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新中國成立,然而與我國一衣帶水的鄰邦——越南依然承受著法帝國主義的入侵。因此,胡志明悄悄偷渡國境,進入我國,並去往北京和毛澤東商量,是否能為越南人民提供一些援助。
對於越南同志的請求,毛澤東慷慨解囊,為越南軍隊提供訓練和彈藥支援,並計劃派遣一個由40名師、團級軍官和機要人員組成的中國援越軍事顧問團前往越南幫助工作。
1950年6月20日,毛澤東、劉少奇、朱德等領袖認為,光派一個軍事顧問團是不夠的,必須派遣一個級別足夠高的高階指揮員去越南,直接和胡志明、武元甲進行接觸。談到人選問題,毛澤東首先問朱德:“朱老總,你覺得派誰去合適呢?”
朱德回答:“是不是派林彪去?”
毛澤東搖了搖頭,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林彪在軍事指揮上不錯,但他不能給人當參謀,如果他去了,不是他給胡志明當顧問,而是胡志明給林彪當顧問了。”
劉少奇又提議:“那鄧小平呢?”
從資歷和軍事指揮水平來說,鄧小平自然是足夠的。然而周恩來卻反對道:“不行,新中國剛剛建立,許多工作才剛剛運轉,鄧小平若去了越南,他的那份工作沒有誰能挑得起來。”最終,周恩來提出自己的看法——讓陳賡出馬。
陳賡大將,是我們非常熟悉的開國元勳,他文武全才,早期曾從事特科工作。1931年後,陳賡開始擔任戰場指揮員,表現極為出色。就如陳毅所說的:
“我以為中共培養的軍事家並不多,近日粟裕陳賡脫穎而出,與彭劉林並肩邁進。”
很顯然,陳毅是將陳賡和粟裕相提並論的。他戎馬倥傯、身經百戰,創造出無數以奇制勝、以少勝多的戰例。他在指揮上最突出的特色是大膽果斷、機動靈活,善於掌握戰況、捕捉戰機,從不打死仗,善於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
因此讓陳賡去往越南,是再好不過的事。僅僅兩天後,時任第四兵團司令員的陳賡接到了中央軍委的急電,即奉命抽調人員,火速組成中央代表團,於7月7日乘火車奔赴越南。
到達越南後,陳賡受到了胡志明、武元甲的歡迎。在軍事會議上,陳賡瞭解到,越南方面希望在中越邊界發動一場戰役,解放作為大城市的高平,並與新中國直接建立陸上聯絡。對於越南人的想法,陳賡是相當贊同的,對於未來的戰事發展他也是胸有成竹。
進入越南後,陳賡曾仔細考察了一下法軍的戰鬥力。在高平十五公里的南山地區,越南曾在這裡設定了兵工廠。法軍曾三次企圖攻佔,結果因越軍抵抗而均未得逞。在攻擊中,法軍運用了重炮和飛機,兵力達到千人之多。而越軍的主要抵抗力量,僅僅只有工廠工人和步兵一個營。結果打了四日,法軍卻始終不能前進一步。因此陳賡在日記裡寫道:
“法帝力量之弱,由此可見。因此我覺高平的攻佔是更有信心了。”
然而在研究如何攻佔高平的軍事計劃上,陳賡卻發現在越南高階軍官中,總是瀰漫著一股急於求成、好高騖遠、唯武器主義的氣息。
首先,越軍的著眼點在於奪取城鎮,攻佔更多的地盤。攻佔更多的地盤,意味著更多的財政收入。至於如何殲滅敵人有生力量,他們似乎並不在意。在如何攻打高平方面,越南指揮官們執意認為,必須先攻佔高平,佔領大城市。
然而陳賡卻瞭解到,在此前的戰鬥中,越軍連殲滅法軍一個連的勝利都沒有取得過。而在高平,整整駐守了3個營的法軍,怎麼可能打得過?因此,陳賡對越南指揮官們講述道:
“高平敵人工事堅固,四面有水有山,易守難攻,依照越軍現在的戰鬥力,一舉攻下高平是十分苦難的,即使全力拿下了高平,其代價也相當巨大。因此這個戰役的第一戰不是攻佔高平,而是應該攻打敵人守備薄弱的東溪,佔領了東溪,戰役全域性就活了,高平的法國人也就容易解決了。”
我軍作戰,從來都是集中優勢兵力,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對於強敵,我軍往往會遵循先弱後強的攻擊順序,先翦其羽翼,然後再伐其根本。東溪是高平城外的重要據點,和高平遙相呼應、互為犄角。攻打東溪,不僅可以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同時還可能將敵人從大城市堅固的工事中誘出,進而在野外進行殲滅。
對於陳賡所講述的精妙戰術,許多越南指揮官卻根本無法理解。他們提出了三點疑問:為什麼要攻打東溪?為什麼不先打高平?為什麼要連續作戰?
