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定城內,有個姓趙的大戶員外,趙員外家有萬貫資產。但美中不足的是,夫妻兩口子過了幾十年,沒生下一男半女,夫妻倆為此憂心如焚,妻子王氏三天五日到大佛寺上香,求蒼天賜子。
說來也怪,在王氏五十歲上,竟真生了個兒子。這孩子長得唇紅齒白,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誰見了誰愛。趙員外更是越看越喜歡,嘴上不住地說:“好!好!”逗得王氏直笑:“看把你高興的,好起來就沒完啦,乾脆就起個名字叫好吧。”趙員外聽了;倒合了心意,就給孩子起名趙好。
趙員外老來得子,自然要熱熱鬧鬧地慶賀一番,親朋好友們紛紛持禮前來祝賀。靈壽城內,有個盧員外,和趙員外是故交。
這天,盧員外也專程來趙家祝賀。席間,盧員外說道:“趙世兄,你我交情甚厚,希望這友情能一直傳下去。去年,你弟妹生了一個女兒,我有意將女兒許配給趙公子,望趙兄勿辭!”趙員外夫婦倆很樂意,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光陰似箭,轉眼間,趙好長到五歲,趙員外請來教書先生,教趙好學文識字,趙好一教就會,一點便通,成了遠近聞名的小神童。
天有不測風雲,在趙好十五歲那年,趙員外得了一場重病,半年後就離開了人世。趙員外一死,趙家的光景便日益敗落下來。為了抵還為趙員外治病的欠債,只好將車馬和田地賣掉,連教書先生也辭退了。從此,只剩下母子二人相依為命艱難度日。
忽一日,母子倆接到盧員外派人送來的書信,開啟一看,是催趙家擇日迎娶盧小姐的喜帖。趙好手捧喜帖,心裡別提多難受。時過境遷,今昔非比。自已和母親餬口都成問題了,若娶來盧小姐再添一張嘴,這日子就更沒法過下去了,這不是往火坑裡拖人家嗎?想來想去,趙好和母親商議後,寫了一封回信,向盧家說明家中變故,主動提出退婚。
盧員外收到回信,左右為難,就叫夫人和女兒來商議。夫人劉氏說:“既是趙家提出要退婚,那就怨不得咱嫌貧愛富沒良心。乾脆就依了趙家,免得女兒嫁過去受罪!”盧小姐卻說:“這可使不得!趙家因家境變故主動提出退婚,說明趙公子是個好心人。能嫁給這樣的人,女兒心滿意足,這門婚事不能退啊!”盧員外覺得女兒言之有理,就又寫了一封信,派人送往趙家。
趙好見盧家不願退婚,還表示要包下趙公子結婚的所有費用,盛情難卻,只好答應擇吉日迎娶盧小姐。到了選定的吉日這天,盧員外果然派了六輛大車,拉著結婚用品,連吃的也一應俱全,吹吹打打將盧小姐送到了趙家。
話說當夜,賀喜的人們散盡,二人相攜入了洞房。趙好看著盧氏,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可當他看到屋內的擺設,除了這間房子,沒一件東西不是盧氏孃家“陪送”來的。趙好越想越覺得丟人掉份兒,便默默無言脫衣上炕,用被子連頭帶身蒙了個嚴嚴實實,不和盧氏說一句話。
且說盧氏本來滿心歡喜,想和趙好敘敘心裡話,卻見他蒙被而睡不言不語,就戲言道:“看你窮的,連個花被子都沒見過。這回可好好地蒙著看個夠吧。”誰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趙好是個極愛臉面的人,他本來心裡就不是滋味兒,聽了盧氏的玩笑話,卻拿著棒槌當了針(真),躺在炕上,如同身臥針氈一般,便索性骨碌坐起來,穿上衣服,啥話也沒說出了門。
按下洞房內的盧氏暫且不表,且說趙好出了家門,心裡憤憤不平直埋怨盧氏,你揭我窮,可我窮得有志氣。咱騎驢看唱本兒——走著瞧!我這輩子若不混出個樣兒就決不生還!
