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倌
1945年10月下旬,皮定均、徐子榮率部到達桐柏山區祁儀鎮,與李先念領導的新四軍五師匯合。11月初,成立中原軍區。皮定均任中原軍區第一縱隊第一旅旅長,徐子榮任政委。人們習慣稱這支部隊為“皮旅”。
日寇投降後,蔣介石打著“恢復交通”、“接受日本投降”的幌子,向共產黨領導的各個解放區發動進攻。蔣介石糾集了三十萬軍隊,從四面八方向中原解放區撲來,把中原軍區六萬人的部隊壓縮在東西一百公里左右,南北二十公里左右的狹窄地帶,妄圖一舉殲滅。
我中原軍區部隊,為了保衛人民坑戰勝利的果實,進行了半年之久的自衛反擊,先後解放了桐柏、新野、棗陽、襄樊、唐河、光山、汝南埠等城鎮,給了反動派以沉重打擊。後來由於蔣軍向我進攻日益加劇,我軍由平漢路以西的桐柏山區,越過平漢路,向東轉移到大別山區的宣化店、潑破河、白雀園。
一、1946年2月,中原軍區一縱隊第一旅,在河南光山縣白雀園度過了一個不平常的春節
當時全國人民經過八年浴血奮戰,終於取得抗戰勝利,國共兩黨經過重慶談判,於1946年1月簽訂了《雙十協定》,它是我們經過長期艱苦鬥爭而贏得的第一個和平春節。
但是,當春節來臨時,中原解放區卻處在國民黨軍隊的包圍之中。雖然“停戰令”已經發布了,可是“停戰令”的墨跡未乾,蔣介石便命令他的軍隊,在一旅白雀園防區周圍恣意挑釁了。儘管形勢緊張,處境困難,生活艱苦,全體指戰員都以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準備過一個歡樂的節日。
旅首長皮定均、徐子榮理解戰士們的心情,決定抓緊暫時停戰的時機,把春節過得更有意義,既要活躍部隊生活,穩定思想情緒,又要廣泛進行宣傳教育,加探軍民情誼。
郭林祥副政委說:“機關連隊都應利用春節普遍組織軍民聯歡,宣傳活動要造成聲勢,以群眾喜聞樂見的文藝形式,廣泛宣傳我黨我軍保衛和平、反對內戰的主張,揭露敵人假和平、真內戰的陰謀。在生活上要保證指戰員吃好,可以用生產費買點花生、糖果,一二團北方人多,可以吃頓餃子”。方升普副旅長說:“搞文藝活動,領導要帶頭,我看踩踩高蹺倒蠻有意思。”
皮定均接過話說:“那你老方和老張(指旅參謀長張介民同志)就帶頭踩吧。”方副旅長說:“徐政委身體弱一點就算了,老皮還要上。”徐政委說他也要踩踩,只是化裝上街他幹不了。
這樣,一支像樣的高蹺隊首先在旅首長和司令部裡組織起來,隨後,政治部、供給部和連隊也聞風而動。於是,跑旱船、耍獅子、舞龍燈等也陸續組織起來,並進行了認真的排練。
2月上旬,大家盼望的春節終於來到了。那天,風和日麗,碧空如洗。這支萬花如錦的遊行隊伍,浩浩蕩蕩地在“熱烈歡呼停戰令頒發”、“堅決擁擠《雙十協定》”、“保衛和平,反對內戰”的巨幅標語引導下,在雄壯的軍號聲中,按司令部、政治部、供給部的順序,向白雀園香頭走去。
高蹺隊走在最前邊,陣容十分壯觀。方副旅長濃妝豔抹扮作穆桂英,張參謀長扮成地主老財,作戰科長許德厚扮成花枝招展的樊梨花,偵察副科長楊斌廉化裝成醜老太婆,參謀羅耀星穿著道袍、掛著鬍鬚、扮成八仙過海中的呂洞賓,不少警衛員、通訊員和老戰士扮成五花八門的小生、花旦、小丑,有的還扮成醜漢奸、特務,等等。
高蹺隊進入街市,群眾喜笑顏開。他們將早已準備好的鞭炮,噼裡啪啦地放了起來。大街上人山人海,鑼鼓喧天,高蹺隊隨著鑼鼓的節奏,翩翩起舞,盡情表演。方副旅長踩著五尺高蹺,順手接過政治部王建民製作的飛機模型,一手舉到半空,他背後甩著一條大辮子,動作輕盈敏捷,前俯後仰,博得觀眾嘖嘖稱讚,鼓掌喝彩。一些老大娘指著方副旅長和許科長說,這倆妮化妝得真像,真是好看。不少年輕人也讚美說,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高的高蹺,這麼好的本事。娃娃們跑前跑後,不斷拍手叫好。
蹺隊後面是旱船、龍燈、獅子,還有技藝超群的單刀、雙劍等武術表演。裝扮跑野旱船的姑娘,一個是政治部通訊員陳金海,一個是警衛員杜心亮,他們扮得維妙維肖。撐船的老漢,是通訊班長尹立明,他邊劃邊唱,形象生動逼真。
白雀園的群眾深有感慨地說:“俺們早盼望國泰民安,今兒可好啦,我們終於把和平盼來啦!”
