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14年,松崎君代作為中日友誼的使者再次來到中國,她步履健碩地朝記者走去,回憶起過去與周總理的16次見面,她深情地說:“現在回想起來,和周總理見面的每一個細節,我都歷歷在目,我的心中,永遠有對中國的深厚情誼……”
那麼,在這位曾叱吒世界乒壇的日本運動員,與我們敬愛的周總理之間,究竟又發生過怎樣的往事,何以讓她在晚年依舊念念不忘?
而這,要從1961年開始說起。
歡迎你來中國
1961年4月,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北京舉行,松崎君代作為日本代表隊中的一員,也參加了這次比賽。而這次比賽對我們來講意義重大,是新中國成立以來舉行的第一次國際體育大賽。
在談到中日關係的時候,松崎君代這個名字,代表了友好,而周恩來總理對松崎君代的欣賞和關心,便是中日友好邦交暖流中的重要一環,其間承載了兩國人民最為樸素而真摯的感情……
只要是對乒乓球稍微感興趣的人,一定不會對松崎君代感到陌生,她是日本著名的乒乓球世界冠軍。自從在第25屆錦標賽中初次露面,松崎君代便一舉奪得女子單打冠軍,打出了自己的名聲。
在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松崎君代無疑是在國際乒壇上聲譽最高的女球星,其精湛的球藝和優良的作風,尤其給中國觀眾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對於松崎君代,周總理不止一次稱讚她,說她頗有“大將風度”。
就在開幕式舉行的前一天晚上,人民大會堂熱鬧非凡,這裡舉行了歡迎世界乒聯官員以及各國代表隊的盛大宴會。
各國官員和選手在休息室裡,或者互相打招呼寒暄,或者與同行的人在一起交談。
等周總理趕來的時候,入口處突然安靜下來,隨後便是照相機此起彼伏的閃爍。
仔細看去,周總理面色紅潤,與在場眾人一一握手,隨後向日本隊這邊走來,並用日語對前來參賽的松崎君代等日本運動員說:“晚上好!”
當時的日本隊是世界乒乓強國,周總理說完又用漢語笑著問道:“我的發音還可以嗎?”在場的日本記者回答說:“總理的發音真棒啊。”
對此,周總理擺擺手,很是謙虛地回答說:“哪裡哪裡,通通忘掉嘍。”
當週總理走到松崎君代所在的一桌時,翻譯向他介紹了世界冠軍松崎女士,周總理與她握手後,首先用日語說了一句“晚上好”,隨後又用中文對松崎君代說:“歡迎你來中國。”
這是松崎君代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周總理,更沒有想到他竟是如此和藹可親的一個人,回去之後,松崎君代更是激動地同隊員們講:“今晚不洗手了。”
比賽開始後,中國隊與以前相比進步很大,在七個比賽專案當中,我們在男子團體、男子單打、女子單打中取得冠軍,而日本隊也在女子團體、男子雙打、混合雙打中取得第一名。
而松崎君代在這次世錦賽中,因為現場發揮不佳輸給了匈牙利選手,在半決賽時被淘汰。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抹殺她在賽場上的表現,尤其是她始終保持微笑的態度分外讓人肅然起敬。
雖然說松崎君代在女單半決賽中輸掉了,但依舊幫助日本隊拿到了團體和混雙第一,實力不容小覷。
後來周總理在接見乒乓球運動員的時候,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看了松崎女士的比賽,我很感動,她是勝不驕敗不餒的典範,中國運動員應該向她學習。”
你雖然失敗了,卻得了第一
比賽結束後,周總理特地為日本代表隊舉行了歡送宴會,松崎君代就坐在周總理的旁邊,在吃飯的時候,周總理發表了在那種宴會上很少會見到的40分鐘談話。
中國代表會在這次比賽中取得了比較優異的成績,日本方面在席間對此向我們表示了祝賀,周恩來說:“雙方都得到三個獎盃,都一樣嘛。”
仔細想來,周總理的這句話是很有智慧的,他既表達了我們中國隊的謙虛,同時在某種程度上,也是對日本隊對自己不理想成績的一種安慰。
隨後,周總理又很是親切地對松崎君代說:“松崎小姐打半決賽的時候,我不巧去了外地,是在電視裡看的你的比賽,給中國人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啊。你在比賽中打出了風格,打出了水平,你雖然失敗了,卻得了第一,中國運動員也要學習你這種即使失敗也要堅持到最後,即使失敗也要面帶微笑的精神。”
作為我們國家出色的外交家,周總理從乒乓球說到了中日友好的歷史,他對此侃侃而談:“中日兩國人民之間,兩千年來的友好歷史像富士山一樣高,中日友誼更像長江一樣源遠流長。”
宴會結束的時候,周總理又問松崎君代:“你的父親喝酒嗎?”