可大世界自己該到哪兒去呢?他想來想去,想到北京城是當朝國都,一定很繁華,若到那裡去,興許會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於是趙好就直奔京城而來。
話說這一天,趙好進了北京城。天已黑了下來,沒錢住店,就在一家綢緞店的門洞裡湊和了一宿。次日天亮,趙好一覺醒來,見門旁有把掃帚,心生一計,就抄起掃帚,將店門前打掃了個乾乾淨淨。然後,不等店掌拒出來,就急忙走開。
一連數天,趙好天天如此,店掌拒心裡納悶,就留心觀察起來。這天,店掌櫃起個大早,開啟門一看,只見一個年輕的叫花子,正揮著掃帚認認真真地打掃門前。
店掌櫃見狀,忙走上前問:“這位小兄弟,你為啥天天給我打掃店門前呀?”趙好不好意思地答道:“只因我沒錢住客店,想在這兒呆個長久,怕你趕走我。”說罷,又向店掌櫃講述了自己離家出走的經過,再三央求店掌櫃多施恩慈。
店掌櫃聽罷,覺得趙好人挺誠實,又挺招人可憐,便道:“該你幸運,店裡正好有間空房,閒著也是閒著,往後你就搬進來住吧。”趙好聽了,深表感謝。
從此,他就住到了綢緞店裡。趙好有了落腳處,天天把店內的雜活幹完就出去討飯,店掌櫃多次請他在店裡吃,他總是搖頭而去。
晃眼,又到了綢緞店開始清結帳目。可幾天過去了,這帳老也結不清。這天晚上,趙好見老闆愁眉不展就走過來道:“我能幫個忙嗎?”店掌櫃半信半疑:“你能把帳結清?”能!“那……就請你試試吧,隨我來。”
趙好跟著老闆進了帳房,接過一個算盤就噼哩啪啦打起來。沒用一個時辰的工夫,就把帳全部結清了。甭說店掌櫃看得直了眼,就連那些老帳房們也都自嘆不如。
事後不久,店掌櫃提出請趙好做帳房先生,趙好高興地答應了。趙好自從做了綢店的帳房先生,不僅把帳目整得井井有條,而且還幫店掌櫃出謀獻策,綢緞店生意越做越興隆。店掌櫃漸漸感到力不從心,索性“脫袍讓位”做了“名譽掌櫃”,請趙好做了綢緞店的大掌櫃,經營大事全憑他做決斷。
再說滄州有個常往返北京的鏢師,人稱“滄州俠”。他有身好功夫,年年給綢緞店保鏢護行,從來沒出過閃失,趙好做了綢緞店的大掌櫃後,見滄州俠藝高人誠,對他更是格外看重。二人你來我往,交情越來越厚。不久,就磕頭結成異姓兄弟,二人分手時,趙好贈送了許多銀子給滄州俠,滄州俠無以為贈,就將妻子給自己織的錢衩子送給趙好做留念。
滄州俠回到滄州鏢局後,時間不久,左腿上無緣無故長了一處毒瘡。請醫買藥將趙好所贈的銀子和家中的積蓄全搭進去了,卻一直不見好轉,反而越長越大,腫痛得連邁步子都困難。鏢局是靠本事吃飯的地方,見滄州俠難以動彈,就將他的名除掉了。
這一來,滄州俠沒了來錢的門路,日子更過得艱難了,到後來,只得將房產也賣掉,夫妻倆只好在村外一座廢棄了的破窯內暫且存身。妻子黃氏天天到外面討飯供丈夫餬口。日子一長,黃氏整個人竟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了。
滄州俠見狀,心痛得要命,就對黃氏說:“這些月來,你已為我盡了夫妻之心,也算對得住我了。看來我只有死路一條了,你還是另嫁他人逃活命吧!”黃氏聽了丈夫的話,心如油煎。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哪能狠心在這節骨眼上離開丈夫呀。滄州俠見苦求無濟於事,就抽出寶劍,對黃氏逼迫道:“你若不答應我,我就馬上死給你看”黃氏深知滄州俠的稟性,唯恐他有個閃失,只好含淚答應了。
