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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生(2)•賣菜

第二天,王水芹起床時還一片漆黑,她點起了煤油燈,穿上衣服,開始燒水。

燒好了水,她叫金安定起床洗臉,金安定拿起破得襟襟吊吊的舊毛巾隨便抹了一把臉,背起背篼拿起刀就去後山割牛草,此時天矇矇亮。

金安定藉著微微的曙光,飛快地割了一背篼牛草回來。餵了牛,不吃早飯就扛著一大蛇皮袋乾菜去街上賣。

現在這個季節,鎮子上的人也是沒什麼菜吃,他們平時也會種些地,不夠吃了就向來街上賣菜的農村人買。其實這個時候的鎮上人,和農村人差別也不大,他們也種地,只是他們離集市近,擺擺攤子,賣點小東西,比起更偏遠的農村地區有其他的收入來源,所以家庭條件也就相對好很多,但實質上他們也是半個農民。

從三洞橋去鎮子上,一路都是羊腸山路,足足要走三個半小時,金安定出發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亮開。

走在出村的山路上,天漸漸白起來,雞叫聲此起彼伏。清晨的風很涼爽,呼呼地吹著山頂上的青剛樹林,摩擦出嘩嘩的響聲,像是一陣陣湧起的浪潮。

走在路上,時不時會遇見村裡也去趕場的人,大家就有說有笑,相伴著一起趕路。

三個半小時後,當金安定來到鎮上,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充滿活力地照射在大地上。鎮子像一條烏黑的長蛇自北向南臥在一道稍平坦的山溝裡,如果從山頂看它的全貌,像極了一條雙頭烏梢蛇。

鎮子上的街是一條獨街,中間是青石鋪成的街道,兩邊的年生古舊的木架子房屋,普遍都是兩層為主,向街的一側一律都留出一扇小窗,窗子也是木質的,糊著泛黃的白色油紙,油紙都經過桐油浸泡,柔韌順滑,不易腐爛生蟲,時間久了就會變成一種半透明的蠟黃色,看起來像某種小吃。

街上人群早已經熙熙攘攘,摩肩擦踵,他們推搡著擠壓著,瀏覽著擺在街邊的商品和農作物。

菜市在廣場邊的一個巷子裡,說是廣場,其實只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菜市的一邊是門面,另一邊是一堵牆,牆裡面就是當地唯一的一所中學。

來到菜市已經沒有空位子,金安定只好把菜擺在最末尾的位置賣。他並不知道自己的菜適合什麼價錢賣,依據以前的經驗,先去問問其他人賣的價格是多少。

金安定繞了半天,都沒有找到和他一樣賣同一種菜的人。還好找到一個賣水黃菜的問了價格。金安定想,反正都是乾菜,就和水黃菜一個價賣吧。

乾菜一般都是比較難賣的,對於農村家庭來說,幾乎家家都有這個菜,對於鎮上人來說,他們也會在家裡常備這些乾菜,同時他們可以買到新鮮的反季節的青菜,乾菜只是他們換口味時的一種選擇。

乾菜主要在農村比較常吃,自己菜地裡沒有菜時拿出來吃,幾乎頓頓都不會缺席,在缺蔬菜的季節,農村人是沒有其他選擇的。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乾菜肯定不如新鮮菜好,所以買起來也不會暢銷,甚至經常都很難銷售出去。

金安定蹲了半天,太陽照在地上的房屋的陰影在一點一點減少,直至滾燙地照射在金安定的身上,照得他像架在火上炙烤,照得他昏昏欲睡。

就在他打瞌睡時,突然聽到有個聲音問:“乾菜怎麼賣?”

金安定聽到終於來買主了,他高興地抬頭一看,原來是皮二。

皮二是和金安定同村的人,他和金安定同齡,還是金安定的小學同學。

皮二在村裡可是出了名的三隻手,他專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

村裡的人都對皮二敬而遠之,但是皮二經常在村裡人面前吹牛,他說有句老話說得好,兔子不吃窩邊草。皮二在其它村可謂是攪得雞犬不寧,可是他在本村卻從來沒有動過手,皮二說這叫盜亦有道。

