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FIFA比賽日，像弗拉門戈這樣的巴甲豪門球隊就會發出抱怨，因為他們的國腳被抽調走了，但是巴甲聯賽還在照常進行。
以本次FIFA比賽日為例，弗拉門戈一共被抽調走了4名球員：前鋒加布裡埃爾·巴爾博薩、邊鋒裡貝羅、邊鋒/前腰德阿拉斯凱塔、右後衛伊斯拉。這4人並不是邊緣國腳，而是各自國家隊的常客，而且還時常出任主力。
國家隊比賽日對弗拉門戈的影響是巨大的。在沒有國家隊比賽的日子裡，弗拉門戈的戰績是巴甲第一，但在國家隊比賽期間，他們的聯賽成績只排在聯賽第10位。弗拉門戈這次想要讓本隊聯賽延期進行，但是巴西足協回話：你們已經延期了2場比賽，不可能再有更多比賽延期了。
長期以來，中國媒體一直沿用的是歐洲媒體的觀點，認為這意味著巴西聯賽賽制非常混亂，到現在也沒有現代化。這種看法不僅是抄襲的、歐洲中心的，而且可能會對中國足球的發展造成負面影響。
首先說說巴西為什麼在國家隊比賽日期間聯賽不中斷。大賽贊助商當然希望聯賽中斷，這樣所有人只能看1場比賽，但是足球對於巴西人來說就像麵包一樣，是每天都不能少的，支援自家球隊是每一天每一日的事情，因為國家隊比賽就中斷是沒道理的。弗拉門戈這種球隊號稱有超過3000萬球迷，他們直接把本隊稱作“祖國”。
其次，南美人對國家隊的理解和歐洲人不太一樣。球員是俱樂部的僱員，但俱樂部在加入協會的時候，接受了球員接受國字號徵調的義務，但如果因為一些俱樂部球員被國家隊帶走，所有人全部停止比賽，這是大多數俱樂部不接受的。某種程度上說，弗拉門戈這種財大氣粗、甚至可以從歐洲豪門買人的俱樂部時不時被抽走球員，也算是實現另一種意義上的公平，就像NBA選秀讓成績差的球隊先選。
但這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主題。對於批評巴西足球賽制混亂的人，我想問三個問題：一，你是否知道在巴西成為三冠王永存雷米特杯的時候，巴西還沒有真正的全國聯賽？二，你是否知道巴西成為世界盃五冠王的時候，還沒有像歐洲一樣的20隊雙迴圈聯賽？三，世界上人口上億的大國，除了巴西，還有哪個算得上足球強國？
巴西足球的問題其實是大國該如何搞足球的問題。除了巴西之外，世界上大多數搞得不錯的聯賽和國家，人口和領土規模都相當於中國的一個省——這可能就是開展足球運動的一個“最大邊界”。可能很多人無法理解這個概念，且讓我細細說來。
球員不是選出來的，而是賽出來的。足球運動的開展，需要從青少到成年級別，擁有豐富、頻繁、定期的賽事。舉辦賽事最大的消耗就是交通，如果地理距離太遠，無論是青少級別還是成年級別的非頂級聯賽（例如中甲中乙這些級別），都無法承受頻繁比賽造成的交通消耗，一是金錢，二是體能和時間。參賽都不方便，還有多少人願意組隊、成立俱樂部？
像英格蘭這樣足球發達的地方，交通便利是開展賽事的一個重要基礎，德比大戰往往是真正的鄰里之爭，彼此相距只有幾十英里甚至十幾英里。成年隊的大多數比賽，都是可以在比賽當天晚上坐大巴回家的，而青少級別的賽事，大多數時候是在最多一兩個小時的車程範圍內。義大利的國土面積並不特別大，但是半島很長，所以到了意丙這個級別也實行分割槽比賽，否則交通消耗對於大多數球隊來說都是無法承受的。
巴西足球非常有意思的一點在於，儘管巴西足協多次試圖成立全國聯賽，但直到21世紀才終於把“巴甲”建立和固定下來，幾乎是耗費了近半個世紀的努力。但全國聯賽不容易建立，恰恰是因為巴西沿海各州的足球發展太好了。巴西很多州的面積和人口都堪比大大小小的歐洲國家，州聯賽在很長時間內就是巴西足球文化的最佳代表。他們從事實上保證了巴西各地擁有非常密集的賽事，擁有數量眾多的俱樂部，因此支撐起巴西龐大的足球人口。所以這裡倒是冒出來一個有趣的問題：在巴甲巴乙已經固定和生根的今天，州聯賽（錦標賽）生存空間受到壓縮，會不會動搖巴西足球的基礎？
再看中國，別說江蘇、浙江這樣的大省，就算是一個直轄市也擁有可以和一個歐洲國家相比的人口和經濟體量，但是到目前為止，中國足球的發展一直是著眼於全國。中國足球一直給人的印象是職業隊數量很少，中超也只有16隊，更沒有英國那樣的四級職業聯賽，這到底是因為投資足球的人太少，還是成立足球俱樂部的操作難度太大？
怎樣才能實現像歐洲、南美足球一樣草根俱樂部遍地都是，從青少年到成人的各級賽事全年打得如火如荼？
或許，被認為“賽制混亂”的巴西才是一個學習的物件。如果中國足球的重點從全國聯賽變成促進各省市各自搞好自己的聯賽體系，鼓勵更多“半工半讀”的業餘/半業餘俱樂部在各省市聯賽中出現，才有可能為中國足球打下堅實基礎。
錢呢？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一方面，任何一個大牌外援身上燒掉的錢，都足夠支撐一個省市的多級別聯賽維護運營至少兩三年；另一方面，草根足球、地方足球的全面發展才能讓中國足球走上歐洲、南美足球那種很多人義務加入的“群眾足球”模式。
文|王勤伯
編輯|肥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