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下旬,解放上海的戰役已經接近尾聲,國民黨的失敗指日可待,但蔣介石並不甘心把一座完整的上海留給共產黨,指示湯恩伯炸燬電廠、自來水廠等民用設施,打算讓共產黨接手一個爛攤子。
蔣介石本人自然早就跑到臺灣去了,遙控防守上海的幾十萬軍隊。而上海市的軍政大員也一個比一個猴急,一點為黨國殉葬的覺悟也沒有,上海市長吳國楨居然溜得比蔣介石還要早。
吳國楨從1946年開始擔任上海市長,該撈的該享受的,一樣也沒落下,眼看解放軍即將進城,還有什麼好等的?萬一被解放軍抓住,憑上海市長這麼大的官,肯定不會有好果子。
所以,吳國楨臨走前最頭疼的就是誰來接替自己,必須任命代市長才能走得理直氣壯,否則到了臺灣也會被人罵,搞不好還會被蔣介石追究責任。
可這當口誰也不想當出頭鳥,吳國楨問了一圈,居然一個志願者都沒有,平日裡絞盡腦汁想升官的那些人紛紛“讓賢”,表示應該把市長這個重要職位留給更優秀的人才。
最後,吳國楨找來市政府秘書長陳良,硬是把官帽和大印塞在他手裡,讓他再接再厲為黨國立新功,承擔起留守上海的重任。無論是從職務,還是與吳國楨的私交,陳良都沒有理由推脫,只好硬著頭皮接了下來。
本來以為上海能守3-6個月,沒想到僅半個月,解放軍就打到了蘇州河上,陳良也著急起來,說不定哪天解放軍就要衝進辦公室,再不跑可就真來不及了,趕緊再找一個替死鬼吧。
其實這時候,解放軍也在考慮這件事,接收擁有幾百萬人口和中國大部分工業的上海市,並不比消滅國民黨守軍更容易。雖然上海市政各部門都有地下黨,但若是沒有總攬全域性的人物,很有可能顧此失彼,給人民的財產造成損失。
因此,國共雙方都在物色新一任的代理上海市長,更有趣的是,有一個人榮幸地被兩方同時選中,他說是上海工務局的局長趙祖康。工務局是沿襲上海租界工部局的傳統,專管市政建設。
說起來陳良也有點心計,他從解放軍的廣播裡聽到了趙祖康的名字,趙祖康雖然官不小,卻是個純粹的技術官僚,無黨無派,又是公路專家,無論政權怎麼變換,像他這樣的人才總會得到重用。
另外,趙祖康既沒有任何政治背景,為人又老實,屬於比較好忽悠的型別,只要給他戴上幾頂高帽子,多半不好意思拒絕。可當陳良派人去請趙祖康時,卻發現他不在家。
原來,趙祖康對這個工務局長本就不感興趣,老早就想辭職,但陳良拖著不辦,於是他就躲到同學家去了。陳良這下可急了,趕緊派特務四下尋找,把趙祖康從同學家“請”到了市政府。
陳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發自肺腑地勸說趙祖康接手代理市長的大任,為國府站好最後一班崗。陳良當然不會說自己不想幹到底,是害怕被共產黨抓去坐大牢。
趙祖康面露難色,說自己不懂政治,做個工務局長已經超出了能力範圍,怎麼還能當市長呢。陳良這才向他交了老底,現在這時候代理市長位子就是個炸彈,誰還敢接啊。可上海是座國際化大城市,市政府應該堅守到最後一刻,不能讓國際社會指責。
你趙祖康是技術人才,沒有從過政,共產黨早把你列入要爭取的名單裡,就算落到共產黨手裡也沒事,為了上海市政府的公務員,為了全上海的老百姓,趙兄你就答應了吧。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趙祖康不接也得接啦。陳良終於鬆了口氣,趕緊安排交接事宜,然後跳上汽車直奔港口,逃離了這座中國頭號繁華城市。
5月24日,趙祖康正式接任上海代理市長,同時也是國民政府最後一任上海市長。當陳良暗自慶幸,自己及時找到一個背鍋俠時,趙祖康其實也在高興,接任這個市長正是地下黨希望自己做的,在此事上國共兩方難得達成了一致。
趙祖康是上海本地人,學的是土木工程和公路市政建設,在美國留過學,歷任國民政府的全國經濟委員會公路處處長、交通部公路總局副局長,1945年出任上海市工務局長。
