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橋是我的故鄉。但兒時的我們卻都叫她“上瓜橋”,那時的我們還沒有“上架”這個概念。讀書了知道有個上架中學,也就漸漸明白了“上瓜橋”是對“上架橋”錯誤的叫法。農村人嘛,或許不知道文縐縐的“上架”的“架”是何意?但對“瓜”字那簡直是太熟悉了。
但沒想到這個“上架橋”亦是以訛傳訛。既然稱“上架橋”,那自然少不了會有橋。那便是橫跨在淝江上的一座石橋,它連通了南基、文衝、石鏡、石塘,通向了大義,乃至到達永興香梅。據說這座石橋是一位鄉紳嫁女時建造的,所以正確的名字應該叫“上嫁橋”,但不知何時便被叫成了“上架橋”。
上架橋是一座單孔石拱橋,高五六米,橫跨在二十來米寬的淝江之上,頗有氣勢。據說當年朱德在耒陽打游擊時,曾率部從橋上經過,故又稱“紅軍橋”。應該指出的是,朱德坐鎮耒陽指揮湘南起義時尚且沒有“紅軍”這個稱呼,但老百姓哪管這些,他們認為革命的隊伍就是紅軍,紅軍經過的橋就可以叫“紅軍橋”。這種樸素的認識恰恰是老百姓純樸簡單的表現。
我是上架南基謝家臺子的人。謝家臺子,是聞名上架乃至耒陽、永興、安仁三縣,這是因為我們村裡出了一個叫謝懿孫的前輩。前輩的名氣實在太大了,有關他的英雄而又傳奇般的故事至今被人津津樂道。
我母親是文衝村許家洲的,兩個姑姑又分別嫁到了石塘和文衝村,這就註定了我後來每一年要多次走過上架橋去舅舅、姑姑家。
記憶中多是新年裡,朔風寒面,我們穿了簇新的棉衣,一步一步登上了上架橋的石階,我用腳踩踏石縫間枯死的黃草,這些地方偶爾還會殘留著薄薄的積雪。上到了橋面,我抬眼望見了上架衝山上的石頭和它對面山峰,這時灰濛濛的雲層正積壓在它們的上空。
下了石橋,往左便是去文衝村舅舅家和五姑姑家。過橋直走,翻過上架衝對面鄧家坳背後的山峰便是去二姑姑家。
通常,父親走在前面,我和弟弟跟在後面。附近村子裡時不時傳來鞭炮的炸響或頓響,這使我和弟弟很興奮。我們知道,姑姑早已為我們準備好了香噴噴的雞腿和給我們放著玩的鞭炮。對吃的我倆倒不這麼在上心,這時節油水足,我們在意那些鞭炮,那可是“崩叫”(很響的意思)的關衝“封紙銃”(永興關衝製造的,用牛皮紙包成的小包鞭炮)。
記憶裡,姑姑拿出了藏在碗櫃裡的封子銃,笑呵呵地遞給我們,滿臉慈愛地看著我和弟弟歡呼雀躍地跑出屋放鞭炮去了。父親平時對我們很嚴厲,此時卻也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我父親三十好幾才和我母親結婚,我倆個姑姑的年紀其實是可以做我們的奶奶了。所以在我的印象裡,姑姑們從來都沒年輕過,打我能記事起,姑姑們已經是老太太了。
印象裡我們跟著父親上了石橋。這時,父親會轉過身來看我們是否跟上來,當然也有確認是否安全的意思。這橋兩邊是沒有欄杆的。
父親不苟言笑,我卻還記得他對我說過的一句話:這世上沒有人可以陪你走一輩子,都只能陪你走一陣子,你總有一個人獨自走的時候。
父親的這句話一度使我感到很悲傷。這大概是年幼的我恐懼一個人獨行吧。並且,那時我大概也明白了父親這句話的深層意思,所謂親人也不過是你人生旅途中的搭路人,同行是短暫的,分離卻是註定的。
我固然知道人生總是免不了要經歷生離死別,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內心的痛楚卻是難以言說。
1996年的冬天,父親在退休僅僅一年,他就離開了我們。我記得那個冬日的下午,醫生明確告訴我們準備後事。我們剋制巨大的悲傷,把父親送回那生他養他的謝家臺子。車子到了上架橋,轉向謝家臺子,我心裡無比悲痛,我眼前浮現小時候我跟隨父親走過上架橋去許家洲上姑姑家拜年的情況。那時候我的父親,在我們的眼中是那麼的高大偉岸,他是我們童年生活的無所不會的能人,是我們的英雄,是我們的頂樑柱。可眼下,他躺在擔架上,傾刻就要與我們陰陽兩隔。
其實,我在故鄉----謝家臺子這個地方生活的時間並不長,我在11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她去了縣城。父親平反後在縣城的社隊企業局工作,我就在他身邊讀書。可是,我對故鄉的記憶從來都是那麼清晰,那些青磚的瓦房,那屋後的青山,還有門前淝江上那座上架橋,我和弟弟跟父親走過上架橋去姑姑家拜年……它們已經根植於我的血脈,成了今生今世我都不能忘懷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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