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夏的一天,毛主席請周總理把張明河請來。
“你這個部隊訓練得這麼整齊,你是黃埔哪一期畢業的?”毛主席問。
“報告主席,我是抗大三期的。”
“哦,原來是個土傢伙。你張明河知不知道你是什麼官啊?”毛主席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是糾察總隊司令員。”張明河回答。
“不,你是九門提督,唱戲的時候你的後面撅起一支葉翎。”毛主席風趣地說。
正如毛主席所說的那樣,張明河當時擔任的北平糾察總隊這個司令員職務,和清朝時期的九門提督一樣,擔負著北平城的治安重任。
張明河是河南內鄉縣人,1930年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在北平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地下工作。
全面抗戰爆發後,他在新四軍中歷任營政委、抗大四分校政治部主任;解放戰爭時期,歷任新工旅、第13旅、教導旅旅長,後調任華北區步兵學校政委。
1948年12月中旬,葉劍英把張明河找去,對他說:“我要當北平市長了,你當北平的糾察司令員怎麼樣?”葉劍英當時兼著華北軍政大學校長的職務,而張明河的步兵學校,隸屬於軍政大學。
葉劍英很熟悉自己的這位下級,既有豐富的戰鬥經驗,又在北平做過地下工作,對北平城內很熟悉,把糾察工作交給他,自己放心。
張明河二話沒說,表示同意。
葉劍英又詳細交待說:“中央軍委決定,在近期內要解決北平之敵。為適應這一形勢,軍委決定立即把步兵學校全體人員改編為平津衛戍區第一和第二兩個糾察總隊。
校長趙再生帶第二糾察縱隊進入天津,你張明河帶第一糾察縱隊進駐北平。北平沒解放前先去良鄉開始辦公與執行糾察任務。”
雖然受領了任務,可糾察隊到底是什麼?張明河一頭霧水,葉劍英只是簡單地說:“就是大體上執行憲兵的那一套。”
憲兵就是舊時的軍事政治警察,是近代大城市的產物,而人民解放軍從它誕生在井岡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農村兜圈子。
因此,別說張明河了,就是葉劍英也說不清楚憲兵的職責,因為咱們的部隊從來就沒有憲兵嘛。
本來華北軍區成立平津衛戍區司令部的時候,打算要成立憲兵的。但是,中央的意思是要區別於國民黨。毛主席說:“我們不搞憲兵,憲兵叫國民黨搞臭掉了。”
那就叫糾察隊吧!名字雖然不是憲兵,但執行的任務和憲兵基本一樣。
平津衛戍區的兩個糾察總隊,全是由基層幹部組成,大多數是連級幹部,少數是排級。步兵學校的學員,本就是從各部隊抽調而來的優秀基層幹部,他們都有這豐富的實戰經驗。
就拿張明河自己來說,華北軍區在成立糾察總隊前,已經向他本人透露過,準備讓他去當野戰軍副政委。
為此,聶榮臻司令員還怕張明河不安心,親自找他談話,“你不要以為人少了,比起一個軍來,糾察總隊的人是少。但是,國民黨開始就是憲兵團搞起的。”
張明河說:“聶司令員,你放心,我會全力辦好。”
葉劍英也給張明河承諾說:“你們糾察總隊進城三個月的任務,把任務完成你就走。”
1948年12月26日,儘管此時距離北平解放還有一個月時間,張明河這個北平糾察總隊司令員開始走馬上任了。
糾察總隊的業務到底是什麼?上級並沒有明確交待,張明河不清楚。於是,他下達了就任後的第一道命令:“曾經當過憲兵的,不管給誰當過憲兵一律來糾察總隊隊部報道。如果不來,是黨員開除黨籍,不是黨員開除軍籍。”
張明河的這道命令可把曾經在國民黨部隊裡當過憲兵的學員們嚇壞了,尤其是參謀長,他曾經當過閻錫山的憲兵,趕緊火急火燎地問:“司令員,這是什麼意思?”