趙祖康奉行交道救國的理念,直接或間接推動了各地的骨幹公路建設,從1932年到1937年,全國新增8萬多公里,為抗戰的軍用民用運輸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抗戰勝利後,國民政府一心打內戰,沒有資金投入公路建設,趙祖康因而被調到舒服的上海,遠離了他的人生志向。趙祖康對此深感不滿,卻又無可奈何。
1949年2月4日晚上,趙祖康去老友家中聚會,期間認識了李敏小姐,賓主相談甚歡,李敏小姐從此成為趙祖康的密友。其實,這位李敏小姐的真名叫王月英,中共地下黨員,任務是聯絡趙祖康,讓他主持上海解放後的市政工作。
王月英送給趙祖康兩本書《論聯合政府》和《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共產黨要組建的是聯合各階層、各黨派的人民政府,首先完成新民主主義革命。
毛澤東的觀點深深打動了趙祖康,這正是他的理想,團結所有可以團結的人,儘快把中國建設成為現代化強國,大力推進包括交通在內的現代化工業、農業和社會服務專案。
趙祖康認定中共才是中國的希望所在,願意為中共領導的聯合政府發揮自己的全部聰明才智。他從工務局拿出《市郊大橋地址圖》,為解放軍確定解放上海的進軍路線做出了貢獻。
當陳良要求他擔任代理市長時,趙祖康意識到做出更大成績的機會來了,假意推託一番後,便接下這個重任。等到陳良卸任離開,趙祖康馬上以上海市政府的名義下達了命令。
第一個命令是給上海警察局,讓他們把武器彈藥全部鎖起來,不要阻撓解放軍的行動。當解放軍接管上海警察局時,趙祖康特意打電話過去,命令不許抵抗,掛白旗投降。
另一方面,上海仍然在戰亂之中,難免會有一些不法分子趁火打劫,警察維護城市治安和秩序的基本職責不能丟棄,解放軍在上海警察局地下黨的配合下,要繼續為廣大市民服務。
5月25日,趙祖康與解放軍軍管會代表接洽,達成八項共識。接下來,在趙祖康親自督查下,戰火中的上海始終保持向市民供水供電,創造瞭解放上海戰役中的奇蹟。
部分國民黨軍隊憑藉高樓大廈負隅頑抗,解放軍卻因為嚴令不許使用重武器而無法攻克這些堅固的大樓。蘇州河南岸一支國民黨守軍的長官與上海郵政局長是親戚,趙祖康聽說後,馬上讓郵政局長前往喊話,最終讓國民黨守軍放下了武器。
趙祖康又用同樣的辦法,勸降了幾支國民黨殘部,使不少地方免遭戰火的蹂躪。解放軍順利渡過蘇州河,解放了整個上海市,僅憑這一點,趙祖康便功德無量。
28日下午三點,以陳毅為首的上海軍管委員會與國民黨上海市政府進行了交接儀式,標誌著上海市已經完全被移交給人民,趙祖康這個代理市長完成了歷史使命。
雖然上海代市長的任期只有短短的5天,趙祖康卻對保證上海市的順利移交功不可沒,使上海人民儘量少受戰爭之苦,儲存下儘可能多的工商企業,能夠繼續為建設新中國添磚加瓦。
代市長這個職務當然沒有了,趙祖康又一次成為工務局局長,隨著人民政府的成立,他先後被任命為規劃建築管理局局長、上海市人民委員會副市長。
在這些崗位上,趙祖康的專業才能充分派上了用場,主持了上海的一系列道路拓寬和改建工作,使城市佈局更加合理,人民居住和出行更加方便。
舊上海是一座為權貴、富豪及洋人服務的城市,租界及鄰近地區燈紅酒綠,廣大棚戶區擁擠不堪,道路衛生狀況十分惡劣。這種情況在如今很多發展中國家都能看到,尤其是大城市裡的貧民窟。
新中國當然不會允許貧民窟的存在,改善勞動人民的生活條件,消除舊社會留下的不合理現狀,是上海人民政府的首要工作之一。而趙祖康在其中起到非常關鍵的作用,規劃主持了多項市政工程,使人民變成大上海的真正主人。
從國民黨的代理市長到人民的副市長,趙祖康是舊中國專業技術人才的真實寫照。他們懷著樸素的救國救民理想,更願意透過做實事來造福國家和人民,無論到任何時候,他們都是建設國家的中堅力量之一。
而只有新中國,才能讓他們的專業才能得到發揮,使他們的理想得到實現。這也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黨外人士團結在共產黨周圍,那麼多海外專家願意回國效力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