在越南人看來,攻打東溪無疑是打草驚蛇,必然讓高平產生警覺,進而加強防禦力量。這是捨本逐末的行為。
然而陳賡卻辯駁道:“攻打東溪的理由很簡單,一是我軍取勝很有把握,二是攻打東溪可以切斷東溪與高平的聯絡,肢解敵人的防禦部署。打東溪的真正目的不在於佔領城鎮,而在於在這一點上打痛敵人,調動敵人,為運動戰殲敵創造條件。”
對於陳賡的意見,一些越南軍官還想反駁。然而在武元甲的強烈支援下,陳賡的作戰計劃還是通過了。然而即便如此,一些越南軍官依然滿腹狐疑:“中國的土顧問,真的能打勝仗嗎?”
事實上,胡志明在尋找新中國幫忙的同時,還曾遠赴莫斯科向斯大林求援。然而斯大林卻推說,亞洲的革命歸新中國和毛澤東進行指導,因而沒有應允。可以說,向中國求派軍事顧問,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而這,也是他們質疑陳賡的根源。
越南人看不懂陳賡的籌謀,然而毛澤東卻能一眼看出了陳賡指揮的精妙之處。他很覆電陳賡:
“同意你們的作戰計劃,為保證此戰役勝利,應在思想上做好連續作戰的準備,以應對敵人增援部隊。如果諒山方向敵援兵被殲滅,則敵人統帥部可能迅速改正對越方力量的過低估計,而命令高平之敵逃亡,或於越軍打諒山援敵時,命令高平之敵棄城向南增援,夾攻越軍……”
真正高明的棋手,都是舉一反三,越軍集中7000兵力,帶著中國援助的先進重炮,開始向東溪方向移動。在東西,駐紮有一個營的法軍,大約400多人。很明顯,越軍無論在火力上還是人數上,都佔據了絕對優勢。在陳賡看來,迅速消滅東溪之敵是板上釘釘之事。然而令陳賡意想不到的突發狀況,卻連續發生了。
9月16日,越軍率先發難,掃清了東溪以北和西北方向的突圍據點,然後佔領了攻擊出發陣地。而另一路主攻部隊第209團則與前線指揮部失去了聯絡,直到下午才搞清其具體位置,總攻時間被迫推遲至黃昏時分。
太陽漸漸落山,總攻的號角響起,負責火力支援的3個越軍炮兵營對敵軍高地發動了猛烈的火力突襲。守敵猝不及防,亂做了一團,隨後越軍越軍第二○九團、第一九四團和第四二六營、第十一營從不同方向相繼向城區發動攻擊。
午夜時分,陳賡接到電話,越軍已經突入到敵人核心工事,大局已定。於是陳賡放心地睡覺去了。結果沒想到的是,當陳賡次日一覺醒來,卻接到了武元甲的電話:
“我軍並未突入敵人的核心工事,現在正與敵人僵持。”
陳賡一聽愣了,昨天不是還大局已定,怎麼今天就變了卦呢?此時天已大亮,如果再發動密集衝鋒,很可能成為敵機的活靶子。因此武元甲認為,應該立即撤出城區。
然而陳賡卻趕緊向武元甲強調:“必須堅守既佔陣地,否則不但要前功盡棄,而且後撤時稍有不慎,就會造成不應有的損失。”
然而剛愎自用的越軍指揮官沒有聽從陳賡的建議,攻入城區的部隊還是開始後撤了。由於缺乏嚴密的組織,果然遭到了敵人飛機的轟炸和掃射,損失非常大。
陳賡不顧勞累,吃過早飯後就來到越軍前線指揮部,經過與武元甲等人的面談後,陳賡得知攻擊失利是因為部隊沒有嚴格按照規定,也沒有遵循作戰計劃的發起時間。更令陳賡氣憤的是,越軍的團營指揮,從來不敢靠前,均遠遠躲在安全的後方。指揮官不身先士卒,又怎麼指望戰士英勇向前、奮勇殺敵呢?
