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天傍晚,一平和刀哥在逛街的時候遇到一個看相的老頭,刀哥看那老頭給別人說的頭頭是道,便撥開圍觀的群眾,大刺刺地往他身前一站說:“看相的,看看我最近的財運如何?”
當時一平他們是出來消暑的,刀哥打著赤膊,滿是紋身的上身加上一臉的橫肉,圍觀的群眾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善茬,紛紛轉身離開了。看相的老頭瞟了刀哥一眼,並不像別的看相人那樣跟他熱情搭話,而是開始收拾擺在地上的傢什,看樣子是想離開。
刀哥從沒被人這麼冷落過,他皺了一下眉,伸手攔住了老頭,冷哼了一聲說:“看相的,你這是啥意思,怕我不給錢,還是給不起錢咋的?”刀哥說最後一句話時加重了語氣,臉上的橫肉顫了顫,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
跟了刀哥三年,一平對他的脾氣了如指掌,知道這是他發怒的前兆,而他一生氣就是要動手的,看相的老頭身體單薄,動起手來恐怕沒有好果子吃。一平動了惻隱之心,上前一步拉住刀哥說:“刀哥,他不看,咱還嫌他看不準呢,跟他生哪門子氣呀。”
這一片是繁華商業區,經常有警察巡邏,刀哥雖然橫,但也不想把警察招來自找麻煩,於是他借坡下驢,瞪了看相老頭一眼說:“今天看在我兄弟的份上饒了你!”說完扭頭雄赳赳地走了。
一平朝看相的老頭歉意地笑了一下,剛轉身也要走,老頭髮話了:“小夥子,我看你眉宇間尚存一絲善念,你跟他不是一路人,趕緊放下屠刀,尚能立地成佛,脫身晚了恐有殺身之禍。”
一平愣住了,看相的老頭真是好眼力,居然看出了他的心事。說實話,一平早就不想跟刀哥混了,前段時間他跟刀哥提出散夥回家,被刀哥不陰不陽地頂了回來。
看相老頭的話讓一平再次意識到刀口舔血日子的危險,回到住處後,他又向刀哥舊事重提,刀哥像是早料到他鐵心要散夥,聽後半天沒作聲,最後陰陰一笑說:“也好,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要不這樣,咱哥倆兒還幹最後一票,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你看怎麼樣?”
心裡雖然一萬個不情願,但望著刀哥那陰沉的臉,一平清楚,幹他們這行的,上道容易收手難,前不久一個別的團伙有人想退出,結果被團伙老頭打成了殘廢,如果當面一口回絕刀哥,他可能立即翻臉,為穩住刀哥,他答應了這個條件。
當天晚上,一平和刀哥用他們慣用的招,騎著摩托在一偏僻街上搶了一個女孩的包。女孩的包鼓鼓囊囊的,刀哥滿以為大有收穫,可回到住處開啟一看,裡面裝的竟是女孩的洗護用品,以及身份證畢 業證和通訊錄,錢只有幾十塊。刀哥沮喪地把包往地上一扔,罵了句:“媽的,又是個剛畢業的窮鬼!”
