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日軍侵華期間,曾在石家莊修建了一個石門集中營,被關押在那裡的人有抗日誌士、有偽軍也有以各種名義抓來的平民百姓,在那裡凍死、餓死、渴死或被拷打致死多達兩萬餘人,被關押在裡面的人稱之為“活地獄”,但是在這個活地獄裡面,還有一個被稱之為“地獄中的地獄”的地方,那就是石門集中營的地牢。
日軍一般把在集中營裡“犯了錯誤“的人關進地牢,他們不想把人直接殺死,而是一點一點折磨致死。裡面的殘忍景象,用任何語言去形容都是極其蒼白的。
不管是在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年代,沒有人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但在石門集中營的地牢裡,進入裡面的人只求速死以求解脫。
曾經被關進石門集中營地牢裡的名叫張承志的倖存者,回憶了裡面的悲慘景象。
張承志被關進集中營地牢
張承志被捕前在抗大二分校第三團工作,被捕後面對嚴刑拷打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只說自己是個文書。
一天張承志與其他集中營裡的戰俘被日軍拉往石家莊的西郊去修機場,張承志和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少年搭夥抬土,一筐土一百多斤,從挖土的地方到機場有三四百米遠,二人已經來來回回十幾趟了,這個少年又瘦又矮,漸漸感到體力不支,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張承志趕忙蹲下身去攙扶,結果被日本兵龜田看到,龜田不由分說舉起手中的棒子就打,張承志實在氣不過,伸手抓住了棒子怒斥道:“人都要死了,你們還有沒有人性?”
龜田發現竟敢有人頂撞他,頓時火冒三丈,雙手抓住手中的棒子用力向後一拉, 又猛力向前一推,張承志被摔出了老遠,龜田跳上前去連踢帶打, 直打得張承志滿地翻滾著,但他緊咬牙關,強忍疼痛,不讓自已發出呻吟。
龜田打累了,忽地從背後把槍抽出來上好刺刀,端起槍向張承志刺去。旁邊的人嚇得“啊”的一聲驚叫,有的閉上了眼睛,不忍目睹這殘忍的場面,心中都為張承志捏了一把汗。龜田的刺刀尖已經到了張承志的胸前,忽然又停住了,他猙獰的臉上露出一絲奸笑,把槍收起來,狠踢了張承志一腳, 吼道:
“死啦死啦不行,折磨得有!”
從西郊機場回來,剛進集中營大門,龜田就指著張承志向漢奸班長命令道: “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扔進地牢裡去!”
張承志一激靈,沒等他多想便被扒掉棉衣,裝進一個大荊條筐子裡,有兩個人用繩子把他吊了進去。
在此之前張承志曾看見操場東面旗杆旁坐落著一口井,常見有人向下吊飯,向上拉死人。原來這就是集中營中的地牢,沒想到自己也要做這地牢中之鬼了!
龜田看著把張承志吊了進去便轉身走了。
這地牢是日本人為懲罰犯“錯誤”的囚犯而準備的,構造口小肚大,約四五米深,地牢口直徑有兩米左右,裡面能容納十幾個人。
張承志剛被吊下來時,只覺兩眼一抹黑什麼也看不清,過了一會兒才隱隱約約地看到有許多人頭在晃動。
地上半塊席片也沒有,睡覺只能背靠背坐在一起,一為取暖,二為防潮。其實在裡邊也只能坐著,因為除井口處之外,其它地方都高不滿4尺。
令初來者最難忍耐的,是這裡面的臭味!
