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川西高原,綺麗的美景讓人心醉神迷。躲過國慶大假洶湧的人潮,我獨自一人又向西進發。
清晨的陽光掠過大山坳口,如金色的絲帶灑落在草場和青楊林上。遠處星星點點的藏房上升起裊裊炊煙,那是勤勞的藏族姑娘在煮酥油茶。
從成都到康定已是全程高速,只需三個多小時便可到達,我的目的地卻不是康定。出了康定城,沿著318國道翻過海拔4200多米的折多山,沿著蜿蜒的公路盤旋而下,地勢逐漸舒緩平坦起來。
這裡便是早已名聲在外的攝影家的天堂——新都橋。雖說名稱中有個橋字,但它卻不是橋,唯一和橋有點沾邊的是它是一條狹長的谷地,像是鋪在山脈之間的一條沒有橋墩的彩橋。
以往每逢十月新都橋總會在樹葉發黃的時候下一場大雪。當漫天的雪花飛舞在山間,卓瑪便會打電話過來,用她帶著藏腔的聲音輕輕對我說:“又飄雪了,你什麼時候會來?”
每當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她柔弱的聲音,夾雜著雪花紛紛揚揚地呼號,我的心便會飄到遙遠的新都橋。我又會想起一場大雪就會把青楊的樹葉打落,等雪融化後折多山的風會捲起一地黃葉四處飛散。
這次專程過來並不是想看這裡的美景,對於我這個在這裡駐村幫扶了兩年的人來說,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已經司空見慣,這次來只是想了卻卓瑪的一個心願。
當年在駐村結束後我答應過她一定會回來看她,看她和她的那些鄉里鄉親。她說那就等到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回來,那時風景最美。於是每個秋天她都在第一場雪的時候給我打電話,這一打就是五年。
我並沒有提前告訴卓瑪,想給她一個驚喜。下了318國道拐進鄉道,我放慢車速打開了車窗,兩旁的白楊迎風招展,不時飄落下片片黃葉,金黃的田地裡人影攢動,三五個藏族同胞在收割青稞。
不一會兒我便來到卓瑪家。這是一個充滿藏族特色的農家小院,小院裡頭的木頭房子還是當年我組織大夥幫她家修建的。我用力拍打著木門,高聲呼喊著卓瑪的名字。
可叫了老半天都沒有反應。正準備給卓瑪打電話,一個騎著摩托車的老頭從旁邊經過,他突然來了個急剎後扭過頭來喊道:“老張,真的是你嗎?”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澤仁大叔,他也是這個村的村民。
我熱情地迎上前去,和他緊緊地握手,並告訴他我是回來看望卓瑪和大家的。澤仁大叔告訴我,年前卓瑪的外婆不幸去世,她便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打那以後她就不想一個人呆在這裡。
兩個月前卓瑪和周圍的鄰居簡單告別,說她要到成都去找事情做,他們都讓卓瑪到成都後來找我幫忙,卓瑪不置可否地答應了,這兩個月也沒有任何音訊,可沒想到我竟全然不知。
我急忙撥打卓瑪的手機,可電話那頭卻是冰冷的關機聲音。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無比沉重,充滿了焦慮和不安。沒想到卓瑪的外婆已經去世,更沒想到她到成都居然沒跟我聯絡。和澤仁大叔簡單寒暄幾句後我便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幾個學童放學歸來,追逐嬉戲著消失在沿路的村居院落裡。我開著車緩緩走過一片青楊林,又走過一片金色的草場,並未意識到這並不是回家的路。
大風撩過我的頭髮,落葉打在車窗上,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暮歸的羚羊,一個人望天,一個人迷路,一個人沐浴在碧藍的憂傷下。留不住淌過河水的時光,也記不起山那邊的悵惘,金色的風被我揉碎,黃昏的格桑花依舊令人心醉。
不知何時才能聯絡上卓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