松崎君代笑笑,如實回答說:“很喜歡喝,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喝上兩杯。”
聽說松崎君代的父親愛喝酒,周恩來便說:“既然這樣,我那裡有茅臺酒,就送給他吧,還是解放前的呢,現在已經不多見了。”
1962年夏天,第一次中日乒乓球友誼賽在中國舉行,而松崎君代作為選手也再一次來到中國。在這樣的契機之下,松崎君代和日本代表隊再次見到了周總理。
周總理沒有忘記松崎君代,主動詢問道:“你父母都很健康吧。”
松崎君代沒有想到周總理竟然還記得自己,連忙回答說:“上次,我的父母收到了您的茅臺酒,非常感謝,並且說味道醇香,很好喝呢!”
周恩來聽後笑了起來,並說:“那麼再送幾瓶給他們吧。”
1963年的第27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中,松崎君代奪得了女子單打、女子雙打、以及女子團體冠軍,並收到了周總理特意發來的電報,其中這樣寫道:
“祝賀日本女子乒乓球隊囊括各項冠軍和松崎選手奪得女子單打冠軍。”
圖|1962年秋,松崎君代將自己少年時獲得的紀念章送給周總理,並細心地別在周總理的胸前
不過,松崎君代在那次比賽之後就退役了,從此便與乒乓球失去了緣分,可週總理和中國體育界卻沒有忘記她,松崎君代自己也沒有想到,此後她與中國之間的緣分竟會愈來愈深……
唯有您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
1964年10月,國際乒乓球友誼賽在北京舉行,松崎君代以代表隊編隊隊員的身份受到邀請。期間,松崎君代應邀到周總理中南海的住所作客。同時作陪的還有體委副主任榮高棠、乒協主席陳先以及中國隊教練傅其芳、孫梅英等人。
此時的北京正值晚秋,抬眼看去全是萬里晴空,微風拂過面頰格外的清爽。這並不是周總理第一次邀請松崎君代,這次松崎君代是作為特邀客人,來觀摩北京國際乒乓球邀請賽。
松崎君代的車子緩緩向中南海西花廳前駛來時,周總理和鄧穎超正微笑著在門口等候客人。松崎君代剛一下車,周總理便迎上前去同她握手,並向她介紹了身邊的鄧穎超。
早在來這裡之前,松崎君代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有過設想,但真的碰上還是難免有些緊張,她略有拘謹地朝周總理鞠了一躬,聲音有些顫抖地輕聲說道:“能夠再次見到您,聆聽您的教誨,是我最大的幸福,但您的工作這麼忙,還抽時間……”
不等松崎君代把話說完,周恩來便說:“你是我特意請來的貴賓,當然要接你到我家裡來敘敘家常嘍。今天這兒就是你的家,你要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一點也不要客氣。”
周總理的話像和煦的春風般從心頭掠過,松崎君代對此充滿了感激,鄧穎超則風趣地說:“我們雖是初次見面,但幾年前我就從電視裡看過你打球,我們也算是老相識了。”
等大家都來了之後,周總理便邀請大家入席,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周總理請松崎君代坐在自己旁邊,並在席間不停往她碗裡夾菜。
對於周總理表現出的熱情好客,松崎君代十分感動,呆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淚不禁滑落。這副情景被鄧穎超看在眼中,便笑著說道:“松崎小姐是恩來的客人,其他幾位也都是老朋友,今天理應由我下廚房,但不巧,這幾天身體不大舒服,只好麻煩廚師做了這頓便飯。為了表示一點心意,只親手做了恩來平時喜歡吃的這碗家鄉菜‘獅子頭’,不知道合不合各位口味?請各位嚐嚐。”
說完,鄧穎超便加了一個圓圓的大“獅子頭”,把它放到松崎君代碗裡。
席間有人問道:“聽說你們夫婦沒有孩子,是不是有點孤單哪?”
對於這一不經意的問題,周總理十分坦誠而真摯地回答說:“不,全中國的孩子都是我們的孩子,一點也不孤單,革命接班人在不斷湧現出來。”
吃完飯,周總理又請大家喝茶,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期間,鄧穎超關切地詢問松崎君代,問她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男朋友叫什麼名字,是做什麼工作的?