黃氏被逼無奈,就找到人販子賣了自身,將所賣的銀子給滄州俠買了一些治瘡的藥和一瓶好酒,然後就跟人販子走了。
無巧不成書,這日人販子領著一群買來的女子進了京城後,正是傍晚,這麼多人若是住到客店,那得花一大筆銀子。人販子捨不得出這筆錢,留宿街頭又怕出了不測,就找到熟識的綢緞店掌櫃趙好,想在店內住宿一夜。趙好不便推群,就收留了這些人。
當夜無語,次日起來,人販子帶著婦女們,來向趙好辭行,黃氏也擠在人群中,從店掌櫃的客廳門口路過時,她無意中往屋內了一眼。誰知,這一看不要緊,竟看得她直了雙眼,“哇”一聲抱頭痛哭起來,原來她一眼看到屋內牆上掛著一隻錢衩子,正是自己為丈夫親手做的。人販子見黃氏抱頭痛哭,不知是昨回事兒,罵道:“哭啥?再哭就打死你!”說著,掄鞭欲打。
趙好見狀,忙將人販子攔住,上前問黃氏:“這位大嫂,你有什麼傷心事兒嗎?”黃氏哭泣道:“我看見你屋內掛的那個錢衩子,想起了丈夫滄州俠來。那個錢衩子是我親手為丈夫滄州俠做的,它怎麼掛在你這兒呢?”
眾目之下,不便詳談,趙好就對人販子說:“這位弟妹我買下了,要多少銀子我照付。”人販子沒想到不僅白住了店,還做成了一柱生意,自然樂不可支,將銀子接過收好,帶著別的婦女們走了。
趙好將弟妹請到客廳落座,仔細尋間了義弟滄州俠離京後的情況,便一方面安排弟妹住下,一方面派人前往滄州尋找滄州俠。
幾天後,前去滄州的人回報,說滄州俠雖未死,卻不知流落到哪裡。趙好聞訊,心裡甚是傷感。安置好弟妹後,就又派人四處打聽滄州俠的下落。
這天晚上,趙好提著燈籠來門前巡視,見沒有什麼異常,正扭身回綢緞店時,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沙啞的哭喊:“兒呀,你可把為娘急死了!”趙好聞聽,這聲音怎麼那麼熟悉?待回頭來看時,不禁呆了,原來過來一老一少,老者正是趙好的母系王氏,跟在王氏身後的,是趙好的媳婦盧氏。
這二人如何尋來的呢?這還得從頭說起。那天晚上,盧氏一句戲言,氣走了趙好。當時,她以為丈夫出去方便,就沒加阻攔。誰料,一等不來,二等不見,等得她在洞房眼睜睜守了一夜,天亮還不見趙好回來,盧氏心裡發了毛,忙將此事告訴給了婆母王氏。
王氏聞訊,急得也六神無主。婆媳倆急忙請人四處尋找,可沒一點音訊。日子一長盧氏從孃家帶來的銀兩全用盡了,日子實在沒法過,盧氏只好回孃家討要,一而再,再而三,盧氏討要的次數多了,盧員外夫婦就受不了啦。一次,盧氏又回孃家要銀子,盧員外夫婦就埋怨道:“當初讓你退親你不依,這下可好吧?你三番五次來討要銀兩,你當咱家是開錢莊的呀,錢再多也是有數的,還想讓俺老倆口活不活了?”盧氏一聽,連水也口沒喝一口,屁股一扭就回了家。
婆媳倆人無奈,只好遠離家鄉四處乞討。這天,婆母二人流落到北京城內。當夜,住到離綢緞店不遠的一座破廟裡。婆媳二人剛在廟裡躺下,不大會兒,又進來一個男的叫化子。男叫花子見這兒躺了兩個女人,覺得不方便,就退到門外躺下了。
王氏見狀,說道:“咱們都是出門在外的。誰也甭嫌棄誰了,外面一定很冷的,你還是進來睡吧。”“外面不冷,多謝老人家關心了!”男叫化子感激地謝絕了。王氏見他不肯進來睡覺,便不好再強動。
此時,盧氏因路疲累早睡著了,王氏想著一路艱辛,更掛念兒子趙好的下落,不禁自言自語道:“趙好呀趙好,你到哪兒去了呢?真讓我們難找啊!”