有的還說:“這回蔣介石說話可得算數啦,他要再打內戰,俺們決不答應!”
白雀園街上成了人的海洋,形成空前熱烈的軍民大聯歡,也是一次軍民反對內戰的大示威。
二、蔣介石磨刀霍霍,皮定均態度是針鋒相對
白雀園演出後,大家興趣很高,高蹺隊又到潑陂河縱隊部,去向縱隊首長拜年。在鑼鼓伴奏下,這支遊藝隊伍出現在縱隊首長面前時,首長們都愉快地歡笑起來。
王樹聲司令員誇獎說:“你們一旅真行,開了個軍民同慶的好頭!”他還風趣地指著方副旅長說:“好啊,你方升普竟成了現代的‘巾幗英雄’啦!”
戴季英政委也滿面笑容地連連點頭說:“踩得不錯,有點意思。”並叫警衛員傳話,準備好好的招待大家,讓高蹺隊盡情地表演一番。
當白雀園的軍民正在歡天喜地歡度抗日戰爭勝利後第一個春節時,蔣介石正磨刀霍霍,準備向我中原解放區發起進攻了。
小界嶺是有名的古戰場,位於商(城)麻(城)、經(扶)的交界處,為豫鄂兩省的交通要道,潢麻公路通貫其中,北自潢川、正陽直連鄭州,南經黃安直達武漢。而今,它卻成了我中原軍區的門戶。1946年初,這裡是一旅一團防地。國民黨反動派,為了消滅我中原軍區部隊,不惜一切代價要搶佔這個戰略要點,還揚言:共國不退出小界嶺,就不能停戰。
敵人不分晝夜在我軍對面山頭上趕修工事,築碉堡,設鹿砦架鐵絲網,巡邏隊不斷向我陣地逼近。一場激戰在醞釀中,隨時都可能爆發。
4月25日拂曉,敵新編十三師約七千餘人,從麻城福田河與兩路口一線展開,向我一團一營一連和三連的陣地、三營七連的吳家山陣地、八連的陶家山陣地和營部駐地周家河發起進攻。旅首長皮定均、徐子榮指示:“面對敵人的挑釁,我們的態度是針鋒相對,寸土必爭,在積極自衛反擊的同時,開展強大的政治攻勢,揭露敵人破壞停戰協定,妄圖挑起內戰的陰謀,瓦解敵人的鬥志,擴大我軍的影響。”
戰鬥首先在一營正面打響。為了反擊敵人,一連指導員趙林冒著大雨,率領一排衝向敵人塹壕,戰士們把手榴彈塞進敵人碉堡,摧毀了敵人的火力點,一陣猛衝猛打,打得敵人亂了陣腳,慌忙向後撤退。但在敵人退至第二道防線時,卻以密集火力向我射擊。我十六歲的新戰士吳小妮和另一個新戰士,在追擊中都中彈犧牲。三連二排長宋銀堂,也被敵人炮彈擊中英勇捐軀。敵人以一個營的兵力多次從正面向我進攻均未得逞,但仍不死心,拂曉又向我三營陣地偷襲。
當敵人先頭部隊剛跨過分界線,就被我前沿分隊打了回去。接著,敵人又在炮火掩護下強攻,僅在我七班守衛的不足一百平方米的山頭上,半個小時就落下數十發炮彈。整個陣地硝煙滾滾,火光沖天。這時,一個外號叫“賽諸葛”的老戰士,滿臉塵土跑到三排長跟前說:“排長,敵人的炮火很猛,咱們蹲在山頭上,工事不堅固,要吃虧的。”
他抖了一下落在頭上的沙土,又說:“應該派一個警戒分隊伸到靠近敵人的樹林裡隱蔽,待敵人步兵接近我前沿陣地,他們的炮火向縱深延伸時,再迅速進入陣地,突然打他個下馬威!”爬在旁邊的史培成副連長,沒等三排長答話,就搶先說:“對,叫敵人的炮火來轟擊山頭上的石頭吧!咱們不見兔子不放鷹!”