咱們中國的革命指戰員,從來都是靠前指揮。臨到作戰,更是身先士卒,帶頭拼殺。在國內戰爭中,陳賡本人就曾拿著駁殼槍,帶頭衝鋒。陳賡認為,指揮部一旦太靠後,就不能找我部隊行動的情況,更無法對部隊實施有效指揮。
由此,陳賡幫助越軍前線指揮部總結了經驗教訓,重新調整了攻擊部署。當日黃昏,越軍再次對東西發起攻擊。到了午夜12點左右,已經佔領了部分城區,但卻始終無法接近敵人的核心工事。
7000人對付400守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打成這樣。經過陳賡調查,發現越軍依然是以前的老毛病:炮兵轟擊過後,越軍步兵卻遲遲不肯進攻,逡巡不前。為此,著急上火的陳賡嚴厲督促各部,應立即發動進攻。在好說歹說之下,越軍才於當晚九時發動進攻。戰鬥打到24點,卻依然沒能突入。
就在這時,前方又傳來訊息,勒巴熱上將指揮2000兵馬離開了臨近的七溪據點,準備攻打東溪。武元甲給陳賡打來電話:
“根據判斷,兩股敵人很快就能會和,力量將有加強,部隊已經打了數日,已相當疲勞,看樣子難以全殲敵人,是不是把部隊撤下來休整一下?”
陳賡立即嚴厲回電:
還打不打?再這樣,我就要捲起鋪蓋走了,在這個關鍵時刻,指揮部動搖,就要葬送戰役勝利的大好時機!”
隨後,陳賡又分析了越軍遲遲無法得手的原因。他發現越軍在攻城之時,完全不分主次,只是攻其一面。法軍只用在一面聚集兵力,就能輕鬆擋住越軍的進攻。於是陳賡立即調整部署:
一是打到哪裡就像釘子一樣釘在哪裡,要大膽地與敵軍糾纏在一起,讓敵機來了無可奈何;二是改一面突擊為四面進攻,西面、東面部隊為助攻,北面、南面部隊為主攻,使守敵無從招架。
越軍據此迅速調整部署後,於9月18日凌晨2時發起總攻。這一次,法軍的兵力開始捉襟見肘,最終被擊潰。在這一戰中,越軍第一次殲滅如此之“多”的敵人,不禁欣喜若狂。胡志明興致勃勃地贈給他一首用中文寫的詩作:攜杖登高觀陣地,萬里山擁萬里雲。義兵壯氣吞牛斗,誓滅豺狼侵略軍。陳賡看完興奮地說:“胡主席下這麼大的決心,敵人一個也跑不了!
興奮歸興奮,但是此戰之中,陳賡也發現了越軍諸多缺陷。東溪之戰殲敵不到400,自己卻傷亡500多人。陳賡在自己的日記裡寫道:
“東溪之敵不到400,我軍攻擊人員將近一萬,經兩日三夜的戰鬥,中途幾乎被迫撤退。我傷亡500餘人,敵尚逃掉20多人。我方兵力、火力均居絕對優勢,以如此之戰鬥力,望攻擊二千人據守之七溪,則不啻緣木求魚。因此我以為越軍仍須求得打小據點,以逐漸鍛鍊戰鬥力,特別是改正領導作風,改良組織,加緊幹部訓練。不然,作戰計劃都是空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越軍攻佔東溪後,法軍卻沒有閒著,2000多人的勒巴熱兵團正在向東溪襲來。對此,陳賡簡直求之不得,認為這是一塊送上門的肥肉。因此陳賡致電武元甲,讓他擺出一個口袋陣,將法軍就地殲滅。
然而就在此時,陳賡又聽到了一個令人頭大的資訊。308 師由於連日埋伏, 糧草不濟,未報告給總部,就將一半兵力擅自撤下陣地到後方背糧去了。陳賡一聽,急得只拍大腿:
“哎呀,這不是自亂陣腳嗎?”