這臭味,除了親臨其境,任何語言都無法對其進行清楚、準確地描述。
張承志一進來,就被這種氣味燻得胃裡翻江倒海,不由得大口大口嘔吐起來,先後不知有多少人被囚在這裡,吃喝拉撒睡都是這個地方,空氣潮溼又難以流通。糞便的惡臭味,尿臊味,傷口化膿後的腐臭味混在一起,令人窒息。
此時正是冬季還讓人如此難以忍受,若是炎熱的夏天那氣味更是難以形容。
地牢裡每天都死人,也幾乎沒有一天不進來新人。眼見進來者多,出去者少,個別年老體弱、疾病纏身者,知道不能活著出去,索性絕食以求速死。
絕望情緒極易傳染,看見周圍的難友一個個倒下去,張承志暗暗鼓勵自己:“不能就這樣死去,一定要活下去。”
因為想要活命,張承志強制著自己吃一些東西。只可惜在地牢裡,大多數時間是有胃口,沒飯吃。
在地牢裡,每天只給一頓飯,這還是透過戰俘勞工們的鬥爭爭取到的。
開始扔進地牢裡的人,一律不給吃喝,目的是把人活活凍死、餓死在裡面。凡是被扔進地牢的,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的。
直到有個叫王銘三的戰俘因保護女戰俘免遭日本人侮辱,觸怒了日本人被扔進地牢後,難友們就此機會與敵人展開鬥爭,要求給地牢裡的人送飯。他們不僅僅是為了救王銘三一個人,也為以後被扔進地牢的難友們爭取到了一線活的希望。
地牢裡與上面相比,除不必被強迫做苦役外,還有一項特殊“權利”,即可以自由交談。透過交談,使張承志對日本設立的這座人間地獄有了更多的瞭解。
在這裡張承志認識了一個叫張雨蓮的難友。他原是路北縣一區敵工委員,被捕後作為重要政治犯先被關進“小監獄”,因在那裡打死了一個漢奸, 日本人怕他再聚眾鬧事,就把他投進了這座地牢裡。
集中營裡的小監獄
自從被捕之後,張承志第一次聽說還有個“小監獄”。張雨蓮看他迷惑不解的神情,便對他詳細講述了“小監獄”的情況。“小監獄”同集中營一樣,也直屬日軍一一〇師團領導,專門關押“重要犯人”, 實際上它和集中營是一體的。
日軍、警、憲、特抓到人後,經審訊認為是重要犯人的就關進小監獄,認為是普通犯人的就關進集中營。
一提起小監獄,張雨蓮的話匣子就打開了。他說:
“我在小監獄,只被關押了五六天時間,可就這五六天,卻使我嚐到了‘人間地獄’的滋味。”
“小監獄三面是磚牆,前面用一根一根的鐵管豎起來, 只留拳頭寬的縫隙,邊上有一個低低的小鐵門。獄卒在走廊上可以對牢房內看得清清楚楚。”
“每間木籠十三四平方米,竟塞進了五六十人。雖然天氣很冷,可一進去就好像進了蒸籠一般,只覺得胸口憋悶噁心,喘不過氣來,不一會兒就汗流浹背,渾身棉衣都被汗溼透了。”
每頓一個黑乎乎的窩頭,開著裂,咬下去像鐵塊一樣硬。每頓給的一點兒水,根本傳不到裡邊。這樣不過一兩天,人們嘴裡乾澀得根本轉不動舌頭說不出話,嘴唇乾裂著爆起一層層白皮,拉下的都像駝糞一樣的黑蛋子。
“大小便都得在牢房內的一個牆角里,安著個小木槽,通向牢外。人們都擠著去上廁所, 腿腳不利索就弄一地, 病重擠不過去的,就拉尿在鞋裡、各種氣味混雜在一起,真比三伏天腐爛了半月的屍體的味道還難聞。”
“最難忍受的,還是不能躺下休息,五六十個人擠在這樣一間房子裡,不要說躺,就是都蹲下也不可能,於是就輪流著蹲會兒,或靠在別人的肩上打個盹兒。由於成天站著,人們的兩條腿腫得又粗又亮,有的還不斷滲著黃水,病危的人實在支援不住了,倒在地上,別人只好叉開兩腿,把他夾在兩腿之間。稍不注意,不是踩著了胳膊就是踩著了腿。”
在這裡,每天都有屍體被抬出去,又有活的被關進來,這樣不停地迴圈著。死亡每時每刻都在威脅著‘犯人們’, ‘犯人們’也每時每刻都在等待著死。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世界上竟有這樣黑暗殘酷的地方!”
“在那裡,你是怎樣打死漢奸的呢?”張承志問道。
“說小監獄裡關押的都是重要“犯人’,實際上什麼人都有,有抗日軍民、地方幹部,有商人,還有漢奸。我被關進去的第二天,井陘縣城警察所的伙伕崔保清也被關了進來。這個人我被捕前就認識。並且被捕後,我被關在井陘憲兵隊的時候,同牢房的一個‘犯人’就是被崔保清送進去的。那個人去城裡趕集賣米,崔保清將一支短槍放在他的牲口鞍子底下,然後硬說人家是八路軍,搶了人家的懷錶和錢,又叫人把賣米人抓進了憲兵隊。”
“我見崔保清也被關了進來,想起他圖財害人之事就責問他:‘既然做了日本人的幫兇,為什麼日本人還抓你?’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當時我把他所做的缺德事一說,人們聽了都非常氣憤。你一拳我一腳,不到第二天天亮,就結束了這傢伙的狗命。”
“是啊,民族敗類是不會有好下場的!”張承志聽了,感到非常解氣。
被關進地牢裡的百姓老梁
“開飯了!”
