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先生出生的那年,雪很大,風很勁,G先生也來得很突然,離預產期還有大半個月的他在母親的肚子裡開始了發作,毫無準備的一家人慌成了一鍋粥,G先生出生的那個地方很窮,交通不發達,更沒有電話,唯一的鎮衛生院也在十幾公里之外。
慌了神的父親望著躺在床上嗷嗷叫喚的母親,只能一個勁的抽著煙,抓著頭皮不知所措,是聞訊趕來幫忙的鄰居提醒,他才騎上那輛破爛的鳳凰牌腳踏車趕往衛生院請醫生。
那天的時光過的特別的慢,雪更大,風更猛,醫生沒有等來,卻驚聞了G先生父親墜崖的訊息,母親聽後先是一愣,然後驚叫一聲昏睡了過去。
等母親再次醒來時,G先生躺在襁褓裡安靜地吸著自己的小手指,烏黑的眼睛滴溜滴溜地環顧著這個新生的世界,而滿屋子的哭泣聲在他的世界裡像是歡迎他到來的樂章。
父親出殯的那天,母親在哭,爺爺奶奶在哭,親朋鄰里在哭,在場的人在哭,唯有G先生笑的不知道發什麼了什麼事。
G先生三歲的那年,母親從集鎮上買回了好多好多他愛吃的東西,那天母親一直緊緊的把他抱在懷裡哭,說了很多很多他聽不懂的話,G先生一臉無解的望著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女子,快樂的享受著美食。
而對於母親的印象也停留在了那一刻。
G先生五歲那年才似乎明白什麼是孤兒,父親去世,母親走了,只有他是個沒人要的孩子,他曾虎頭虎腦的問過爺爺。為什麼母親不要他。
爺爺愛搭不理地丟下一句話說。她死了。
G先生不信,哭得厲害,他跑到村口一直等一直等,等著那個瘦弱女子的出現,然後抱起他一個勁的親。
最後是絕望讓G先生不得不承認爺爺說的也許是真的。
G先生上完初一就輟學了,因為奶奶身體不好,爺爺的收入只夠一家人勉強度日,無心再讀書的他選擇了自己養活自己,由於年齡小,進不了正規的工廠,G先生在村裡一個熟人的介紹下在縣城的一個宵夜店裡做服務員,G先生年齡雖小,卻懂得生活的艱難,社會的不易,他特別珍惜這份能自己賺錢的機會,任勞任怨,勤勤懇懇。
一晚來了幾個混混模樣的年輕人,點了很多東西,臨走結賬時,老闆忙,讓G先生幫忙收錢,由於天黑,接過錢的G先生對一張百元大鈔沒有太大的把握,給老闆看後才發現是假錢。
G先生拿著假錢跑出去叫住了那夥人,誰知那夥人二話不說圍了上來對著G先生就是一頓胖揍,其中一個黃毛指著G先生的鼻子說。老子給的真錢,你小子想死誣賴我。
G先生一邊擦著流血的鼻子,一邊說。這錢就是你們剛才給我的。剛說完,其中一個人又一個大嘴巴子落在了G先生的臉上。
老闆見勢不妙,趕緊跑過來說。是我們搞錯了,對不住,對不住。
黃毛對著G先生吐了一口唾沫說。這才對嘛,還是老闆你明事理,我們像是那種用假錢騙人的嗎。
老闆連忙擺手說。不是,不是。
等那夥人吹著口哨走遠,G先生捂著火辣辣的臉對著老闆說。明明就是他們,為啥要說謊。
老闆嘆著氣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幫小混混咱惹不起。
那我們可以報警,不信警察治不了他們。
最多關他們幾天,等出來後我們的生意也就不用做了。老闆搖著頭,示意G先生去招呼其他的客人。
這份工作G先生幹了四個月,他明白服務員的工作只能解決溫飽,要發展還得另謀出路,老闆人好,心也善,臨走前多給了幾百給G先生,G先生不要,老闆執意要給,G先生說。那等我有錢了再還給你。
老闆拍拍他的肩膀說。你還小,去學門手藝餓不死,如果在外面實在不行,還回來我這裡,飯總是有你吃的。
那一刻,G先生說他眼眶溼潤,除了爺爺奶奶,老闆是第一個對他好的人,只是他忍住了不讓打轉的眼淚掉下來。因為奶奶跟他說過男孩子的眼淚貴如黃金,只有懦弱的人才會哭鼻子。
G先生聽從了老闆的建議學一門手藝,汽車修理工,因為不懂,沒經驗,學徒期間沒有工資,還得自己墊伙食費。
為了學得更快,還得買書,上網查資料,有很長一段時間G先生的生活過的捉襟見肘,甚是好幾個月交不出伙食費,汽修店的老闆五十多歲,姓伍,看他老實又勤懇,也不急於催他交伙食費,老闆娘卻是個母老虎,老是給他冷眼沒有好臉色。
一天晚上收完工,G先生正要上樓吃飯,站在樓梯間聽見母老虎和伍老闆在吵架,母老虎說。他要是再不交伙食費,以後就沒有他的飯。
伍老闆說。不就是一頓飯嗎,至於這樣嗎。
母老虎不依不饒,伍老闆好言相勸說。你就是頭髮長,見識短,小G這孩子老實又勤懇,我們就小翠一個女兒,我也打聽了他家裡就爺爺奶奶兩個老人,我們現在對他好點,將來把小翠嫁給他,小翠有依靠了,我們老了不也有依靠了。
母老虎哦了一聲,似乎懂了什麼,安靜了下來。
那晚吵過之後,母老虎一下子改變了性情,對G先生格外的熱情。
見到女孩的那天,G先生正在廚房收拾碗筷,母老虎把一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領了進來,問他感覺怎麼樣。
小翠躲在母老虎的身後傻傻的盯著他笑,後來從他們的口中才知道,小翠三歲那年發了一場高燒,持續了好多天都降不下來,從縣醫院轉到了市立醫院,後來送去了省醫院才算把命保住了,只是從那以後,小翠說不出話,腦子也被燒的出了問題,時不時清楚,時不時糊塗,智力比同齡人低了不少。因為怕在城裡沒人照顧,又怕影響客人,小翠一直生活在農村的老家。