史副連長重新部署了兵力,規定了各種兵器的射擊距離。又派出幾個特等射手配屬一挺機槍,隱蔽在陣地的側面,專打敵人的指揮官和督戰隊,狙擊敵人的機槍射手。
突然,山根響起了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這是我們的警戒分隊打響了。不大一會兒三排長朝山上跑來,向史副連長報告說:“敵人的步兵像王八一樣剛伸出頭來就被我們打回去了,被打倒的足有三十多人,我們一根汗毛也沒少。”
太陽照射在山頭上,敵人的攻擊又開始了。同志們正瞄準自己選定的目標,史副連長髮出口令:“要穩住,要打得準,打得狠!”
戰士們悄悄地隱蔽在土坎後、彈坑裡、被燒焦了的樹根旁和草叢中,嚴密地監視敵人。敵人開始像烏龜一樣地向前蠢動,接近二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了,還沒有遭到我們的反擊,以為我們早已被他們的炮彈炸光了,便無所顧忌地直起腰來。只聽到史副連長一聲“打”,頓時幾十顆手榴彈飛向敵群,步槍、機槍一齊開火,衝在前面的敵人被我們打倒了,督戰隊又驅使後面的湧上來,敵人依仗著人多,像潮水一樣,一浪高過一浪地捲了上來。
此刻,只聽史副連長大喊一聲“拼刺刀!”頓時便殺聲如雷,槍刺閃光,戰士們猛地衝了下去,敵人嚇得調轉屁股向山下滾去。督戰隊隊長拼命叫喊:“不準退!不準退!誰退我崩誰!”“啪!啪!”兩槍將兩個向後跑計程車兵打倒了。在督戰隊隊長的威逼下,敵人又湧了回來。這時,我們埋伏在陣地側面的特等射手,“砰衛砰”兩槍,就把敵人的指揮官和督戰隊隊長打倒了,其餘的敵人便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在我們的陣地前沿丟下了一百多具屍體。
七八點鐘以後,天漸漸陰沉下來,雲層就像壓在高山頂端。雖然已是四月天氣,戰鬥一停,蹲在潮溼的戰壕裡仍覺寒氣逼人,戰士們穿的補丁摞補丁,去了棉絮的夾衣,又被樹樁、石尖、彈片、刺刀撕得不能遮體,加上雨水、血水的浸泡,使每個人都覺得很寒冷、飢渴。滿身血跡的史副連長見此情況,即利用戰鬥間隙,抓緊時機重新調整戰鬥部署,作動員。
他見了老戰士就拍拍肩膀說:“準備好,下一次戰鬥還要看你們的!”見了新戰士說:“好樣的,看著點,老同志怎樣打你就怎樣打。”在他的鼓舞下,陣地上又活躍起來了,一個河南籍的戰士,拍了拍手中的槍說:“這一仗是小意思,就像大熱天吃涼粉,還沒嘗著味就完了。”
另一個戰士遺憾地對王指導員說:“我的動作慢了一點,只幹掉了兩個,我要再快一點,就把敵人軍官捅掉了。”一個外號叫“猴子”的戰士也說:“我們班長衝鋒槍一掃就幹掉十多個,我這步槍一下子只能幹掉一個,弄了半天,才幹掉四個。”
大家一邊說笑,一邊加緊修整工事。有的忙著在敵人屍堆裡收撿彈藥,個個心裡都在盤算,下一次戰鬥中怎樣才能打得更狠。
三、小界嶺戰鬥,敵軍不甘失敗
轟隆一聲,一發炮彈飛來,砸到山頭上。接著敵人的火炮便一齊發作了。炮彈不斷地落在我軍陣地上,石塊、彈片滿天飛,展耳的爆炸聲和尖銳的呼嘯聲響成一片。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火藥味,山頭在改變著地形,有幾個戰士被掀起的塵土埋在工事裡。敵人的第三次進攻又開始了。七連正面的敵人,正向八連方向運動,看樣子敵人是要集中兵力先攻八連陣地。
史副連長被壓在炸塌的掩體下,他使勁掙脫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同志們,敵人的炮彈坑就是最好的掩體。”王指導員艱難地從土堆裡爬起來,抖掉頭上的塵土,用手擦著眼睛,大聲地喊:“同志們,這個山頭被炸平,也是我們的,為保衛我們腳下的每一寸土、每一棵草,戰鬥吧!”
