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人衚衕,位於東城區東四北大街,是明清、民國時的舊稱,因明朝在這裡居住過一個叫馬定的大人,而有此稱呼;到新中國成立,這條衚衕更名為育群衚衕。與北京城許多深宅大院都有名人出入一樣,舊稱的馬大人衚衕34號(現分為育群衚衕14號、育群衚衕18號、錢糧衚衕15號),在晚清、民國也一度有不少名人居住。
“槐樓”的建立者陳懋鼎
育群衚衕16號曾名為“馬大人衚衕34號”。明清時何人居住,不詳,但它在1911年,也即是辛亥革命那年,它迎來了一個新主人,他就是做過清朝駐英大使參贊,將大仲馬的名著《基督山伯爵》第一個翻成中文的外交官、詩人、學者陳懋鼎。陳懋鼎,福建閩侯人,因其於1889年考中福建全省“會試”第一名,而與鄭孝胥、林旭並稱“福建三解元”。第二年,他又和父親、叔公三人一同進京趕考,同時得中進士,他們“兄弟叔侄父子同榜進士”的事蹟,在當地一直傳為美談。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學霸,同時,他還是一位“同光體”派後勁詩人;由於他始終在清末民初政壇上擔任要職,歷經許多重大事件,並在詩中多有反映,因此,當時人們就評價他的詩“有直筆,有隱衷,不愧一代詩史”。陳懋鼎還有另外一層身份,他的大伯父,即是被稱為“末代帝師”的溥儀老師陳寶琛。34號院總共有七十多間房,是一片很大宅邸。陳懋鼎購置過來後,把它分成東院、北院、中院、後院,又將中院原有的正房拆掉,命人在原地仿效西方建築風格,蓋起一棟拱券形門窗、中西合璧的二層小樓,鋪設下水管和自來水管,配備上廁所、浴室、廚房,還在樓裡裝了一部電話,這在京城都屬於第一批。陳懋鼎又在小樓南側種下一株槐樹,每值春夏之交,開啟窗戶,滿屋子能聞到槐樹花香,能看到盛開的嫩白色槐樹花。故此,陳懋鼎把居住的地方取名“槐樓”,他後來出版的詩集也叫《槐樓詩鈔》。
陳懋鼎和槐樓
他的兩個兒子不幸英年早逝,只留下大兒媳和兩個女兒,陳懋鼎去世後,他的後代於1946年對馬大人衚衕34號重新進行了分割。其中,兒媳何端宜分得北院和中院,門牌改為“馬大人衚衕甲34號”(即今育群衚衕18號),大女兒陳絢分得東院,門牌是“馬大人衚衕乙34號”(即今育群衚衕14號),小女兒陳緹分得後院,門牌即今錢糧衚衕15號,遂形成現有格局。
“一代才女”陳懋恆
陳懋恆,是著名歷史學家、國學大師顧頡剛最得意的女弟子,她民國時完成的論文《明代倭寇考略》,被專家譽為“是這一領域最好的一部書”。新中國成立後,陳懋恆根據恩師意願,撰寫的《中國上古史演義》,更是被作為全國中專學校學生的必讀書目,成為文化界現象級作品。
陳懋恆是陳懋鼎同父異母妹妹,兄長在三十一歲時才得到妹妹,因而對她格外寵愛和關照。陳懋恆自小生長在福州,二十八歲考上燕京大學歷史系,畢業後,她與本校原學生會主席趙泉澄結成伉儷,選擇離北京圖書館不遠的扁擔衚衕租住,後又移居小石作衚衕9號。“盧溝橋事變”爆發,北平淪陷,他們所住的位置成為日軍駐防地,迫不得已,夫妻倆只好將包括抗倭珍貴史料等書籍,付之一炬,搬到馬大人衚衕兄長住處。在“槐樓”居住的三年裡,陳懋恆除了與兄長經常作詩唱和外,就是幫助陳懋鼎將其創作了一生的兩千多首詩詞,按編年整理成冊,為以後詩集的出版做出極大貢獻。還有,就是她將兄長未曾譯完的《基督山伯爵》翻譯完成,後來以《島雄記》之中文名,在上海自己創辦的《世說月刊》雜誌上登出,與世人見面。
陳懋恆的丈夫趙泉澄,也是一位歷史學家,曾受蔡元培院長之邀,擔任國立中央研究院助理研究員,但日本人入侵北平,研究院南遷,趙泉澄失去了工作,不得已他前往上海尋求工作。工作之餘,他完成出版了代表作《清代地理沿革表》,以後也是幾次再版,影響巨大而深遠。
趙泉澄與陳懋恆結婚不久,生育有一個兒子,叫趙之華,搬來“槐樓”居住時剛一歲多,因為經常患病在陳懋恆懷裡哭鬧,陳懋鼎還專門寫有一首詩以記此事。可讓他們都不曾預料的是,二十年以後,這個總愛哭鬧不停的男娃,竟成為國家圍棋隊一名頂尖高手。
陳懋恆與懷抱中的趙之華
歷史學家姚從吾