小翠對G先生特別好,有啥好吃的都給他留著,有時G先生累得滿頭大汗時,小翠會給他擰好毛巾遞給他,老兩口都說小翠和G先生認識後人變得開朗多了,也不再愁眉苦臉,臉上有了笑容。
只是在G先生心裡一直把小翠當妹妹,他說自己並不是嫌棄小翠,只是他和她之間更像親人。
母老虎問過G先生等兩個人成年了願不願意娶小翠為妻。
G先生說他一直只是把小翠當妹妹,並沒有其它的想法。那場對話是以母老虎把G先生奚落一頓結束的,說得很難聽,不歡而散。
G先生原本以為在這個地方待不下去了,只是很多天過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只是母老虎對G先生的態度沒有了以前那麼好。
當以為一切都會照常進行時,小翠生日的那天,因為高興,G先生和小翠都喝了不少酒,第二天醒來時,G先生只穿了一條內褲躺在了小翠的旁邊,嚇的驚慌失措的G先生被母老虎堵住了門口。
她說如果不把小翠娶了就告他強姦。
G先生極力解釋說他什麼也沒做,當時喝醉酒了,醒來才發現自己躺在了小翠床上。
母老虎破口大罵G先生說。吃乾淨了,提著褲子就不認賬。
G先生想走,被母老虎拉著不讓走,母老虎見G先生不吃這套,掏出手機說要報警,G先生自認為行的端做得正,也不懼母老虎的威脅。穿好衣服一個人下樓上工,但是很快警察上門帶走了G先生,上警車的那一刻,小翠哭著追著警車跑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路,後來經過調查,G先生強姦小翠事實不成立被放了出來。
離開汽修店時,小翠一直拉著G先生的衣角不讓走,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些什麼,伍老闆讓G先生別恨他,是母老虎以離婚要挾不讓他插手管這件事,他知道自己這樣做不對,只是當時糊塗的他也希望將來G先生能和小翠在一起,這樣他死了也能瞑目,他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小翠,他們也害怕等哪天走了小翠會孤苦伶仃的沒人照顧。
G先生說他沒有恨過伍老闆置之事外不管,他也不會恨母老虎,他說他們那樣做也是為了小翠,怕這個可憐的孩子將來無依無靠。
後來去廣州發展的G先生給伍老闆發過一條資訊,他說我們雖然短暫為家人,但我把這裡早就當成了家,小翠是我妹妹,只要我活著,我就有義務照顧她一輩子不被人欺負,保她溫暖,保她幸福。
認識G 先生的那天,我開的車剛好爆胎停在路邊,沒有經驗又不會換備胎的我站在路邊不知所措,是G先生停下車,和我一起換上的備胎。
他笑著說其實下次遇見這樣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打電話叫託運。
我不好意地攤攤手無奈地說。第一次,沒啥經驗。
臨走時,G先生給我留了一張名片,他說下次補胎可以找他,在客運站旁邊他有一家小的汽修店。那天因為有急事用的備胎,後來我去G先生汽修店補胎時,他執意不收我的錢,他說兩個人相識就是一場緣分。
有一次G先生生日,他請我一起吃飯,我看見了他說的那個小翠,人很漂亮,也很靦腆,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酒量好的嚇人,她一個人可以來回打好幾個通關,我們一眾大男人被她乾的人翻馬仰,不省人事。
我問G先生小翠怎麼會在這。
G先生握著我的手說廣州的醫療條件好,就算砸鍋賣鐵他也要把小翠的病治好。
我說這麼久了還有希望嗎。
G先生拿起手中的酒杯說。哪怕是有那麼一點點,他也不會放棄。小翠好像聽懂了什麼,對著我們這邊笑,她笑起來很甜,很好看。
有時候G先生忙時,我會陪著小翠去醫院做檢查,有一次檢查完我請小翠吃肯德基,她高興得手舞足蹈,硬是把一對她最喜歡吃的雞翅塞進了包裡,我問她為什麼裝起來。
小翠想了很久,張嘴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哥....哥....也愛....吃。雖然小翠吐字不清,聽起來卻讓人暖進了心窩。
後來經過努力,醫生說小翠的情況恢復的很好,很有可能創造一個醫學奇蹟,雖然不能完全恢復,只是按照目前的情況下去,恢復六七十是沒問題的。
聽到這個訊息時,我對G先生說。你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蹲在地上哭了,哭得像個小孩。
後來G先生說。等哪一天條件更好一點了,他會放下手頭的工作去找母親。
我問他恨不恨。
他說不恨,哪一個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小孩,他說她當時選擇離開肯定也有難言的苦衷,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只想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會不會偶爾想起我。
他說他始終是她的男孩,而她是他的母親,一種割裂不開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