這樣的事他們遇到過多次,事後為安全起見,一般都會把這些對他們來說沒用的東西馬上扔掉。一平只上過初中,沒見過大學畢業證,出於好奇,他開啟女孩的畢業證看了看,誰知這一看不要緊,他頓時如遭雷擊般呆立當場。刀哥不明就裡,拿過畢業證瞅了一眼,見女孩很漂亮,便嘲笑他說:“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一個搶劫犯,難道癩蛤蟆還想吃天鵝肉不成?這票不算,我們還幹一票。”
聽了刀哥的話,一平後悔當時沒跟他把話講清楚,心中雖不悅,但也不敢直接反對,小心翼翼地說:“刀哥,你不說這是最後一票嗎?”“這票撈的錢還不夠摩托油錢,能算嗎?”刀哥臉色鐵青,語氣生硬地回絕了他,“告訴你,不撈票大的,想走門都沒有!”他們這個團伙雖然只有兩個人,但刀哥是老大,為保持老大的威嚴,他經常恐嚇一平。
一平不敢再頂撞,但又不想把女孩的東西扔掉,他看了一下表,搪塞說:“那好吧,現在都半夜了,東西明天再扔吧。”一平先是要散夥,現在又不想去扔東西,刀哥臉上掛了一層霜,眯著眼盯了他一會兒,半晌才說了句:“你小子不會真是動了春心,想憐香惜玉吧?下不為例!別壞了我們這行的規矩,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
一平不想當晚扔掉女孩的東西,的確是想還給她,但不是喜歡上了她。第二天一早,一平把女孩的證件用報紙包了,裝在一個手提袋裡出了門,在街上轉了一會兒後,確認刀哥沒有跟蹤,他找了個IC卡電話,撥通了女孩留在通訊錄上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沒等女孩開口詢問,一平就自報家門說:“我是那個壞蛋,就是昨天夜裡搶你包的那兩個壞蛋中的一個。”電話那頭的女孩愣了一下,馬上警覺地問:“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號碼?”“你通訊錄上記的有,我找著了。”一平回答說。“那你為什麼給我打電話,不怕我報警嗎?聽一平說手裡有她的通訊錄,女孩很緊張,話音裡有一絲顫抖。
“我想對你說聲對不起,你罵我吧。”一平脫口而出,“你罵我我心裡還會好受一點。”“我為什麼要罵你?”女孩話音裡多了一份驚訝。“還記得三年前,也是這時候,你見路邊有個半大的孩子餓昏了,你給了他十塊錢嗎?”一平激動起來,“那個孩子就是我!我不是人,三年後卻搶了你的包。”
“三年前?”女孩似乎忘了她做過的事,遲疑了一會才說,“是嗎?你就是為了這個給我打電話?”一平沒正面回答女孩的話:“你相信我這個壞蛋還有一點良心嗎,相信的話我就把你的證件親自還給你,並當面向你道歉。”“當面向我道歉?”女孩的聲音裡夾雜著一絲慌張,“那好吧,怎麼跟你聯絡?”一平抬手看了一下表,見時間超過了三分鐘,便結束通話了電話,不過在結束通話之前,他對女孩說:“等我打你電話。”
掛了電話,一平心裡破天荒的有種輕鬆的感覺,想起算命老頭的話,他忽然想,他這算不算放下屠刀呢?轉身正要往回走,卻見刀哥站在不遠處在盯著他,他打了個寒噤,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刀哥看他手裡還提著手提袋,皮笑肉不笑的地說:“動春心了是吧,是不是跟那女孩說你撿了她的東西,想送給她,以博得她的芳心啊?”
刀哥的話驚出一平一身冷汗,聽話音覺得他並不知情,忙滿臉堆笑說:“哪裡呀,我出來轉了一圈,到處都是人,沒敢扔,就順便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再說了,我是什麼人我自己清楚。”刀哥沉著臉說:“知道就好。你回去吧,我出去踩點。我警告你,別跟那女孩聯絡,否則引來警察,別怪我跟你翻臉!”
三年前一平輟學在外面流浪,是刀哥收留了他,跟刀哥一起幹壞事。刀哥心狠手辣,一平不想公開跟他翻臉,心想反正只跟他幹最後一票了,這事由不得你了,明裡不行,我暗地裡還還不成嗎,於是這一天他哪裡也沒去,就貓在家裡。
天黑的時候,刀哥還沒回來,一平心中暗喜,提著手提袋又出了門,早上他打電話被刀哥發現,怕引起刀哥懷疑並跟蹤,他白天都沒敢動,現在天黑了,他可以利用夜幕的掩護把證件還給女孩,刀哥回來後如果問起,他就說扔了。在一個偏僻的街道,一平又撥通了女孩的電話,還是用那句話開頭:“我是那個壞蛋,昨天晚上搶你包的壞蛋。”
但這回女孩的回答卻出乎一平意料之外,她不僅不慌張,反而冷笑著說:“編,繼續編!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你們沒搶到我什麼錢財,很不甘心,見我剛畢業,社會經驗少,於是想把我騙出去,騙到你們精心準備好的地方,然後把我綁架,再以此向我家人索要贖金。我猜的沒錯吧?”
