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目之所及一馬平川,少有高山流水。嚮往之餘,總在心中勾畫山清水秀的樣子——不藏山水,厚重的黑土難免少些靈韻之氣。
年少時初讀《西遊記》,第九回本《袁守誠妙算無私曲 老龍王拙計犯天條》有漁樵互答:“李兄,我想那爭名的,因名喪體;奪利的,為利亡身;受爵的,抱虎而眠;承恩的,袖蛇而去。算起來,還不如我們水秀山青,逍遙自在,甘淡薄,隨緣而過。”李定道:“張兄說得有理。但只是你那水秀,不如我的山青。”張稍道:“你山青不如我的水秀。有一《蝶戀花》詞為證,詞曰:煙波萬里扁舟小,靜依孤篷,西施聲音繞。滌慮洗心名利少,閒攀蓼穗蒹葭草。數點沙鷗堪樂道,柳岸蘆灣,妻子同歡笑。一覺安眠風浪俏,無榮無辱無煩惱。”李定道:“你的水秀,不如我的山青。也有個《蝶戀花》詞為證,詞曰:雲林一段松花滿,默聽鶯啼,巧舌如調管。紅瘦綠肥春正暖,倏然夏至光陰轉。又值秋來容易換,黃花香,堪供玩。迅速嚴冬如指拈,逍遙四季無人管。”
好一個天為蓋、地為屋的水秀、山青。這樣的無牽無掛,無拘無礙,山明水秀之地怕是神仙居處吧。
後來到了很多山清水秀的地方,奇怪的是我不是嫌棄水的溼氣、腥氣,就是厭棄山周圍的環境汙染和商業化,和心裡的山水總是想象競合不到一起。譬如到黃山,我的眼睛始終盯在挑山工身上,而到了九寨,我又覺得水過於陸離。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最紛雜時,我放下所有,泡一壺茶,在古琴《欸乃》的金聲玉律中沉靜自己。在這首曲中我安享心中的山水。美景在心,即使處於風雲,也可以處變不驚、安之若素。
那麼心靜景自涼嗎?大師黃沾一曲“浪奔,浪流”唱得幾代人血脈賁張,而黃沾並沒去過黃浦江,他之所以寫得這樣高亢琳琅,有記者問起,他說自己“心中有浪”。
在這裡,不得不提下那位長江之子陳行甲。我2017年參加檢察日報社“走長江”採訪時到過巴東,記得陪我們採訪的巴東縣檢察院同仁神秘地介紹說,這個書記可不簡單。
陳行甲,1971年生人,曾任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巴東縣委書記。2015年5月,榮獲全國優秀縣委書記稱號。人生鼎盛之年,他辭去現職和晉升機會,轉行為百姓做公益。在《人生筆記》一書中,這個長江之子用淳樸的筆觸向人們剖析了他的心路歷程——遠看是前行,近看是歸鄉。“在峽江的轉彎處”,忠於靈魂,投身公益,重啟人生。兒子阿魚的跋中這樣寫道:經歷千山萬水,心中的那片山水,依舊一往情深。原來是心懷天下,而胸藏山水。
日前我下基層採訪一位和共和國同齡的老檢察官,聽他講當年人當年事。他叫喬能明,是齊齊哈爾市檢察院的原機關黨委書記,也是“雷鋒式檢察干部”沙濤烈士生前戰友。他和我講起他們年輕時比賽著加班,比賽著出工作業績;他和我講起,他怎樣把戰友的遺體從冰水裡撈起,並擦去戰友幼子的淚滴;他還給我講起,高齡退休的他,每天早八點就來到單位的黨員活動室,擺正各類材料,準備參加各支部組織的黨建活動。
老檢察言談舉止穩如山峰,靜如止水,舉手投足間又峰巒起伏、波濤澎湃。我聆聽他經歷的風風雨雨,以及彪炳正義的點點滴滴,在解頤談笑間固定了答案。
古琴還在悠揚地吟唱,心中的山水已經一片晴朗。
(作者單位:黑龍江省檢察院)
來源:檢察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