這時頭頂上一聲吆喝,一個小桶吊了下來。
是小半桶稀粥。
“別小看了這稀粥,還多虧日本人想得‘周到’,要不是這稀粥,餓不死也早把咱們渴死了!”張雨蓮打趣道。
大家聽了,有的苦笑、有的嘆氣、有的咒罵。
張雨蓮端著半碗稀粥,向靠近地牢角落躺著的一個人艱難的爬了過去。
“老梁,吃飯了。”
“不。”一個含糊而又微弱的聲音傳過來。
“喝幾口吧,慢慢會好起來的!”張雨蓮勸說著。
老梁似乎輕輕地搖了搖頭,把頭歪向了裡邊。
“唉。”張雨蓮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個老梁,保定高陽人,全家老少7口靠織布餬口度日。一天老梁在高陽縣城賣完布往回走,遠遠看見一隊日偽軍迎面走來,老梁急忙向路邊的野地裡走去想躲開他們,但已經來不及了,日本人發現了他。
“站住!”
有人高喊著,隨後就聽到拉槍栓的聲音。
“幹什麼的?”
說著,這支隊伍已經來到跟前。
“織布的。”
“帶走!”日本人吩咐道。
上來幾個偽軍,把老梁五花大綁起來。
“我是織布的!”老梁掙扎道。
“抓的就是支部的!”
“織布怎麼啦?我又沒犯法!”
“少廢話!”
敵人不由分說,把他與“掃蕩”抓來的十幾個人串綁在一起,押到高陽憲兵隊,第三天就被送到了石門集中營。
在集中營審訊室裡,日本人逼他承認是共產黨的支部書記。
“不,我是老百姓。”
“撤謊!”日本人拍著桌子吼叫:“說,你們支部一共幾個人?都是誰?叫什麼名字?”
“你們說的我不懂!”老梁氣憤地回答。
“裝傻!看來你是不吃素的,打!”
皮鞭抽在一絲不掛的身子上,爆起一條條血印。
“是不是?”
“不是!”
“看你嘴硬!”日本人從爐膛裡夾出一塊紅紅的碳塊,塞進了老梁的嘴裡。
老梁隨即發出了慘叫。
這一叫不打緊, 炭塊滾到喉頭處,嘴裡發出了“噝噝”的聲音,立刻滿嘴起泡,舌頭被燒得焦黑。
“招不招?”
“我大不了是個死,為什麼非按你們要的去說?老百姓你們還不肯放過,要真承認是支部書記,還不定怎樣折騰呢!”
想到這兒,老梁死死地閉上眼睛,一聲不吭。
氣急敗壞的日本人聲嘶力竭地大叫:“往死裡打!”
棍棒交加、皮開肉綻、血肉模糊,老梁昏死了過去,雖然老梁始終沒有承認是支部書記,然而在戰俘登記表“職務”一欄,卻寫上了“共黨支部書記”,並拉起老梁的手按上了手印,這就定了案。
等老梁從昏迷中醒來,已躺在這地窖裡了。
嘴又疼又腫,張不開也閉不上,渾身疼得一動不能動,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伴隨著全身傷口的發炎潰爛,又發起高燒來。老梁知道自己熬不過去了,與其活著受罪,不如趁早解脫,他絕食已經5天了。
昏暗的地牢裡,在老梁低低的、微弱的呻吟聲中,張承志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睡夢中又被張雨蓮“老梁,老梁”的叫聲驚醒,老梁死了。
沒有了老梁的呻吟聲,地牢裡一片寂靜。老梁的死給人們的心裡蒙上了一層陰影。
而張承志由於裡面惡劣的環境,在十多天之後便生了重病昏迷不醒,被當做死人拉了出去扔進了大坑中,那裡有一夥中國人負責掩埋屍體,大概是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張承志慢慢甦醒了過來,被埋屍的中國人發現並救了下來,撿回來一條命。
結語
抗戰期間,中國同胞死亡3500萬,有的是戰死在抗日沙場,有的死於侵略者的魔窟之中,更多的是死於日本侵略者的“三光”政策。他們在日本人的屠刀下走向了一個共同的歸宿——死亡。如果說彼此有什麼區別的話,也只是方式不同和走向死亡的過程持續時間的長短不同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