令人奇怪的是,由於皮二的存在,其它地方的小偷也從來沒有光顧過三洞橋村。

村裡的人歷來不喜歡皮二,可金安定和皮二卻很合得來。他們小時候就一起上學,一起放牛,長大了雖然接觸少了,可是金安定就因為皮二從來不對村裡人下手這點,認為皮二的謀生方式雖然可恥,但好歹也算是還有點良心,沒有禍害村裡的父老鄉親。

金安定抬起頭來,見皮二穿得一身破舊衣服,手肘和膝蓋都磨出了幾個大洞,滿身佈滿了灰塵,他一頭筷子長的亂髮擰成了一股股繩,油得發亮。

他手裡提著一隻老母雞,看著金安定呵呵地傻笑。

金安定見是他,就問他趕場幹嘛來了。

皮二提起那隻肥碩的老母雞,舉到金安定面前抖了抖說:“來賣雞啊。”

皮二看了看金安定擺在面前的乾菜說:“別賣了,賣不出去的,乾菜家家有,誰買你的!我給你買了,我請你喝酒去。”

說著皮二提著金安定的袋子就要走,金安定趕緊拉住他說:“你別哄我了,你十天半月都不回家一次,又不做飯,你買乾菜來幹什麼?”

皮二說:“買來吃啊,還能幹什麼。”說完他拽著金安定就走出了菜市場。

金安定扛起口袋跟在後面,心裡打著鼓,東西沒賣了,怎麼能去喝酒呢?回家了怎麼跟媳婦兒交代!

兩個人來到小飯館,這個飯館很小,屋裡只有兩張桌子,他們在裡面的一張桌子坐下。皮二讓老闆給他們每人先打二兩酒,一碟花生米,一盤涼拌皮蛋。

涼拌皮蛋可是個好東西,燒糊的幹辣椒加上油鹽醬醋一拌,又鮮又香。不過這個菜也貴,足足要兩塊錢。金安定見菜那麼貴,都不太敢伸筷子。

皮二看了狀,對金安定說:“吃菜啊!今天我請客,你儘管吃。”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喝著酒。皮二原本就不受人待見,跟他說話的人少,所以難得有個人願意聽他說話,兩杯酒一下肚,他就面紅耳赤,開始吹天款地。

皮二端起杯子,跟金安定碰了一下,一口悶了,然後閉著眼睛露出吞嚥毒藥一般的表情,嘴裡發出長長的一聲“呵”的聲音,表情恢復正常之後,他放下酒杯,拿著筷子去夾花生米吃。

他是天生斜視,夾花生米時無法瞄準,所以特別費勁。只見他兩根筷子在碟子裡翻滾掙扎著,好不容易夾起一顆花生米,剛要送到嘴邊,卻從筷子間滑落,掉在了地上。

他趕忙彎腰下去撿掉落的花生米,撿起來放嘴邊一吹,送到嘴裡“咔嚓”一咬,有滋有味地吃起來。他的嘴巴嚼動時,嘴角的兩撇小鬍子一上一下地動著,像兩隻毛蟲掛在嘴邊。

二兩酒很快喝完了,金安定想著自己一袋乾菜還沒賣,皮二雖說要買,卻不見他掏錢,怕他是玩笑自己的。

金安定怕乾菜賣不出去回家被王水芹數落,於是站起來要走。皮二一把拉著他的衣服不讓走,又叫老闆打了二兩酒兩人分著喝。

店裡來喝酒的絡繹不絕,大都是四十歲以上,趕場賣些菜蔬的,賣小件的手工製品的,賣農具的。

他們賣了點錢,就到店裡來,把錢丟到櫃檯上,讓老闆打二兩酒,老闆拿過一個杯子倒滿酒,放在櫃檯上。

也不要凳子,也不要下酒菜,他們就站在櫃檯外面,三兩口把酒喝了,自言自語地說一聲:“走了”,然後提著自己的東西,心滿意足地走向大街上的人群裡。

或者他們有時候遇到三兩個相識的酒友,聊得來的時候,就互相請喝酒。也是不點菜,也不用圍桌子,就在飯店門口擺幾個獨凳坐著。

一圈一圈地請酒下來,幾個人都喝得暈頭轉向,老闆這時也不再上酒了,客人要酒也不再賣,打發他們喝得差不多了就趕緊回家去。

皮二是越喝越起勁,金安定怕喝多了回不了家,就不敢再喝了,皮二乾脆一個人把剩下的酒都喝了。

金安定見酒喝完了,就起身拿東西要走。

皮二拉住金安定,口齒不清地說:“走什麼走?酒喝完了,你忘了件事呢!你怕不是喝醉了?”

