素——新修的步道、遊客中心、展示牌,就連石窟下破舊的村莊也沾了福氣,所有房屋都被重新粉刷過,變成了未來的民宿。
就在這樣一個已經深度開發的景區裡,一位為寺廟繪製壁畫的畫匠,不小心撞開了一堵石牆,一個繪著絕美壁畫的洞穴顯現出來,本以為再無驚喜的石窟,再次被萬眾矚目。
出措勤縣城 70 公里,能看到巨大的寫著扎日南木錯旅遊景區的大門。從這裡開始,距離扎日南木錯還有 20 多公里顛簸的土路。
這次發現的經書,讓考古學者激動不已,這些覆著金箔的經卷是用葡萄牙文寫就的《聖經》殘卷,於是有學者在考證了大量古蹟和文獻後,提出了一系列大膽猜測,其中之一就是:在整個藏北高原荒蕪的大地與鹹澀的湖泊中,曾經有一條活躍的商道,連線著東西方文明。它大概成形於公元 1 世紀,始於橫斷山脈,穿過唐古拉山和羌塘的萬里無人區,翻過喜馬拉雅進入西亞。他們滿載著產自青藏高原和四川盆地的名貴麝香,一路向西,到達當時西方文明的中心西羅馬帝國。作為古商道的核心產品,香料不僅帶去了財富,也帶來了文明和宗教的交融。
在這條商路最活躍的時期,西藏腹地的高原上,吐蕃王庭正從一個部落悄悄崛起成一個帝國,另一個更古老國度和文明受到衝擊而走向衰落。
麝香之路
“麝香,只出產在青藏高原和與之毗鄰的橫斷山脈。”
西方學者說,是香料催動了偉大的地理發現。
世界上最好的香料產自東方,其中一款麝香,只出產在羌藏高原和與之毗鄰的橫斷山區。這裡遠離大海,有難以逾越的喜馬拉雅山脈阻隔,為了獲得豐厚的利潤,不畏艱險的商隊在如今都難以通行的青藏高原中部,開闢了一條以麝香命名的商道——麝香之路。
生活在藏北荒原中部的牧民,依然保持著本真和淳樸,與現代文明幾乎隔絕。
2010 年之前,想要翻過橫斷山脈進入西藏深處是極其困難的,但是人們依然熱衷挑戰這條臭名昭著的“爛路”,通麥天險、冰川走廊、怒江峽谷,一邊是陡峭的懸崖,一邊是奔騰的金沙江,沙魯裡潔白的雪頂,唐古拉山刺眼的冰川,茂密的松林和野生動物,伴隨著突如其來的山體塌陷和令人聞風喪膽的懸崖公路, 人們不僅為橫斷山的美景所折服,也為眼前的危險血脈僨張。
拉薩的繁華和那曲的蕭條形成了鮮明對比,隨著海拔的升高,人們將逐漸失去活力,漸漸的,所有人都開始小心翼翼地行走。這裡和藏區其他地方一樣,苯教和佛教完美共生,流傳著格薩爾王的傳說。如果不是為了追尋什麼,我相信不會有人選擇西藏中部湖群地帶作為通道。穿行在這裡的只有少數牧民和開著頂級越野車的狂熱探險愛好者。這裡少有村莊,一重雲斷,一重山阻,看久了讓人絕望。
自羌塘至可可西里,每年 2000 公里的遷徙之路。奔跑在荒原的藏羚羊曾經一度被列為瀕危物種,現在幾乎隨處可見。
誤入其中的旅人和牧民一樣,從一個山脊蹣跚到另一個山脊,苦苦掙扎,車子總是載滿著生活物資和油料。當太陽即將落山時,能尋找到一塊平整的向陽山坡安營紮寨,便是一天中最好的運氣。人們蜷縮在篝火前,在山風的呼嘯聲中,等待第二天的黎明。外面的繁華世界絲毫沒有影響到這裡,這裡依然是一塊沉睡的處女之地。據我所知,這裡也是國內最後沒有被當成公園或保護區的原始荒原。
藏北是我國內陸湖泊最集中的區域,這些湖泊均以“錯”為名,被很多揹包客和自駕愛好者戲稱為“一錯再錯”。
這裡是漢晉時期,漢文化西出的主要通道之一。與絲綢之路不同,在文獻記載中,漢文化曾經沿著河湟谷地向西延伸到達青藏高原的東北邊緣(今玉樹地區),再隨著和親的隊伍,將遙遠的漢地絲綢、茶葉和漆器匠人第一次帶到喜馬拉雅山麓。