於是他立即給308師拍來電話,立即督促背糧計程車兵返回,歸還建制後立即出發包圍敵人,到一個營出發一個營,到一個連出發一個連,一分鐘也不要耽誤。
隨後,陳賡又告誡308師師長王承武:“把部隊重新編制,有多少人上多少人,從法軍身後貼上去,死纏硬拼,一定要把法軍拖住,等運糧部隊回來後才可能改變局面。”
在308師的阻擊之下,運糧部隊漸漸從四面八方回到了戰場。到了10曰4,法軍已經漸漸不敵。然而在這關鍵時刻,越軍自己又開始掉鏈子。原來,越軍從未進行過如此密集的作戰,傷亡很大,體力不支。因此一些越軍指揮官又開始說怪話,希望將部隊撤下來休整一下。
在10月4日的日記裡,陳賡無奈地寫道:
“越南和法帝真是一對絕妙的對手,兩方面的戰鬥都不相上下。法軍從未主動衝過鋒,每次都擺著捱打的架子。越南部隊行動之遲緩,動作之不積極,均出我意料之外。因此每次戰鬥,幾乎都形成相持……”
陳賡對越軍指揮員說:“儘管形勢很嚴峻,但敵人已經是強弩之末,只要堅持打下去,必定勝利。現在決不能姑息部隊的情緒,而要動員部隊克服困難,打出一股狠勁,在氣勢上壓倒敵人,不惜任何代價奪取勝利。”
就在這時,毛澤東又發來了肯定性的指示電。看了毛主席的電報,陳賡、胡志明以及越南各級指揮員均士氣大振,隨即武元甲集中第三○八師和第二○九團對勒巴兵團實施總攻。
到了10月6日晚,法軍全線崩潰,勒巴熱和其參謀人員退到一處溶洞裡繼續抵抗。第二天清晨,越軍一支突擊隊殺入勒巴熱的藏身之所。無奈之下,勒巴熱只好向越軍伸手投降。
隨後,勒巴熱被越軍帶到中國顧問面前。中國顧問厲聲道:“你的部隊已經被殲滅了,一切都要聽我們指揮。”勒巴熱聽不懂中文,也不知道來人就是中國人,只是昂著頭說:
“你們越南人沒有那麼優良的武器,是中國人給你們的,我知道!”
勒巴熱兵團被全殲後,陳賡圍點打援的戰略構想獲得了空前的成功,此前質疑他的越軍指揮官皆心悅誠服。此戰之後,法軍在越北的機動兵力喪失殆盡,不得不倉皇撤出邊界地區。隨後,越軍大舉推進,連續解放了高平、老街、諒山等重要城市,從此以後中越交通開始暢通無阻,法國殖民者的末日也就到了。這樣輝煌的成果,大大出乎了越南同志的想象。
然而此時,陳賡的工作已經接近結束了。11月1日,陳賡啟程歸國,而韋國清則留在這裡繼續幫助越軍指揮下一步的作戰。陳賡即將奔赴下一個戰場,那就是朝鮮戰場,一個更強大的敵人正等待著這位智將。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從來都是毛澤東軍事思想活的靈魂。陳賡大將,是毛澤東軍事思想最好的學生之一。在他的指揮下,弱小的越軍最終戰勝了強大的法國殖民者,獲得了空前的勝利。1954年,法軍灰溜溜地撤出了印度支那,結束了它長達大半個世紀的殖民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