看著焦急緊張的參謀長,張明河笑了,“開個座談會,瞭解憲兵是幹什麼的,沒有別的意思。”
憲兵座談會一開,張明河心裡就有數了,原來憲兵就是把城市所有的治安情況全部控制起來,還要把一些重點地區控制起來。
北平市軍管會還在良鄉的時候,葉劍英就叫張明河先分配好手下的兩個大隊。
張明河安排2大隊守城外,1大隊負責城內。1大隊有8個隊,張明河完全按照國民黨憲兵19團的分佈來安排他的隊伍。
憲兵19團是日本投降後國民黨中央憲兵第19團,在解放前夕一直駐在北平城。該團在北平每條街道上都有分遣隊並安有電話,分配很合理,張明河覺得沒必要再另起爐灶,可以直接搬用。
張明河把自己的安排跟葉劍英做了彙報,葉劍英表示同意,並對他說:“你一進城,一定要先把中南海控制起來。”
按照分工,1大隊2隊的管轄範圍基本上是西城區,中南海歸西城區管。因此,接管中南海的任務就由2隊包了下來。
大隊長呂展從張明河那裡接受指令,命令2隊副指導員李光帶一個班從中南海西門進去,把中南海警戒起來。
北平和平解放後,北平軍官會在關於做好入城準備工作的通告中,規定了各單位的入城順序:
坦克裝甲部隊、摩托宣傳隊、北平糾察總隊、公安部隊、市委及軍管會直屬各單位、物資接管委員會、文化接管委員會、北平市政府。
這個入城順序,是為北平的入城式準備的,從中可以看出糾察總隊的地位很重要。同時,在入城的通告中,還特意強調了一點:任何人員都要服從糾察總隊的指揮。
但實際上,糾察總隊並沒有按這個順序入城,在2月1日就進入了北平城,而北平軍管會則是在2月2日進城辦公的。
張明河率領的北平糾察總隊是第一個進入了北平城。
接到入城的命令後,張明河率領北平糾察總隊從良鄉出發了。
糾察總隊所有人一律身著黃色幹部服,棉褲是馬褲,上衣有吊兜,佩著解放軍的胸章和糾察總隊的紅色臂章,兩個領口一邊一個銅牌,上寫“糾察”兩字。
他們乘坐一列由良鄉開往北平的運煤火車,一路未停直接開到了前門車站。據張明河當時的秘書郭春暄後來回憶說:
“那時,火車車廂裡面外面都塞滿了人,好多戰士趴在車頂上。每節車廂上都架著4挺機關槍,這與41軍入城是一樣的。41軍入城,也是全副武裝,子彈上膛,一進城就搶佔了景山等制高點。”
一句話,進城是準備打仗的!當時,誰也不敢百分百確定傅作義就是真和平。入城後,張明河立即按照在良鄉時就制定好的計劃部署安排。
按照上級的部署,糾察總隊進入北平城後的首要任務就是接收城裡的各軍事機關,中南海是重中之重。北平市警備司令員程子華率領的部隊則負責市內名勝古蹟、倉庫物資及公共建築一類。
中南海原屬名勝古蹟,但在解放前夕,傅作義突然把自己的指揮部搬進了中南海。這樣,中南海就由名勝古蹟變成了重要的軍事機關,自然就成為糾察縱隊的責任範圍內的事。
1大隊副指導員李光進城後,氣都沒顧得上喘,就帶領糾察隊員去接管中南海。
他們來到中南海的時候已是傍晚,這時候,傅作義的總部機關還在裡面,一團亂糟糟的景象。李光找到他們的衛兵領班,說:“我們要接收中南海。”
領班有些為難地說:“還沒有弄好,今天馬上交有困難。你們接倒可以,可我們出不去。”
李光心想,天已經黑了,自己一行人初來乍到,和傅作義的兵住在一起,他們又有武器,來個夜長夢多就不好了。
於是,李光打電話向大隊請示,大隊長呂展又請示張明河,張明河同意第二天早晨再接收。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李光就帶著人來到了中南海門口。沒想到還是節外生了枝。
只見一大溜裝得滿滿的卡車正待出發。這是傅作義的一個營,車上拉的全是中南海的盆盆罐罐。
這件事,李光用不著請示,因為上面早就交待清楚了。他說:“中南海的東西,一草一木不許往外運,必須全部扣下。沒有命令,你們要帶走任何東西也是不允許的。”
不是昨天那個領班了,換了一個營長來交涉。傅作義的營長說:“車上都是總務處的東西,是我們帶到中南海的,不是原來中南海的東西。而且我們已經裝好了車,馬上要出發了。”
“不行!”李光斬釘截鐵地說:“你們空人空車走我不管,裝東西不行。”
“那現在沒有人卸車,又找不到人,高抬抬貴手我們就過去了!”
