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有個小夥伴叫阿峰 ,他比我年長几歲,大大的腦袋,圓圓的臉蛋上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活靈活現,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頭髮有些乾枯,風一吹,就像野草一樣隨風飛揚。廋弱的身體上頂這個大大的腦袋,活像一個小蘿蔔頭。
我們的故事要從小時候說起,我們出生豫西山區的一個貧瘠的小山村,那裡四面環山植被茂盛,經常有野獸出沒,一條小河從中間穿過滋養勤勞樸實的鄉親們。八十年代的農村普遍貧窮,村裡人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過著土裡拋食的日子,即使這樣,一年到頭也填不飽肚子,每到開春,大家的日子就更難了,好多家都揭不開鍋,鄉親們就到山裡挖些野菜回來充飢。村裡面一年半載的也不見一個陌生人,一到晚上整個山村就被黑暗所吞沒,每家每戶都點起煤油燈,一閃一閃的,彷彿天上的星星在眨著眼睛。村裡人去鎮都是走著去的,運氣好的能碰到趕馬車的捎你一段。
阿峰的家和我家離的不遠,兩間茅草屋,就是他們的家,一間住人,另一件喂著牲口。他小時候,媽媽就拋棄了他們姐弟倆跟著一個外鄉人遠走他鄉就再也沒回來過,留下兩個孤苦伶仃的孩子和父親相依為命,小峰十歲姐姐比他大四歲。他的性格有點孤僻,不怎麼喜歡和人說話,但是和我就不一樣,每次見面總有說不完的話。農閒的時候總喜歡找我玩,地裡的活他樣樣精通,犁地 施肥 除草 再到收割麥子就沒有他不會的。每天先把牛趕到坡上,趁著牛吃草的時間,抓緊時間砍柴。砍完以後,先用鐮刀削去上面大的分枝,然後擺放整體,再用繩子捆結實,先要把木柴立起來,然後轉過身子背對木柴,彎這腰撅起屁股,深吸一口氣手緊緊的抓後面的繩子,使出全身最大的力氣把木柴往背上拉,再慢慢的站起來,緩緩的移動腳步慢慢的向前走,牛在前邊叮噹叮噹的走,他就緩慢的跟在後面,山路坎坷不平,到處都是小石頭子,雜草叢生,一步留神就會摔倒。放牛的時候他總是叫上我,相互有個照應。他知道哪裡的草長的長的好,牛能吃得飽,每次我和他一塊出去放牛,都會得到父母的誇獎。
誰知道命運多舛,老天並沒有眷戀這可憐的一家人,有一年他姐姐得了一場大病,由於交通不便,村裡人也比較迷信,找了鄰村一個赤腳醫生,弄了幾副中藥就在家裡調養,過了幾天病情雖然穩定了,但是整個人卻瘋瘋癲癲,滿嘴的胡言亂語根本就聽不懂它在說些啥,村裡有人就說肯定是鬼上身了,需要找人驅鬼,後來到廟裡請來了個道士來驅鬼。
道士來了以後,讓人捉了一隻大公雞殺了,隨後用雞血撒遍房前屋後,然後右手拿著桃木劍,左手端著雞血,口裡唸唸有詞,回身發抖左右左右搖擺不定,手裡的桃木劍沾這雞血到處亂砍,就這樣折騰了一下午,道士起身離開,臨走的時候說惡鬼被他剷除,過幾天病就好了,小峰他爸一聽,心想這下孩子有救了,臨走好吃好喝的招待,還給了為數不多的錢財。
又過了一段時間,病情還是遲遲不見好轉,她的病也怪,時好時壞,好的時候跟正常人沒啥區別,但是發病了就不一樣,看見人就打,誰攔就打誰,有一天看見小峰臉上身上都是傷,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的,眼裡含著淚水站在門口,無奈的往遠方,不用說肯定是他姐姐的病有反了。一個十歲的孩子和一個瘋子整天生活在一起,這要遭受多大的罪,當時我家的條件在村裡面還是算比較好的,時不時的母親讓我給他送一些吃衣服和吃得。姐姐的病對於這個窮困潦倒的家無疑來說更是雪上加霜,小峰比以前更勤快,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都晚,每天不停的勞作,比我大不了幾歲,可在農活上我沒一樣比的過他,他對我說要多掙錢帶姐姐去城裡看病,一定要把姐姐的病給治好他每天不停的在山裡面挖草藥買錢,其實在他心裡面也不知道要用多少錢才能把病治好。後來他又想到把牛買了給他姐姐治病,可是他爸不願意。牛是農村人寶,農活大多是靠它才能完成,它爸看的比他命都金貴怎麼可能買掉呢。
誰知道厄運再一次降臨在這個不幸的家庭,在他姐姐生病的第二年冬天,一天他們父子沒在家,她姐姐病再次發做,發了瘋的往山上跑,等到晚上回來一看,人不在家就到處去找,那天晚上村裡的人舉著火把在山裡找了整整一夜也沒找到,早上見到阿峰的時候,手上臉上都是傷口,衣服也也被掛的裂開了口子,露出裡面白花花的棉絮在風中飛舞,眼睛哭的紅紅,聲音有些沙啞走路一瘸一拐,我趕緊跑過去扶著他來到我家裡,找了點藥膏塗在傷口上,他疼的哇哇的亂叫,媽媽給他做點吃的,他狼吐虎咽的吃就完飯了,又給他找了幾件舊棉衣服,吃完飯他拿這衣服就回家了,整整一也沒睡,實在太累,也該好好睡一覺。白天又村裡人有去山裡找了一天還是沒找到,那時候的冬天滴水成冰,再加上下著大雪到處都白茫茫的一片,要在在茫茫的的大山裡面找一個人真是太難了。村裡人都在想時間這麼久都沒找到,十有八九早已經死了。可是大家誰也沒說出口。果不其然,鄰村一個獵戶上山打獵在一個偏僻的山溝裡面發現了一具屍體,由於山裡經常有野獸出沒,屍體早已經面目全非,根據旁邊的凌亂衣服可以確定這人就是小峰的姐姐。
