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指滑過俞新的臉,他跟友維一樣有著深輪廓和高鼻子。這時他嘴角上揚,睡得很甜,像個孩子。這個表情,在很多年前友維和我一起旅行的那些清晨,我見過。
“死小孩”突然睜開眼,壞笑著翻身撲過來,“你偷看我”,透明的窗簾被風一下下吹起,陽光灑滿我們全身。
俞新怎麼會放著那麼多年輕美女不挑,偏偏挑了我這個奔三的女人戀愛?我不想去了解原因,當然打死我也不相信俞新那套一見鍾情的鬼話。
是的,我有友維,交往了7年,已經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不過他突然被派到美國,婚期只能延後。出國前他以我的名字買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然後試探地說,“如果你真的忍受不了寂寞,我也是能理解的。”
友維一定不知道他說這話時的神態很可愛——明明是擔心,還裝作大度的樣子。我立刻野蠻女友狀點著他的高鼻樑說:“你想在外面亂搞嗎?你要敢做對不起我的事,我就飛到美國滅了你。”
結果,習慣了每天有人溫柔相伴的我,就像友維的預言那樣,出軌了。
2、
俞新和我是同一個論壇裡的畫友,他的功力深一些,經常在QQ上對我的塗鴉指指點點,我總叫他“死小孩”。
第一次見面,俞新提出去錢櫃,他說要給我帶一本國外新出的畫冊。
“還K歌?這不是約會吧?”我揶揄他。
“是約會又如何,你不敢去?”
“怎麼不敢?你不就是一個死小孩嗎?!”
說著這話,我突然有點緊張,有好長時間沒有約會了,和一個比自己小5歲的男孩子見面,我應該作什麼打扮?難道學人家小姑娘穿一高腰迷你裙去?想了半天,還是像平時那樣,一身OL洋裝。
見到俞新,我立即後悔了!他穿著藍白海魂衫加一條半舊牛仔褲,往他身邊一站,我硬生生就成了阿姨級的人物。
俞新卻毫不遮掩地誇我,說我比起那些青澀小女生美很多。
我漲紅了臉,“你就拿我一老女人窮開心吧!”
俞新眨巴著眼睛說:“我從來不說假話,成熟的女人如酒,越品越香。”
俞新的歌唱得很好,我那五音不全的嗓門,在他面前開口簡直就是丟臉,後來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我只好硬著頭皮和他對唱情歌。
那曖昧的空間和曖昧的歌詞,讓我想起7年前我在同學們的起鬨下跟友維對唱的情景。友維,已經10天沒給我電話,偶然在網上遇到,沒能說上幾句他就下線,難道他真的很忙?我已經被這事搞到有點神經衰弱。
喝了點小酒,我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暈了。接下來的事,簡直就是水到渠成的發生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當我看到睡在身邊的俞新時,夢一下就醒了,像逃命似的提心吊膽從酒店跑了出來。
3、
回到家裡,我不停地幹起家務活。
這幾年,生活中的一切都很順利,友維和我偶爾產生爭執,但像大多數情侶那樣,一個擁抱就令我再也發不起脾氣。我也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幸福好女人”,可以和29年來唯一的男人相親相愛走下去。現在,一切都好像改變了,我從來不知道出軌可以這麼輕易地發生。
我不敢再上QQ,雖然是兩廂情願,但我總覺得在行為上自己是引誘了那個死小孩,畢竟那天提出去酒店,是我先開的口。
後來,還是忍不住去了俞新的微博,一看嚇一跳,俞新竟然以我為女主角,畫了一組漫畫,他深情寫道:“親愛的女人,我知道我已經在茫茫人海里尋找到你。”
認識以來,俞新一直叫我“女人”,既親密又曖昧。我提醒過他很多次,他依然如故。就連那個美妙的晚上,他也是趴在我的耳邊,溫柔地說,“親愛的女人,我要你!”
我對著電腦呆了半天。我想如果不是俞新,大概連我自己,也會忘了我是個女人。友維出國的這一年,我在這個繁華的城市,每天周圍都熙熙攘攘的,我必須收起女人該有的小性子,像個男人一樣強悍,不然,內心深處那個需要被男人保護的小女人會讓我無法面對一個人的世界。
我太久沒有享受女人的特權了!
不管了,和俞新開始新一輪的約會去!不就是約會麼?