李光說:“如果你們聯絡好,我們上級允許你帶走多少,你就帶走多少,我可以同意。否則,只能空車出城。”
對方見李光絲毫不鬆口,再沒說什麼,只好懶洋洋地走了。時間不長,他們把所有車上的過載全部卸了下來,空車出城去參加整編。
李光立即派糾察隊員在中南海的幾個門上放上哨。從此,中南海開始了自己光榮的歷史,而它最初的警衛是糾察總隊的戰士。
除了接收軍事機關外,糾察縱隊還要負責北平城的治安問題,在業務上和公安局基本一樣。
解放初期的北平城治安真的很亂。據統計,當時的北平城約有5萬國民黨散兵遊勇混在百姓之中,敵人的特務、間諜不計其數,還有土匪、地痞等,作奸犯科之事時時發生。
就單說接收軍事單位這一個任務,已經讓糾察總隊忙得夠嗆,北平城裡大大小小的軍事單位到底有多少個?誰也不知道,總有遺漏的。
鼓樓上住著傅作義的一個班,是管防空警報的,他們一看沒人管了,就自己找到糾察總隊問怎麼辦?
小部隊搜尋時沒有注意,後門橋火神廟那也丟下了傅作義的一個工兵排。這些人都換上了便衣。剛開始因為是小地址沒注意,後來查這個地方出來進去的人很可疑,進去一搜,光子彈就搜出了10來箱,駁殼槍、盒子炮以及德國槍也不少。
憲兵19團沒有按照傅作義和解放軍的協議辦事,沒有接受改編,全部跑了個光。這些人不像普通國民黨士兵那樣老實,自個兒心裡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少罪惡,所以紛紛攜帶財物、槍械逃跑了。
糾察總隊到了史家衚衕憲兵19團團部,他們進城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抓憲兵19團。近千人天女散花般逃散各處,怎麼抓呢?
張明河採用的辦法很簡單,分化瓦解。先找到憲兵中一些靠攏人民解放軍的積極分子。這些人是由人民群眾提供的,誰家有憲兵,街坊鄰居全知道。然後抓他們並給他們講明我們的寬大政策,叫他們再去動員別的憲兵。
只要找到了一個,就找到了一大片。用這個辦法不過月餘時間,就集中了數百名憲兵。
如果憲兵不回家,在馬路上誰也不認識,不就逃之夭夭了?沒關係,糾察總隊養了不少賣報紙的小孩,管他們的飯,照顧他們的安全。這些小孩子們天天賣報,人都認識,有的隊在小孩的指引下,一天能抓一二十個。
不光這些賣報紙的小孩幫忙,人民群眾也向糾察總隊報告土匪、特務、憲兵的情報。
糾察總隊有一個班夜裡巡邏在毛家灣那裡時,接到老百姓報告,發現憲兵在地下室開會。一下子包抄過去,抓了20多人和許多槍。
那時候,入戶搶劫的土匪很多,這類案子不好破,有了老百姓的檢舉,許多案子很快就被破了。
一天半夜,老百姓將條子塞到了馬永臣隊部,說下午前門外綢緞莊有五個土匪,一人一支槍,現在還在。糾察隊立刻出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五人抓了起來。一審問,全是特務。
馬永臣後來說:“我那個隊半年左右時間,每天都能收繳100多支槍,抓的人就不知有多少了,反正天天有事情。自己嘛,沒損失,戰士都是排長連長,有經驗。”
抓土匪、搜捕憲兵、收繳槍,糾察隊隊員們個個忙得連軸轉,為的就是把威脅社會安全的不利因素全部拔掉。
據不完全統計,北平市糾察總隊1大隊僅在入城頭14天,就收繳長短槍523支,還有各類彈藥3萬餘發。累計下來,糾察總隊共收繳的各類槍支超過了五位數,都可以裝備一個師了。
光靠糾察總隊在北平城裡挨家挨戶地搜,就算累死,也搜不出來這麼多的槍支,這其中的大部分都得益於人民群眾的舉報。
老百姓為何會相信糾察總隊呢?因為糾察總隊和過去的國民黨憲兵不同,不欺壓百姓,專門懲治壞人,漸漸地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就樹立起來了。
人們有事不找派出所,專門找糾察總隊。有時候,一說糾察隊來了,馬上沒了槍聲,誰都怕。人們紛紛說:“毛主席帶進來了更有能耐的憲兵,全是延安來的。”
那時,北平城簡直就成了糾察隊的天下。
甚至兩口子打架鬧離婚也要找到糾察總隊來。沒辦法,糾察總隊的隊員們只能客客氣氣地說:“這事以後再說吧!”他們實在忙不過來啊!