誰會想到,這裡曾是稱霸青藏高原幾個世紀的象雄國腹地,擁有過“勝兵九萬”,他們的國王被稱為象雄王,他們的文明被稱為象雄文明,即便是到了現代,象雄文明依然是一個神秘的存在。據傳說,隨著最後的象雄王被刺殺,這條以麝香命名的古道也隨著同期同地域強盛的羊同國和象雄文明一起暗淡下去,從而退入歷史的幕後。
古道之上消失的象雄國
“古象雄鼎盛之時,正值盛唐,時稱象雄為‘大羊同國’。”
當你站在一片什麼都不存在的荒原之中,去想象一個曾經存在的國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況且這個國度曾經空前龐大,幾乎佔據了整個青藏高原和現在四川西部的部分地區。
象雄國,這是一個只有民俗學者和考古專家才會關注的名字。在藏北諸縣中,申扎和措勤這兩個縣幾乎找不到天然植被,所有的湖泊岸邊都泛著乳白色的鹽鹼,湖與湖之間的窪地寸草不生。我們前行了一天一夜,行進了 300 多公里,最直觀的感受是,這裡為稱作世界最艱險之地備足了噱頭,不僅有海洋生物化石,也有來自外太空的隕石,唯獨沒有供生物生存的資源。
在措勤縣的境內,是我們在整個西藏地區見到野生動物最少的地方。同行的西藏大學人文教授白玉芬老師手指荒野,向我講述著眼前這塊寸草不生、山巒層疊的地方,曾經存在過的一個文明古國。
偶爾能見到被狼啃食後留下的藏羚羊頭,與被保護的藏羚羊相比,原生的高原狼現在幾乎絕跡了。
在公元前 2 世紀(中原的商代)一直到公元 5 世紀,西藏地區的文化面貌保持著較多的共性和明顯的連續性,不論這幾千年中青藏高原上的勢力如何變遷,他們彼此之間總保持著密切的聯絡和繼承,並且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化統一體。大羊同國這個史書中的文化統一體與藏族文獻記載的古象雄文明在地理位置上正好吻合。
當代,失去了政權實體的象雄文明演變為苯教的宗教形式,依然存在於廣大的藏地文化圈中。很多我們耳熟能詳的藏地傳統習俗,深究下去,大都源自土生土長的古象雄。今天藏族人的習俗,有許多也是象雄文明留傳下來的,比如轉神山、拜神湖、插風馬旗、插五彩經幡、刻石頭經文、放置瑪尼堆、打卦、算命,都有遺俗的影子。近幾年發現的薩木宗象雄古墓,印證了大羊同國喪葬習俗的記載,尤其是剔骨習俗,有西方學者認為這正是西藏佛教密宗實行“天葬”的由來。還有我們熟悉的藏地“天珠”,在象雄墓葬發掘中也出土了同樣的飾品,它被叫作天解石。
13 歲便開始到遇彭寺學習佛法的丹增次加,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名“大智慧”者,並且拿到寺院的學位。
這個神秘消失的國度,塑造了當代藏文化的外在表現。它到底在哪兒?各種各樣的發現證明了象雄文明的某些具體位置劃分。岡仁波齊為上象雄,也就是現今著名的古格王朝周邊地區;昌都丁青為下象雄,橫貫萬里無人區的改則、申扎、尼瑪、措勤為中象雄。這十多年的考古,至少推斷出象雄文明的羊同國國都建造於當惹雍錯湖邊,作為象雄文明發現以來最著名的遺址位於那曲市文部鄉辦事處不遠的窮宗,也是傳說中的聖城——穹隆銀城——的三大疑似所在地之一。