我和俞新隔著一條江,從江這邊到江那邊需要一個小時的車程。總是我坐船去江的那邊見俞新,接著手牽著手去步行街逛特色小店,去中山公園坐旋轉木馬。還在俞新的房子裡聆聽和觀看《生死朗讀》,我覺得自己就像電影中的漢娜,是我一步一步在引誘著俞新,我知道我和他的故事最終會和電影中的一樣,人去樓空。
但是俞新不這麼認為,他一次又一次地表白,甚至買了戒指求婚。
我取笑說:“死小孩,姐姐比你大很多。”
“女人”,他向我索要承諾,“只要你承認了我一次,我就會永遠留在你身邊,哪怕是死追爛打,哪怕是上吊自殺,也不會妨礙我對你的海枯石爛。”
我不回答,只是笑,並掏出新買的一個錢包遞給他——我每次收下他的禮物,改天一定會買更昂貴的東西回贈給他。
那邊廂,友維的工作需要經常外勤,很少上網。他保持一個星期給我兩次電話,每次拉著家常,地域距離導致心靈距離的產生,讓我感到挫敗,但又無能為力。
一天,我突然接到俞新的電話,他說得很自然,“我忘了帶鑰匙,現在就在江這邊,今晚去你家住可以嗎?”
我愣住了,江這邊,是友維買給我的房子!雖然他不在,可這裡仍然是我們的家。腦海裡滑稽地出現小時候看過的一個卡通片段:一隻醜陋的小鳥兒自己不做窩,偏偏就喜歡強行住到其它小鳥兒溫暖的巢裡。半晌,我反應過來,原來俞新在我的心底,不過是個鳩佔鵲巢的小子。
我突然惱怒,鄙視自己,同時抓狂地對電話那端的死小孩說:“你憑什麼去我家?你以為上了幾次床,就是我的男朋友了嗎?”
電話那端一下就沒有了聲音。這樣的話,任誰也接受不了。
就這麼斷了聯絡。我開始有了一絲失落感——到底是死小孩,一邊說著愛我,一邊又連個求和的簡訊都沒有。甚至絕情到連漫畫愛情的微博也不更新。
4、
友維在電話裡說:“小念,工程提前完成了,我會提前半年回國!爽吧?”
就這一句話,讓我斷了對俞新的最後一絲想念。
我開始勤快起來,以前總是抱怨友維的遠走高飛,現在一天一個越洋電話,向他傾訴思念之情。友維笑說:“你怎麼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吧?”
我說:“你是惡人先告狀吧?”
那邊連連說:“你瞎說什麼呀,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語速正常,我也拒絕深究下去。
我們開始恢復親密,爭取每天影片,一邊聊著歸期一邊說著情意綿綿的情話。
“友維,我好想你!”
“小念……等我回去我們就結婚吧!”
我很清楚地知道他的想法,就像我很清楚他一定會娶我一樣。
去美國公幹的閨密前幾天告訴我:她在舊金山一個超市看到友維,當時他正和一個洋妞一面選乾貨一面溼吻。被我閨密撞見,友維愣了一下後大方地打招呼,似乎篤定閨密不會把這事說出來,或者認為即使說出來了,我也不會怎麼樣。
對啊,即使我知道又如何?每個人都不願意割裂7年的感情和一起建立起來的生活,我們會遊離出原來的生活,但總有一股力量把我們拉回來,通俗的說法,是習慣。當時我聽到閨密的“報告”後笑得流眼淚。
友維對我說了一句玩味似的話:“這18個月辛苦你了,我能理解你的難處,因為我和你一樣。”
反正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們的婚姻大事,到今天已經變得不單純。不再是兩個人熱切地希望在一起,而是因為“分開”這個機會成本太高了。
我在心裡默默說,我們是不一樣的!至少我和俞新在一起時,我是有罪惡感的,即便快樂的時候,我也從不覺得心安理得。但是,你,出國前,就認可了出軌。
可事實證實,我們是同類人,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都失去了很多。
5、
曾經看過一篇文章,《當你空床時,你會想起誰》。那種把性和愛分開的女人,會在有需要的時候,想念那個曾給過她完美的男人,卻無關愛情。我選擇相信這樣的說法,我只是把俞新當作空窗期打發寂寞的物件。所以俞新離開了,就像我之前想象的結局一樣,人去樓空。只不過離去的那個是俞新。
到機場接友維時,我發現我再沒有辦法閉上眼睛都能描出他的輪廓,只有拼命地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等了很久,遠遠看到男友對我揚手,向我大步走來。
他用力把我抱在懷裡。我聽到他的聲音從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傳來,“怎麼身子這麼冷?快披上我的外套……”
晃神中,餘光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突然想起俞新對我說過:“我們之間,先離開的人,一定是付出真心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