金安定以為皮二說的是酒錢,一口袋乾菜一把也沒賣出去,他身上壓根兒就沒有錢。

金安定心裡發虛地問他:“還有什麼事?我身上可一分錢也沒有。”

皮二笑了笑說:“我要你的錢幹嘛,我說的是剛才答應了要買你的菜,你把菜給我留下。”

說著皮二歪歪倒倒地走向牆角,把那隻老母雞提了過來。他把雞遞給金安定說:“我的雞還沒賣出去,沒有現錢。來,我拿這個給你換。我喝醉了,要回去了,你自己把雞提去賣了換了錢就回家吧。”

金安定聽他這麼一說,以為他喝醉了開玩笑,十袋乾菜也換不來這麼一隻大肥雞呀。

金安定推開皮二遞過來的老母雞,他問皮二是不是喝醉了,他說不能這麼幹,這麼交換太不合理了,他還是自己回菜市場去慢慢賣乾菜吧。

皮二可不幹了,他趁著酒勁兒一把搶過金安定手裡的乾菜口袋,然後把雞扔給金安定。雞的腳是縛住的,翅膀可沒有縛住。雞撲騰著翅膀,弄得滿屋子都是雞毛,討得店老闆一頓臭罵。

金安定捧著那隻雞不知如何是好,皮二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拿雞去賣了回家,說完皮二就抗著一袋乾菜歪歪倒倒地出了門。

金安定呆在原地,在想怎麼辦,半天他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雞,想著既然他硬是要給自己,那就收下吧。於是他提著雞,跑到菜市場去擺著售賣。

肥碩的老母雞比干菜好賣多了,不一會兒就接連好幾個人來問過金安定價錢,不像乾菜擺著半天沒有人來過問。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人站在了金安定面前,這個人腳蹬著一雙鋥亮的皮鞋,穿著西褲襯衣,腰間繫著一條亮閃閃的皮帶,大腹便便,長得像個豬八戒。

那人用一種極為冷漠又強硬的聲音問:“喂,雞多少錢?”

金安定抬起頭笑著說:“老闆,一塊二。”

那人打量了一下金安定,露出鄙夷的目光說:“你這麼寒酸,恐怕飯都吃不起吧?養的雞能這麼肥?怕不是你從哪裡偷來的?”

金安定聽他這麼一說,氣不打一處來:“你不買就算了,不要誣陷人。你門縫裡看人就算了,誣陷我我就不答應。”說完金安定把臉轉向一邊,氣得喘著粗氣。

氣歸氣,他大腦裡突然回想起剛才這人說的話來,這人說雞是偷來的。雞是皮二給他的,皮二就是幹那號買賣的,該不會真的是皮二偷來的吧?

想到這裡,金安定的心虛了一大半,他打量著雞,甚至不敢抬頭去看行走的路人。

那個西裝革履的“豬八戒”見金安定生氣了,連忙陪笑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開句玩笑。你不要認真,你的雞我買了。”

老母雞一般都是一塊四,金安定出一塊二的價格,胖子一聽心裡就樂了,他本想還壓壓價,見金安定生氣了,就流利地掏錢把雞買走了。

雖說胖子狗眼看人低,說了句調侃的話,可是金安定卻聽到心裡去了,說不定這隻雞真是贓物。他巴不得趕緊脫手,換了錢買了鍋趕緊回家。

金安定把雞賣給了胖子,去買了一口鍋和一些油鹽醬醋就往回家的路上走。

金安定深怕有人追上來抓住他,他趕緊扛著鍋走出了街口,加快步伐往家的方向走去。

話說胖子買了雞,興高采烈地提著雞在集市上逛著。他正圍在一群人中看賣狗皮膏藥,不料一個人一把捉住了他提雞的手腕兒。

“好嘛,找了半天,在這兒呢!”捉住胖子的人惡狠狠地對外圍的人大喊:“快來,在這兒呢!”

