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我來到德國亞琛,開始了留學生活。那年,我從國內的母校畢業,放棄保研機會,一門心思撲在赴德留學的申請上,一方面有著想要“換一種環境”,體驗一下異國生活的想法,另一方面也與我就讀的機械工程專業有關。其實,從高中時代開始,立志工科的我,就對傳說中的“德國製造”心懷嚮往。後來,我在大學很欣賞的一位老師也是留德“海歸”,更加堅定了我的留學意向。
老實講,現在回頭看去,當時的我只有本科知識,對本專業的認識充其量是半通不通,對留學與德國也抱著不少天真的想象。不過,正是在開始留學之後,我才更加清楚、直觀地認識到了中國與德國、中國與世界在本專業領域的相對差距,在學習更高層次知識的同時,在腦海中建立起了中、德兩國製造業的“全景圖”,從而有了所謂“平視世界”的感受。
什麼是平視?當然就是既不仰視、也不俯視。舉例來說,中學時代對“德國製造”狂熱崇拜的我,大概就處於“仰視”狀態,而我大學認識的某些同學,堅信中國製造業已然成為“發達國家粉碎機”,對歐美製造業不屑一顧,則多少有些“俯視”的成分。在我的理解中,“平視世界”意味著既能正視別國的長處,從中學習進步,也能找到自己國家的優勢,避免踩進別人已經踩過的“坑”。關於這個理解,我不好說是否適用於其他領域,但至少在我的專業領域中,這種視角給了我不少幫助。
初到亞琛那段時間,我是有些“幻滅”的。可能因為我之前對“德國製造”的濾鏡太重,當我在超市裡買到和“中國製造”區別不大的小五金產品,或是發現宿舍的電器時不時也會出現故障時,都會生出幾分“不過如此”的感慨。相比於這些生活中的小細節,學校的教育方式更讓有些困惑——困惑不是因為和國內差別太大,恰恰相反,我發現在德國讀碩士,“應試教育”的成分一點不比國內少。整個碩士階段,我的生活主要就是一門一門的課,以及接踵而至的高難度考試。對此,我的一箇中國同學還編了個順口溜揶揄:“德國大學生活好,年年期末像高考。”
這段經歷讓我意識到了兩件事:第一,“德國製造”並不是高不可攀的“神話”,其優勢程度在不同細分類目中有高有低,中國在不少產品上都有追趕和超越的機會;第二,中國與發達國家的大學教育方式,並不像許多人(比如我)想象中那麼不同,以課程和考試為核心的人才培養模式未必“落後”,反而可能是給學生築牢基礎的必由之路。
兩年的碩士課程很快過去,我也順利申請到了本校的博士名額。當時,可以說我正處於人生自信水平的巔峰,既認為自己已經對機械工程這門學科融會貫通,一隻腳已經踏入了“行業精英”的圈層,同時也覺得德國工科不過爾爾,頂多是基本功打得紮實一些。但是,後來我才明白:我碩士畢業時的自信,和我本科畢業時的天真並沒有多少差別。
只有在完成本碩階段的基本學習後,以博士身份深入特定領域開展研究,才能真正對學科的核心技術和前沿動態有深刻的理解,進而看到德國的機械製造究竟強在哪裡,思考中國應該從哪裡發力加以趕超。讀博期間,我得以深入到德國高精尖水平的工廠中,看到了最新研究成果如何與一絲不苟的管理相結合,轉化為高效率、高質量的產能。與此同時,我也閱讀了不少與國內製造業現狀相關的一手文獻,對“中國製造”能從“德國製造”中學到什麼有了獨立的思考。
如今,我離博士畢業已經不遠,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帶著自己學到的知識和研究成果回到國內,為“中國製造”添磚加瓦。在逐漸將視角調適至“平視”的過程中,我增進了自己的視野和見識,也堅定了回國發展、為國家作出貢獻的決心。
回顧自己“視角”變化的過程,我意識到一件事:對其他國家的某個領域有深入、清晰、全面的瞭解,是真正做到“平視”的重要前提之一。如果不是因為我在德國學習機械工程,對其人才培養、學術前沿、產學結合有了直觀認識,僅憑對德國製造業“囫圇吞棗”般的印象,我不可能真正看透該領域的中外差距,這樣一來,“平視”也就成了空泛的口號。我想,這個道理應該也適用於其他領域,畢竟,只有首先做到了解世界,“平視世界”才有其意義。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