下葬的那天,天空飄著鵝毛般的大雪,狂風怒吼,風吹到臉上像刀割一樣,小峰穿著孝服哭的死去活來,抱著她姐姐的棺材就是不放手,還是他爸硬生生的把他拉到一邊,看到這一幕,村裡的女人都為這苦命的孩子的默默的掉下了眼淚。
姐姐這一走就剩下父子倆人相依為命,但要生活還要繼續下去,小峰精神也受到很大的打擊,看見人總是低著好像一個反錯的小學生,本來就不愛說話的他,現在更是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就知道幹農活,好像只有在幹活的時候才能體現出他活著的價值。農村娃吃苦耐勞地精神在他身上體現地淋漓盡致。
小學三年級的一個暑假,爸媽商量著讓我去我姨家讀書,他們在另外一個鎮上,條件比我們這要好點,只是離我們家太遠了,去一回走路就要兩天,剛開始我不願意去,但最終還是僵不過大人,走的那天去找小峰告別,可是他們家門鎖著沒見到人,於是懷著依依不捨地心情,離開了生我養我地故鄉,踏上漫漫地求學路。
自從我離開以後,家鄉一山一水只有在夢裡相見,最長夢見的就是和小峰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也不知道他現在過的怎麼樣了,由於交通不便,資訊閉塞,漸漸的沒了小峰的訊息,只有過年和放假的時候我能回去呆一時間,我和他聊著我在外變得所見所聞,他聽得津津有味,想象著外面是一個怎樣的精彩世界,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沒幾年父母為了我們幾個孩子上學方便全家搬到了另外的一個鎮上那時候我還在上學沒能回去見小峰最後一面,誰知道這也成了我人生中最遺憾的事情。
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訊息時,我已經上初中,還是我三爸來我家時說的,說小峰已經不在了,剛開始我沒聽明白啥意思,再我不斷的追問下,他才對我說,他說我走了以後,小峰峰天天說要找我,但又不知道我住在哪,後來就一個人偷偷跑了出來到處打聽我的下落,過著飢一頓飽一頓的生活,碰到一戶好心的人家收留了他,讓他留在家裡果園幹農活,順便看著園裡已經成熟蘋果,防止有人來偷。
聽說是有天晚上來了有幾個偷蘋果的賊,正好被小峰遇到,小峰拼命抵抗,無奈他們人多勢眾,最終小峰抵抗不過被他們打的遍體鱗傷,奄奄一息。這些可惡的賊人還不死心拖著小峰扔到不遠處的水庫裡面,等人發現的時候已經在漂浮在水面上,主人趕緊派人通知小峰的父親,等他父親帶著人焦急的趕到那裡,人已經死了好幾天,那戶人家一口咬定要說是他自己去洗澡的不小心時候淹死的。一沒人證二沒物證,再加上人生地不熟得,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買了身新衣服,釘了個簡單的棺材,回來後就草草下葬,一條人命就這樣不清不白的沒了。白髮人送黑髮人啊,小峰的父親哭的悲痛欲絕,幾次想要輕生都被人給攔住。
我聽完以後很是震驚,沒想到朗朗乾坤,這樣的事情竟然發生在我的身邊,這世上還有沒有天理,難道惡人就這樣逍遙法外嗎?心裡五味成雜,就感覺憋的慌,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總大哭一場,為這個命運多舛的夥伴感到深深惋惜。小峰是以為找我才沒得,要是他能早點找到我,或許就不會死了,可是十來歲的我又能為他做些什麼呢,難過了好多天,我才慢慢調整過來。又好多個晚上,夢見小峰滿臉是血爬在地上大聲呼救,我跑過去想拉他一把,可是啥也抓不住,它只是爬在那兒在那一直喊救命。可是沒人聽得見,醒來後淚水早已打溼枕巾,心裡久久不能平靜。有時候我在想給別人看果園,還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這值得嗎,難道幾個蘋果比自己的命還值錢嗎?可能在小峰心裡想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骨子裡的忠誠最終讓自己送了命。這就是山裡的孩子珍貴的品格。
時間如白駒過隙 ,讓人抓不到摸不著,當我再一次回那個我日思夜想的小山村的時候已經十年以後,早已物是人非,河裡的水比以前小多了,村裡的人少好多,偶爾遇見幾個我也不認識,要不是我三爸給我介紹我幾乎都認不出他們,在我三爸地指引下我來到小峰的墳前,在小河拐彎處,一雜草堆的旁邊有個微微隆起的小土堆,那就是小峰的埋葬的地方,小峰靜靜的躺在裡面,看著河水嘩啦啦的流向遠方。我坐在墳頭,點燃一隻煙,默默的抽著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