一平錯愕地張大了嘴,半天才回過神來,急忙辯解說:“我絕對沒有想害你的意思,在我最困難的時候,你給過我錢,雖然我現在學壞了,可你永遠是我的恩人,我怎麼會害你呢?我只想把你的證件還給你,我知道這些對你很重要。”
女孩嗤笑了一聲:“算了吧,你的同夥都承認了,他說你一貫用這招騙人,哪有搶劫了東西還還給受害人的搶劫犯?我差點上了你的當。你的同夥說看我剛畢業,不想再禍害我,就偷偷把什麼都告訴我了,算他還有點良心。”
從女孩的話來看,一平知道刀哥不僅懷疑他了,還跟女孩通了話,目的顯然是阻止他學好,讓人不相信他的話,讓他碰壁後再回到團伙,繼續控制他。這三年一平跟隨刀哥搶劫了幾十次,從沒爭過錢財,就這樣刀哥還不想放過他。一平惱了,他一衝動,急忙表白說:“你別信他的話,我真只想把你證件還給你,要不這樣,你在鬧市區選個地方,明天上午我當面把東西還給你。”
“那好吧。”女孩沉吟了一下,“我再相信你一次,就在綠城廣場那個雕塑那兒吧,明天我穿件白色連衣裙,頭戴白色太陽帽。”
掛了電話,一平又後悔了,女孩會不會報警,警察明天設埋伏?轉念一想,他又放心了,從三年前女孩給他錢來看,她是個有愛心的人,他真心學好,女孩會給他個機會的。再說他可以早點去,真要埋伏他就把東西放在一個地方,讓女孩自己去取。
這天晚上刀哥還沒回來,一平本想等他回來跟他攤牌的,這樣也好,還了女孩的證件他就回老家,再也不受刀哥控制了。
第三天早上,一平早早來到綠城廣場,買了份報紙在廣場外面觀察。半晌午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頭戴白色太陽帽的女孩出現在他視線裡,走到廣場那個雕塑下停了下。一平仔細瞅了瞅女孩周圍,沒發現有警察埋伏的跡象,便放心地向她快步走了過去。
女孩背對著一平,就在他離女孩還有幾米的時候,意外出現了,從他身後忽然竄出個人,跑到女孩身邊,從她身後一把搶過他的包,撒開腿向廣場外跑去。
這個變故太突然了,女孩一下傻在了當場,但一平的肺卻快被氣炸了,搶女孩包的居然是刀哥!看來刀哥還不死心,為達到繼續控制一平的目的,跟蹤並用這歹毒的招數來陷害他,把他逼回自己身邊。一平顧不上還女孩證件,拔腿向刀哥追去,他要抓住刀哥,以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而此時在他身後,一個女子大聲叫喊:“快,快抓他們倆,他們都是搶劫犯!”
一平沒細想這叫喊有什麼奇怪,緊追幾步,一把抓住刀哥。刀哥扭頭一看是他,獰笑著說:“小子,你上當了,她不是那女孩!”一平被憤怒燒紅了眼,這會兒哪裡還聽得進去刀哥的話,更不會讓他逃走,緊緊抓住他說:“你以為我還上你的當嗎,看在這幾年的份上,你把包給我,我放你走。”
眼看身後追趕的人越來越近,刀哥急紅了眼,猛地從身上拔出一把刀,狠狠捅進了一平肚子,並兇狠地說:“知道我為什麼叫刀哥嗎,因為在你之前有個小子想脫離我控制,我用刀殺了他!你小子命不好,我阻止你幾次你都不回頭,那你也只有死!”
說完趁一平鬆手捂肚子的當口,撒開腿又繼續跑。一平做夢也想不到刀哥真會向他下毒手,他憤怒到了極點,忍著劇痛,一手捂著肚子,仍緊追不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槍響, 一平以為鳴槍是在向刀哥示警,所以他並沒有停下腳步,突然,他覺得後被被一股巨大的力猛撞了一下,人不由自主向前一撲,一陣劇痛泛散開來,他腦海一閃,中彈了!
怎麼會這樣?一平扭過頭,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追了過來,她手裡拿著槍,果然不是被他搶劫的女孩。又一個女孩追了過來,她才是被搶劫的那個!一平痛苦地閉了閉眼睛:看來女孩並不相信他,她早已經給他下好了套。
被搶劫那女孩見一平手裡提著手提袋,一把扯了過去,開啟一看,不由愣住了:“你真是來給我送證件的。”
一平艱難地翻了個身,臉朝上向她笑了笑說:“我真沒騙你,否則我就不會被刀哥捅一刀了。”
“可我三年前沒給過任何人錢啊!”女孩顫聲說。
“原來我認錯人了!”一平苦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一點也不後悔這樣做。不過在他逐漸昏迷的時候,他突然想,如果這女孩真是三年前給過他錢的那個,她會給他個機會,他堅信她會的。#故事##頭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