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咪她走了,是在今天的早上。
她走的很安詳,臥著的身軀,頭微微低垂,眼睛輕輕地眯成一道縫。看到她這樣,我心裡踏實多了。我不用到處去找她,我不再掛念她,儘管我知道,任何一個生命消失之前都很痛苦,但她是有靈性的貓,沒有讓我看見她的痛苦,最後一面就像活著一樣。她是在和我們告別,她必須和我們告別。
黃咪不用害怕學校拆遷宿舍樓、辦公樓沒有容身之地了,她再也不會在冰天雪地裡委在我為她搭建的簡易窩棚裡受凍了。
她的一生就像她身上黃色的毛泛著黃連的苦澀,她是一隻流浪貓,生活在校園的,因人們工作地點的遷移,她被好幾位好心人餵養過,沒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大,她無休止的生貓,只在我的幫助下活了兩隻。苦難使她的表情像忍者微微含怒,目光呆滯。她死於難產。這是我沒想到的:上次她生小貓就到我辦公室的窗戶下面叫我,我想這次她也會的,大概是現在天冷,她想把小貓生在暖和的地方,她去了我們的宿舍樓,她可能好幾天了生不下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想回到她的地盤上,就在半路,我們宿舍樓的五層拐彎處倒下了,因為是早上,她沒有影響別人,靜靜地在等我,我住三層,今天不知為什麼要追我家貓去了五層……
埋葬了她,我為她解脫流浪的生活有一種輕鬆,可她運動的身影總在我眼前閃動: 夏季的晚上,靜靜的小院裡,黃咪帶著她一雙兒女,到處亂跑,兒子強壯、憨厚、帥氣;女兒嬌美、可愛、調皮,還經常挑逗媽媽黃咪,看見我一步不離的跟著我,我坐在臺階上,用髮梳為黃咪梳理著。我以為這幸福會永恆——有我的幫助。黃咪和她的兒女們會老的動不了……
誰叫我們相識在冬季的。冬季,那個冬季冷的出奇。半夜我被凍醒,迷迷糊糊中聽見外面颳著刺耳的大風,風聲中伴有幾聲流浪貓的慘叫。
第二天,下午我去我們辦公室後面維修科的院子裡上廁所,寒風中我又聽到幾聲貓的慘叫,貓我沒找到,灑下點貓糧。一連幾天到下午四點準有貓在叫。這天,我終於在亂管子中看 見了一隻瘦小黃貓,被寒冷打透了身軀的小貓,我想把它抱進懷裡,無奈我夠不到她,叫她,她好像沒有名字。天越來越冷,我沒多想,叫上同事把家裡一個不用的電視櫃改成貓窩搬到院裡,放在了不顯眼的一個建築物後面,裡面鋪上了稻草、廢床單厚厚的。我有意識的把貓糧放進去,引導她上窩。貓糧被吃了,貓不在裡面。
星期天,我多睡了會兒,日頭高高的我才起來,我把做好熱罐頭拌貓糧揣在懷裡,去喂流浪的黃咪,滿院子的叫也沒看見她的影子,我想把飯存在貓窩裡,一開門,黃咪從裡面躥出。後來她帶回一隻公貓——花咪,與靈巧的花咪相比,她很木納,花咪一見我,老遠就翹著尾巴跑過來迎接我,我走了,花咪會跟送老遠,然後,在目送我。黃咪則是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哦,不對,有熱乎的貓罐頭拌貓糧她先吃,她吃剩下才是花咪吃。睡覺她睡貓窩的裡面。她從來沒迎送過我,她就是一隻不會表達感情的貓。
不過,很快我有了新發現,一天,我帶我家貓和黃咪他們一起曬太陽,花咪酸溜溜的躲在一邊,不理我家的貓,黃咪則憨憨的臥在貓籠子傍,陪著我家的貓貓。一陪就是兩個小時,她在用行動回報我對她的幫助。
三月份,她生下了一隻小貓,產後的她發燒,我帶她看大夫,大夫開了五天的針劑,為她擠了奶。大概是擠奶後她舒服,兩次以後。她主動臥在檢查床上讓大夫檢查,把大夫都逗笑了,直誇她長得漂亮,我第一次覺得她可愛。
那隻小貓只活了四天就死了,在小貓死後的第五天,她又懷孕了。
夏季快到了,我擔心下雨,把貓窩淋溼到處找木板,就在我走過14號樓、走過草坪,橫穿過一條馬路後,找到木板準備往回拉的時候,一回頭髮現我身後的她,我才知道她一直跟著我,我無限驚喜,她卻像做錯事的孩子,掉頭就往回跑。
她感情的大門向我打開了,以後,即便是半夜,只要我從維修科的院子外面的馬路走,她都會跑出來,看看我。
她好奇的注視過我行蹤,我有意識的往我家引過她,我家就和維修科的院子隔一條馬路。一次,我把它抱了回我家,進門後她掙扎的往外跑。
五月28日,她生下兩隻小貓。在我的幫助下,終於成功的當了回媽媽,她可愛她這雙兒女了,小貓出生後第二十一天。她把他們藏了起來,藏的那地方你想都想不到——片胡亂堆砌的瓦片中,她用什麼思維找到那個葫蘆似的窩穴的,到今天我仍是個謎。在那裡小貓平安的躲過了去年北京歷史上最大的一次降雨。兩小貓被她喂的肥肥大大,有好吃的她濟著兩小貓,自己吃剩的。
她有兒女陪著,不再孤獨。她忠誠的守著孩子那也不去。她知道我住在哪裡,沒再跟過我,我再也沒往家抱過她。後來又有好幾位好心的人喂她,甚至遠道而來的。
我餵過黃咪妙妙醬包、貓罐頭、極品貓罐頭、貓糧、高階貓糧。冬天餵過她熱白薯;夏天餵過青菜;我在精心的呵護著她,可我呵護不了她生小貓時,貓自身保護——她要找一個她認為安全的地方。
黃咪她是隻仁義的貓,她把她這一生苦難壓在肚下帶走了,她把安詳、知足、感謝的神態留給了幫助過她的我們。
黃咪走了,她有了她永遠住處——花園的草坪裡,一棵大樹的下面,她不再怕冷、不再捱餓、不再生兒育女。我放心,可我還是陪她呆了一中午,此時,我真的願意相信眾生有輪迴,眾生一定有輪迴,你要是還願意做貓,放心不下你的兒女,過些時候,會有一隻可愛的小貓,讓我過目不忘,把它抱回家那就是:你!你要是做人,我為你祈禱投個好人家,幾年以後會有一個小孩無論她多富有,我都願意幫助她,她就是你!
任眾生輪迴無數次,你的憨、你的靈性不會變,我的愛也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