他用手使勁地抹了一個臉上的血汗又喊:“大炮不能解決戰鬥,我們要叫敵人活著上來,死著滾下去。”史副連長拿著望遠鏡朝山下一望,看到黑鴉鴉的一片敵人正往山上爬,扭轉頭來說:“打仗不在人多少,要看我們打得巧不巧,各人選擇好自己的戰鬥位置,看我的動作行動。”這時,每一個戰士都聚精會神,瞪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敵人。
敵人排成三個三角隊形,從三個方面,慢慢地向山上爬來。走在前面的人,抱著衝鋒槍,腰裡掛著一圈手榴彈,背上還背了一把大刀,看樣子是敵人的敢死隊。在每一個三角形的後面,隊形越來越大,越來越密。當爬到山腰時,後面已連成了一片。快要接近我陣地前沿時,已形成密密麻麻的人群,不分層次,不分隊形地向山上湧來。
當敵人離我前沿陣地還有七八十米時,三排長說:“敵人太多,早點打吧?”史副連長用手往下按了按說:“不要急,等一等。”敵人離我約三十多米時,敵人的火力開始向縱深延伸射擊,敵指揮官狼嚎般地喊叫著:“給我衝,衝上山頭一萬元!”史副連長看準了時機,喊了聲:“打!”就端起一挺輕機槍,站立著向敵群射擊。戰士們把幾十枚手榴彈擲了過去。
史副連長接著喊了聲“出擊”,便首先衝了下去。同志們也趁著手榴彈爆炸的煙幕,端著寒光閃閃的刺刀,一齊向敵群衝殺過去。喊殺聲、槍炮聲、刺殺聲和嘹亮的衝鋒號聲,交織在一起,震得山搖地動,爬在前面的敵人一下子亂了陣腳,有的被刺倒,有的調轉屁股往回跑,一批敵人到下去,又一批敵人衝上來,就這樣反覆衝殺,誰也不知道衝殺了多少時間,誰也弄不清打垮敵人幾次衝擊。
炊事班的同志也拿起扁擔、石頭、棍棒參加了反衝擊。有的撿起敵人屍堆中的武器同敵人拼殺。敵人雖然陳屍遍野,但他們依仗人多,在督戰隊的威通下,仍然成群地向山上湧去。這時,史副連長急中生智,立即命令六班長和九班長各帶幾個人,從西側向敵後插過去,以配合正面的衝殺。這一下可起了作用,敵人的後隊亂了,前面的也垮了下去。敵人第三次進攻又被我們打垮了。
八連與超過自己三十倍的敵人多次衝殺,給了敵人以極大殺傷,自己也付出了一定的代價,人越來越少了,彈藥也打完了,刺刀也拼彎了。正在此關健時刻,敵人又發起了第四次衝鋒。只見史副連長大喊一聲:“掀石頭砸呀!”一句話提醒了大家,滿山的石塊立刻滾下去,敵人有的被砸破了腦袋,有的被砸斷了腿,連人帶石頭一起滾下山溝。
陣地上能挪動的石頭被用光了,就用槍托、棍棒、揪、鎬、拳頭和敵人繼續拼殺,史逼連長抓住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用兩隻鐵鉗一樣的手,硬把他的兩隻眼睛摳了出來。這時跟在後面的道信員驚駭地問道:“連長,你的腳跟咋啦?”他低下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鞋子、襪子和腳後跟不知什麼時候被火燒焦了。
八班一個機槍手,腳被打斷了,仍趴在一塊石頭後面射擊。幾個敵人快要衝到他跟前,當衛生員去揹他時,他猛力把衛生員推開說:“快去同敵人拼啊!”他抱著一顆手榴彈,拉出了引線,一使勁衝進了敵群,“轟”的一聲與敵人同歸於盡。後來他的遺體周圍有六個敵火的屍體。三班的特等射手,隱蔽在一塊大石頭後面,接連幹掉五個敵人。
突然,一梭子機槍子彈向他飛來,擦傷了他的臉,他順手摘下帽子放在石頭上,然後就地一滾,滾到另一個石頭後面。敵人的機槍仍在繼續向他的帽子射擊,他仔細地觀察敵人,慢慢地伸出槍口,“砰”的一槍,敵人的機槍射手連機槍一起從土坎上滾了下去。
小界嶺的戰鬥停下來了,但敵人決不甘心他們的失敗,敵人劍拔弩張,殺氣騰騰,不斷製造摩擦,並嫁禍我軍破壞和談。種種跡象表明:敵方將停戰協定視如廢紙,一場更大的惡戰即將來臨。
作者簡介:史倌,高校歷史老師,歷史研究員。長期耕耘於黨史、軍史、戰爭史。歡迎廣大歷史愛好者交流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