睡在門外的男叫化子隱約聽到“趙好”二字,一骨碌從地上坐了起來,隔門問道:“老人家,那趙好是你什麼人?”“是我的兒子,”王氏見問,起身走了出來,“怎麼,你知道他?
“那,請問老人家,你是哪裡人氏?“正定城人。”男叫化子聽了,“撲咚”一聲衝著王氏跪下:“伯母在上,晚輩這廂見禮了!”
“你,你是誰?”王氏見狀,嚇了一跳,忙問道。男叫化子就把與趙好的交往以及自己大難不死的經歷從頭至尾敘述一遍。
原來,這男叫化子正是滄州俠。自從他將愛妻黃氏逼走後,腿上的瘡越長越大,這天,他痛得實在難以忍受,糊裡幫塗地抓起那瓶酒,“咕嘟咕嘟”就往瘡處倒。誰知一陣火辣辣的劇痛。過後,競不再那麼痛了,還覺得涼絲絲的挺舒服。他便索性又用酒在瘡處洗了幾回,再將治瘡藥塗上。
次日醒來,再看腿上瘡處,已破出了濃血。,自此,他就天天酒洗藥塗。不久,毒瘡竟奇蹟般地好了。傷好後.他想起愛妻黃氏,就邊討飯邊打聽黃氏的下落,直奔京城而來。
滄州俠來到京城,想投奔義兄趙好,可看看自已已落塊到這個地步,又覺得無顏見趙好,就在綢緞店附近找了座破廟白天出去討飯,晚上在破廟內棲身沒料到竟會在這裡遇見趙好之母王氏和妻子盧氏。
王氏聽了滄州俠的訴說,急著讓他領著去找兒子趙好。滄州俠點頭道:“別急,他每天晚上大約這個時間都要來巡視一番,過一會兒他還會出來的。到時候,就能見到他了。”王氏忙叫醒兒媳盧氏,將滄州俠做了介紹,盧氏聞言心裡說不出的驚喜。
果然不一會兒,就見一人手提燈籠從店內出來,當他巡完畢正準備回去時,滄州俠趕快讓王氏追上前去,自己卻隱去了。
且說趙好見了母親王氏和媳婦盧氏,頓時喜出望外:“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王氏答道:“是你義弟滄州俠領我們來的。”趙好聞聽,更是樂得喜出望外,往四下一看,卻不見義弟人影:“可…他人在哪兒?”
婆越倆在身後一看,果然不見滄州俠的人影。三人四處尋找,一直找到大半夜,仍然沒有找到滄州俠。
趙好只好先將母親和媳婦盧氏安排到店裡住下,派人在京城到處尋找滄州俠,終於在另一座破廟裡,人們找到滄州俠,將他請到店裡。
趙好特意擺上一桌酒席,為滄州俠接風洗塵。酒宴間,二人敘過離別情,當說到滄州俠妻子黃氏為他而賣身之事時,趙好故意說道:“既然她走了,你也別太傷心了,天下像她這樣的人還有的是,這兒就有一個。等會兒我領你去看看,中意了就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