姚從吾,河南襄城人,追溯他的學生時代,同樣走的是學霸式的成才之路。他先是在河南上的中小學,後考進北京中華大學預科班,一年後正式考上北京大學歷史系,與傅斯年、羅家倫、毛子水是同學,“一時俊彥群集,互相砥礪,頗收切磋琢磨之益”。1920年秋,他又以優異成績,進入北京大學研究院深造,拜胡適為師;兩年後,被派至德國柏林大學留學,這一去就是十二年。1934年,姚從吾一回國,就受聘為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從此一輩子專注於研究學問和教學。姚從吾平生唯一的嗜好,就是讀書,正像他妻子陳絢所說:“書是他的命,誰愛書就能做他的知己,他的錢就是書。”
姚從吾與陳絢是於1936年8月,經國學大師吳宓介紹認識的,四個月後,他們在歐美同學會舉行了隆重婚禮,證婚人是胡適,介紹人是吳宓和顧頡剛,主婚人是後來被譽為經濟界“一代宗師”的陳岱孫。陳絢,即是陳懋鼎大女兒,曾就讀燕京大學哲學系,是當時活躍於北平高校之間的名媛,姚從吾與她結婚後,就搬到馬大人衚衕34號陳宅的東院居住。
陳絢與姚從吾
從1936年12月到1937年8月,這段時間,東院成了北大師生來往最頻繁的場所。據王德毅編寫的《姚從吾先生年譜》記載,有一次,為給學生們指點論文,姚從吾特意把大四學生吳相湘、助教鄧廣銘、梁茂修,歷史系教授傅斯年等六人,請到寓所面談,還讓妻子跑到東交民巷,專門買來“法國麵包房烤制的蛋糕招待”,可知其愛護、培養學生用情之深。“盧溝橋事變”後,姚從吾跟隨西南聯大遠赴昆明,直到1946年6月,他與陳絢二人才重返北平。姚從吾在自己寓所沒居住多久,就被聘任為河南大學校長,於1946年11月又一次離開北平。後來,他與妻子和兩個孩子一起去往臺灣,擔任臺灣大學歷史系教授長達二十一年,期間培養了大批人才,他培養出最有名的學生,非恃才傲物、天才橫溢的李敖莫屬。
馬大人衚衕乙34號曾託付給姚從吾的好友毛子水打理。毛子水,與姚從吾一同留學德國,回國後擔任北京大學歷史系教授,後出任北大圖書館館長,被稱作“‘五四’以後百科全書式的人物”。他於1949年攜帶妻子去往臺灣。北平和平解放後,這座宅院便被人民政府接管,後改名“育群衚衕14號”。
毛子水和孩子在陳宅
方誌學家朱士嘉
朱士嘉,是我國著名方誌學家,燕京大學歷史系研究生,曾拜鄧之誠教授為師,畢業後,留在本校圖書館擔任中文編目部主任。在燕大圖書館工作期間,他出版的《中國地方誌綜錄》一書,成功引起太平洋彼岸美國人的關注。1939年,朱士嘉受邀離開國內的妻子兒女四人,隻身赴美,在美國攻讀博士、又到美國檔案館工作十一年,這期間,他透過多年的積累研究,編寫出《美國國會圖書館中國地方誌目錄》,可以說憑藉此書,他一舉奠定中國地方史志創始人的位置。1981年,中國地方史志協會成立,兩年後,朱士嘉被推選為協會副主席,享譽終身。在家庭方面,現在人們只知,他與一位叫張韻蘭的女士結成一對幸福伉儷;不曉得的是,朱士嘉在此之前,還有過一段婚姻。
朱士嘉畢業照
朱士嘉的前妻叫陳緹,是馬大人衚衕34號主人陳懋鼎的小女兒,能詩善畫,活潑漂亮,畢業於培養了很多大畫家的北華專科學校,在上學期間,就結識了在燕大擔任歷史系講師的朱士嘉。他們先是在地安門納福衚衕租了一處民宅,同居共處。不久,陳緹懷孕,一對情侶只得於1934年匆匆完婚,這一年朱士嘉二十九歲,陳緹剛滿二十二歲。後來,又有兩個孩子先後降臨,讓小兩口感受到巨大經濟壓力,沒辦法,陳緹只得重新投奔其父陳懋鼎,至此,朱士嘉與陳緹從1936年到1939年,就一直居住在馬大人衚衕34號後院,直到朱士嘉前往美國留學和工作。
1950年,朱士嘉回國參加社會主義建設,再次回到馬大人衚衕,發現這裡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陳緹和朱士嘉生的三個孩子,長大後都很有出息,其中長子朱祖威因酷愛郵票,成為一名著名集郵家,曾擔任全國集郵協會理事,北京市集郵協會副會長。(本版照片由中國國家博物館趙至先生提供,責編 李崢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