有一回,一個蹬三輪的老頭來告狀,說國民黨的車把他的三輪車撞散了,還打他罵他。老頭留了個心眼,記下了車號。
糾察總隊的戰士一看,車真散了架。找去!副隊長和隊員於德敏跟著老人去了傅作義的留守處,找到了留守處的負責人。
負責人不承認!那不行,老頭還指著三輪車掙錢生活呢,他眼尖,一眼看見了撞他的那輛車。
結果,留守處配給了老人一筆足以買新車的錢,還有兩袋麵粉。老頭樂呵呵地拉著兩袋面回家了!
有一位糾察隊員,正在站崗,來了一位小腳老太太。天剛下過雨,土路溼溼的,老太太一步一滑,差點摔進小水窪裡,站崗的糾察隊員急忙上前攙扶她。
老太太說:“孩子,讓我摸摸你的衣服。”
糾察隊員問:“大娘,您這是幹嘛?”
老太太說:“我眼神不好,看不清你是誰?我摸摸你穿的是粗布衣還是洋布衣,如果是粗布衣,我有件事求你。若是洋布衣,我就不說了。”
糾察隊員說:“我穿的是粗布衣。大娘,您再摸摸我領子上的銅牌牌,我是人民解放軍,專門抓壞人的。”
老太太說:“是嗎?我家住了一個國民黨兵,叫他走,他不走,我沒有辦法,求求你們出面,叫他離開我家。”
很快,糾察隊員把那個國民黨兵收容了,老太太很高興,專門煮了一鍋雞蛋來慰問。
糾察總隊成了群眾心目中的保護傘,他們遇到什麼事就找糾察總隊,發現了壞人就向糾察總隊報告。
那時候,看戲就是最高的享受。
當時,衛戍區司令部下發了糾察守則,所有軍人不能進規定娛樂場所,說書、唱戲、電影全不讓看。張明河和糾察總隊的領導都覺得這樣規定太嚴了,於是他們修改了幾條:軍人只要不攜帶武器,遵守紀律,買票就允許去看戲。
他們修改糾察守則,得到了華北軍區司令部的肯定和讚揚。
大多數軍人都是遵守紀律看戲,但也有例外。因為看戲,東北野戰軍副參謀長聶鶴亭就被張明河治過一次。
聶鶴亭在1955年被授了中將軍銜,打仗很勇猛,立下過很多戰功,曾經還是張明河的上級。聶鶴亭沒買票就往劇場裡闖,被糾察隊員給抓了起來。
堂堂百萬大軍的副參謀長哪裡受過這個氣,聶鶴亭抓了個電話就罵張明河:“你們的二百五司令是誰我不知道。”
張明河立即拿起另一個電話撥出東北野戰軍政委羅榮桓:“你聽,誰在鬧?他罵我。”
羅榮桓立即說:“聶鶴亭,你小子幹什麼?馬上離開劇場,不能看戲。”
在舊社會,戲園子裡的前幾排不賣票,中間兩行一個號和雙一號也不賣票,專門給軍隊上或者有關係的人留的蹭戲位置。
張明河心裡想: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現在沒有蹭戲的位置,要想看戲,先買票。為此,他不惜得罪昔日的老上級。
即使是毛主席、周總理等人去看戲,也都要買票。
毛主席進城以後,對北平市糾察總隊的司令員張明河說:“明河呵,可不能像列寧在1918那樣。”
“有我張明河在,絕不會!”
張明河明白,警衛戰士明白,想要謀害中國共產黨的領袖,永遠都不可能!
正是因為明白身上擔負的責任,張明河率領糾察總隊堅持原則,在進城的那一段日子裡,為北平城的治安穩定,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1949年夏,毛主席親點羅瑞卿擔任公安部部長。到了這時候,北平已經平靜了下來,北平糾察總隊也完成了它特殊的歷史使命。
張明河被羅瑞卿看上,調任北京市公安局副局長,北平糾察總隊改編為公安2師。
1953年,張明河離開了公安部門,調任河北省副省長,因而後來沒有參與授銜,要不然一個將軍銜是板上釘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