尋找最後的“象雄王”
“朗達瑪滅佛後,吐蕃王室來到象雄,在當地建立了古格王朝,但那已經不是古象雄了。”
在趕往最後的目的地當惹雍錯之前,我們已經在藏北荒原和湖群間徘徊了一週。其間整個藏北下起了大雪,最大時積雪達到1米多,荒野露營變得越來越危險。最終,我們選擇在一個接一個的國營鹽場裡尋找庇護。
即使到了4月份,藏北荒原的山上依然覆蓋著厚厚的雪,冬季在這裡被延長到了 6月。
相比納木錯、色林錯、瑪旁雍錯和羊卓雍錯這些西藏名錯,當惹雍錯只在藏北荒原的大北線上更出名一些,因為在我看來,這裡是藏北荒原上開發得最早,也是開發得最完備的“景區”。這裡不收取高昂的門票,圍繞景色最好的半個湖區修建了柏油公路,這麼好的公路在藏北並不多見。湖北岸的文布南村裡遍佈民宿,從村口延伸出一條公路,直通 150 公里外大北線上最著名的尼瑪縣城。這裡已是
萬里無人區的最西端。
每年七、八月之間,藏北荒原將迎來大批越野愛好者,當惹雍錯是必去的打卡地之一。當惹雍錯是中國第二深的湖泊,也是苯教崇拜的最大聖湖。
我們到達時,還不是藏地旅遊的黃金季節,整個村子顯得空空蕩蕩。眼前的當惹雍錯映著天光,藍得刺眼。湖邊有一座建於懸崖山洞中的寺廟——玉本寺,相傳為苯教最古老的寺廟,玉本寺供奉著苯教獨有的狼面女神,香火旺盛。沿著寺廟繼續驅車 15 公里,道路被一巨大山壁切斷了,只有一條小路沿一斜坡向山壁頂端延伸,那裡應該就是我們尋找的羊同國王庭所在地——窮宗。
同行的白玉芬老師說,我們出發的文布南村原本駐紮的是一個部落,他們來自可可西里無人區的邊緣,文布就是這個部落的稱號,他們是最後的象雄部落,守護著王庭所在。翻過小路,就能見到達果雪山的雪頂,這裡背靠雪山,面向當惹雍錯,地勢有些陡峭,但絕對稱得上一個易守難攻的戰略要地。大約 1 平方公里的遺址群中,雖然只剩下部分的洞窟和一些地基,但能看得出,這裡曾經是一個據險而守的大型石堡山寨。
措勤縣可能是唯一沒有貫通公路的縣城,出城 1 公里道路就變成了硬化土路。
據傳說,象雄王國的最後一代國王李彌夏是被赤松德贊串通了其王后,在他祭湖的時候將其暗殺,導致了象雄王國的滅亡,但這只是傳說。在敦煌古籍的記載中,吐蕃崛起後,象雄王國逐漸衰落,國王李彌夏曾迎娶松贊干布的妹妹贊蒙賽瑪噶為妃,因此雙方最初是同盟關係。但由於吐蕃的強盛使雙方關係越來越惡化。最終松贊干布借象雄王國內變為由於 642 年率大兵討伐,費時 3 年攻滅了象雄王國,並派瓊波·邦色為象雄總管,象雄王國徹底成為吐蕃的藩屬國。在此之後,又出現過瓊布氏象雄王朝和後聶敘象雄王朝,但他們只是沿用了象雄的名字,並沒有恢復象雄王國曾經的輝煌。直到清朝將整個西藏納入近代中國的版圖,再沒有中原王朝稱他們為“羊同國”。
這個古老國度和那條古老的商道,逐漸成為藏北萬里無人區的一部分,被人遺忘。只有象雄孕育的象雄文明和宗教形態,在盛行西藏的藏傳佛教夾縫中若隱若現地存在著。直到現在,青藏高原上的象雄文明、苯教和古老商道,依然是一個社科領域還在不斷髮掘整理修正的研究門類,成為一個神秘且充滿爭議的存在。
編輯|長人
文|王眾志
圖|楊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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