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故事,出自清代沈起鳳志怪小說《諧鐸》,翻譯時略有改動。
在茜涇有一位書生,姓景,就叫他景書生吧。景書生在附近客居三年,後來坐船從海路回家。途中在某處歇息,景書生看到案上有一女子臥在沙地上,一動不動,碧綠色的眼睛,蜷曲的頭髮,渾身烏黑,看起來就不是中原人。
景書生好奇,就把女子喊到船上,問女子是誰,為何在此。女子來到船上,景書生才發現她挺漂亮,只是膚色容貌明顯屬於異域人。
女子說:我是鮫人,負責給水晶宮瓊華三姑子編織紫綃嫁衣,因為不小心弄斷了她的九龍雙脊梭,所以被流放在這裡。現在,我漂泊無依,如果公子能收我為奴,不勝感激。景書生正好沒僕人,於是就收留了鮫人。
從唐代開始,很多外國人就來到中國,所以當時人們看到外國人也不怕。船伕看到鮫人後,也沒覺得奇怪。
回到家裡後,景書生髮現,這個鮫人沒什麼喜好,什麼也都不會,只是喜歡在飯後跳到池塘裡泡著。每次進入池塘,她下半身就會變成魚尾,倒也神奇。書生並不大驚小怪,畢竟書本上多有記載鮫人。
按理說,作為奴僕就要幹活,但鮫人不會,景書生心地也很善良,所以凡事自己動手,並不讓鮫人做,更不會呵斥、打她。
到了浴佛日,書生到寺廟裡去玩。拜佛的時候,他看到有一位老婦人帶著妙齡少女,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少女在佛座之下,合掌祈禱,她膚如凝脂,指若蔥白,柳葉彎眉,櫻桃小嘴,細腰長髮,在人群中中宛若輕雲吐月,流光溢彩。拜了佛之後,少女跟著老婦人去了。那一瞬間,景書生愛上了這個女孩,他決定非她不娶。
於是,景書生跟著女孩,一路來到了一處巷子裡,然後不見了。
景書生向附近的人打聽後,才知道女孩的身世。原來,女孩是吳人,姓陶,小名叫萬珠,意思是如同萬顆珍珠一樣珍貴。她自幼喪父,跟隨母親生活,但被親人鄰居欺負,所以隨母親搬到了這裡。
景書生很有錢,第二天他就帶著金銀錢貨,綾羅綢緞,登門提親。
老婦人不肯把女兒嫁出去,景書生說:阿母(對年紀大的女人的尊稱)奇貨可居,倒也理解,只是遲遲不肯嫁人,莫非要讓令千金獨身到老嗎?老婦人笑著說:小女貌美,很多人來提親,我都習慣了,再說了,小女名叫萬珠,自然得有一萬顆珍珠才行。否則,你就是花再多的心思,也是沒用。
景書生聽到這裡,想著一萬顆珍珠,哪怕是很小的珍珠,自己也拿不出一百顆,何談一萬顆呢?他失望地離開了。
回家以後,景書生鬱悶至極,他白天寫詩明志,晚上頻頻做夢夢到女孩,再加上相思成疾,不到半個月,就病倒在床上了。他讓鮫人請來醫生,但醫生都說:身病可醫,心病難治。解鈴還須繫鈴人,這個病我治不了。又過去幾天,景書生瘦的不成人形,下不了床,似乎坐等死了。
鮫人看到後,問景書生怎麼回事,景書生嘆了口氣,說:都是相思惹的禍,我要為情而死了。只是,我死不要緊,以後你該怎麼辦呢?鮫人聽到這裡,大為感動,書生快死了還想著自己,實在感人,她忍不住放聲大哭,淚流滿地。
景書生一看,鮫人的眼淚落到地上就成了珍珠,很快地上灑滿了珍珠。他高興萬分,忽然像打了雞血,不禁從床上跳下來,說:我活了,我可以活了,我有珍珠了啊!早知道你的眼淚如此有用,我也不至於病得厲害啊!
鮫人一看他很高興,自己也高興,收起眼淚,然後問景書生怎麼回事。景書生就把自己求親的事情說了,還說只要一萬顆珍珠就行。
兩人趕緊把地上的珍珠撿了起來,數一數發現根本不夠,這才兩千多顆珍珠。此時,鮫人埋怨景書生:主人,都怪你,你高興地太早了,你等我多哭一會兒不就行了,這麼著急幹嘛?現在好了,珠子不夠可怎麼辦?
景書生笑著說:這還不容易,你再哭一會兒就行了啊。鮫人說:我們鮫人感情真誠,有感才會發,不像你們人類,要哭要笑都容易,總是以假面和別人相處。這樣吧,我們明天去登高看海,你準備好酒和大盤子,到時候接我眼淚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景書生已經準備了酒和大盤子,帶著鮫人到海邊看海。只見煙波瀰漫,浮天無岸,給人以淒涼的感覺。鮫人喝了酒,似乎醉了,她凌空起舞,狀若魚龍,在海上她跳了許久,看了許久,回到岸上後,悲傷地說:滿目蒼涼,故家何在?她說著說著,有了思歸之心,忍不住落下淚來。
景書生一看,忙用大盤子接著鮫人的眼淚,很快就就接了很多。景書生連說“夠了”,但鮫人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哭了很長時間,眼淚都哭完了,這才停止哭泣。
景書生安撫鮫人,就要回家。鮫人卻指著大海說:赤誠雲霞起,正是歸去時。瓊華三姑子,今天就要嫁給珊瑚島釣鏊仙人了,我的災難已經期滿,我要回去了!說完後,踴身一躍,跳入大海中不見了。
相處許久,又得鮫人之淚為珍珠,景書生頗有點捨不得,但也只好獨自回去。
回到家後,景書生數了數珍珠,這次鮫人足足哭了兩萬多滴淚,也就有了兩萬多顆珠子。他拿著一萬顆珍珠,其餘的珍珠收藏起來,然後又去女孩家提親。
老婦人笑著說:公子真是痴情郎啊,我只是說一下,試試公子的心意,可不是真要你的珍珠。如果收了你的珍珠,豈不就是賣女兒了嗎?那樣的話,我還有什麼臉面活著?老婦人堅持不肯要珍珠,並把女兒許配給了景書生。
婚後,景書生和妻子相處和諧,一年後妻子生了個兒子,景書生為他取名“夢鮫”,用來紀念那位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