突然被問到這個問題,松崎君代小女兒家的嬌羞一下子表露出來,整張臉刷一下就變紅了。正當她紅著臉準備回答的時候,鄧穎超像個知心大姐般說:“大姑娘怕難為情,不願意當眾公開自己的秘密,我收回剛才的問題,你也不必勉強‘坦白’了,不過將來如果有機會,歡迎你未來的丈夫也來中國看看。”
說完,鄧穎超轉過身去,從大紙盒裡拿出來兩條大紅繡花被面,把它們交到松崎君代的手中說:“這是我送給你的結婚禮物,在我們中國,大紅有喜事臨門和吉祥如意的意思,預祝你將來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說話間,周總理拿出兩瓶茅臺酒,並把它們交給松崎君代,說:“聽說你是四國島上貧苦人家出身,你父親在當地的制酒行業幹了幾十年,你回去後,一定要替我向他問好,再請他嚐嚐我們中國的第一名酒。”
面對如此的厚遇,松崎君代一時竟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怎麼都沒有想到,周總理和他的夫人鄧穎超在平時,竟是如此的平實質樸,情至深時自然濃,松崎君代眼裡的熱淚不禁滑落。
在國際乒壇上,松崎君代可謂是身經百戰,叱吒風雲的人物,可此時卻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有些泣不成聲地說道:“我是一個普通的日本乒乓球運動員,現在不打球了,連個固定職業還沒有找到,以前我曾多次參加國際比賽,為自己的國家贏得不少獎盃。記得有一次從海外比賽獲勝回來,當時一位政府要人說要見我們,大家高高興興地趕去,卻只聽到淡淡的一句‘你們辛苦了’,便再沒了下文,場面非常尷尬。後來才知道他並沒有把我們這些打球的放在眼裡,只是為了拍攝幾個鏡頭才讓我們過去的……”
松崎君代說到這裡,聲音頓了頓,平復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而您是中國的總理,卻這樣真心實意地對待我,不僅無微不至地關懷我本人,還想到了我年邁的父親,您的每句話,每個舉動都深深刻印在我的心坎上了,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中國人民的好總理,忘不了中國給我的榮譽和恩情……”
松崎君代這番充溢著真情的話剛說完,在場所有人均被這個日本姑娘的話語打動。
在日本乒協裡,長谷川是最早主張同新中國交往的,周總理便同他解釋說:“因為今天小松崎是主賓,所以沒能多聽你的意見,不知你有什麼事要對我說?”
長谷川微笑著點頭感慨道:“近十年來,我率領日本乒乓球隊轉戰各地,先後走訪了20多個國家,也見過許多世界著名的政治家,但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從我的印象中消失了,唯有您一直留在我的記憶中。”
長谷川沉思了片刻,繼續說道:“我想,這除了您個人高尚的品德以外,還因為您是文明之鄉、禮儀之邦中國的傑出代表,中國有您這樣關心體育事業的領導人,實在是太幸福,太令人羨慕了……”
與松崎君代一樣,長谷川的一席話也是自己的肺腑之言,沒有半點違心之語,而這也恰恰反映出周總理的魅力所在。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去,周總理親自送松崎君代上車,並囑咐她以後什麼時候願意再來,就寫信告訴他或者體委的榮高棠,並說:中國的大門對你,對所有主張中日友好的日本朋友,永遠都是敞開的……
請不要讓松崎小姐脫離中日友好之輪
1972年8月,亞洲乒聯第一屆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並邀請了十名日本退役的老選手,松崎君代便在其中,周總理看到松崎君代的時候有些意外,不禁叫出聲來:“哎呀,老朋友!”
看到周總理向自己張開雙臂,臉上露出喜悅的神色,松崎君代便先用中文問候道:“您好”。隨後又接著說:“總理這麼健康,太令人高興啦。”
周總理搖搖頭,笑著說道:“哪裡裡,上年紀嘍,有小孩了吧?”
“和總理一樣,還沒有呢。”話剛說完,松崎君代便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不合時宜,可週總理卻哈哈笑了起來,並安慰了松崎君代。
1973年,亞、非、拉乒乓球友好邀請賽在北京舉行,松崎君代和丈夫均受到邀請。
對於日本乒壇人士對中日邦交正常化中做出的巨大貢獻,周總理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認為他們能夠在中日關係緊張時期不懼風險,堅持來中國進行比賽交流,這是需要極大勇氣的。
周總理多次囑咐松崎君代,請她今後也常來中國。值得一提的是,周恩來當時還曾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常對日本友人說,請不要讓松崎小姐脫離中日友好之輪。”
“請不要讓松崎小姐脫離中日友好之輪”,這看似簡單的一句話,便是周總理自從和松崎君代結識以來,對她給予的最高評價,足可看出松崎君代在中日友好關係中的重要作用。
1975年,松崎君代第五次訪問中國,不過這次卻沒能再見到周總理,因為此時的周總理病情嚴重,時常處於癌症晚期的痛苦煎熬之中,不過他還是委託陳錫聯副總理,請他在接見松崎君代的時候轉告自己的口信:
“收到了你問候我的信。非常感謝。這次請多住些時間,好好看看自己的病。在你丈夫到來之前,不要太孤單了,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
周總理在與病魔做著最後抗爭的同時,仍沒有忘記對松崎君代給予關懷,隻言片語中充滿了真摯的感情,又怎能不令人感動的落淚呢?
1978年,松崎君代再一次來到中國,併為已經故去兩年的周總理寫了悼詞:
“周恩來總理:您活在我心中。松崎君代。1978年10月5日。”
我想,這絕不僅僅是一位日本運動員的心聲,也是所以熱愛和平友好的國際友人的心聲,更是所有中國人民的心聲。周總理始終活在我們心裡,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