胖子莫名其妙,問那人抓住他幹嘛。那人咬牙切齒地說:“你還裝?去了派出所你就不裝了。”說完,三五個人衝上來,把胖子按住,反了手像抓豬一樣把他捆作一團,幾個人架著他就往派出所走。

他們一邊走一邊跟圍觀的人說:“這狗東西穿得人模狗樣的,居然是個偷雞摸狗的東西,我家養了十幾只雞全被他偷走了,這隻雞就是我家的老母雞。你們看,這雞的下雞冠缺了一個口子就是證據,這就是我家的雞。”說著,一群人蜂擁著把胖子扭送到了派出所。

金安定走在路上,太陽照的熱乎乎的,感覺酒勁在打腦殼,於是就在路邊的一棵樹下靠著休息。

不知不覺打了一個盹兒,金安定覺得口乾舌燥,看著路邊潺潺的溪流清澈見底,金安定於是趴在旁邊的溪水裡咕咚咕咚喝了個飽。

喝了水,沒過多一會兒,他的肚子就咕咕叫起來,瞬間覺得肚子疼痛難忍,感覺自己的胃腸都要順著肛門傾瀉而下。他左顧右盼,見旁邊有一處廢棄的破房子,於是就直衝進去解決。

他蹲在破房子裡,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這裡早就荒廢了,可是旁邊卻有生火的痕跡。厚厚的熄滅的草木灰旁邊還有一堆稻草,鋪得很是規整,稻草上面還有一條破破爛爛的舊棉被。

屋子裡破爛陰暗,牆上長出了苔蘚和黴菌,木頭上長出了黃色油亮的小菌子,一陣陰風吹過,頭頂上還時常掉落瓦片。瓦片掉下來砸得噼裡啪啦,聲音迴盪著,聽起來陰森恐怖。

金安定蹲著覺得後背越來越涼,肚子裡要奪門而出的汙穢似乎也被嚇了回去。

他穿起褲子,正要站起來,發現地上散落著不少的包穀粒。

尋著包穀粒,他在稻草裡發現了半口袋包穀,正當他開啟看時,他又隱約聽到了旁邊門後有什麼東西在走動。

他壯起膽子,屏氣凝神,緩緩開啟門。門還沒有完全開啟,突然一陣“咯咯”的驚叫聲把金安定嚇得連連後退。他退到雜物上,腳下一拌,摔了個四腳朝天。

過了好久金安定才定下神來,他反應過來,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他走過去細細一看,一個大竹籠子裡面竟然裝了大大小小十來只雞。

金安定心想:“好傢伙,這是怎麼回事?誰會在這個快要倒塌的破房子裡養雞?還在裡面生活?”

金安定滿臉狐疑,他沒有動裡面的東西,自己悄悄地退了出來。經過一番思考以後,金安定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這些雞想必是皮二在隔壁村偷來的,由於偷的太多,他沒辦法一下子銷贓,只能養在這裡一隻只慢慢賣。

金安定想著就後怕,那隻拿來換他乾菜的雞,想必也是偷來的,還好轉手出去了,要是被抓住,肯定會被認為是皮二的同夥,那時候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怕走出來時碰到人,不動聲色地從荒園的一側一人多高的草叢裡摸到主路上來繼續趕路。

金安定走在路上,他心裡想起了很多小時候的事。

皮二和金安定一樣,都生長在村裡,那時候還小,家裡窮得連塊遮羞的布都沒有,六七歲了還一絲不掛,整天光著屁股光著腳滿山跑。

到了要上學的年齡,為了遮羞,家裡才不得不想方設法湊了幾塊粗布,勉強做一身衣裳穿在身上去上學,這時連布鞋都做不起,只能夠自己用稻草打雙草鞋穿。

一旦從學校回來,為了儲存好唯一的一套衣服,金安定就必須要把衣服脫下來放好,然後光著屁股光著腳去山上放牛放羊。

金安定依稀記得第一次穿上衣服去學校上學,起初的時候,他死活也不願意穿鞋穿衣服。因為常年沒穿衣服的緣故,那衣服穿在身上,就像是穿了一身的霍麻,渾身又刺又癢。雙腳早就磨出了老繭,連山裡的刺都扎不進去,穿著鞋反而覺得腳箍得難受。

好說歹說,又是威逼又是利誘,金安定才肯穿鞋穿衣服去學校。

當他來到學校,他發現所有人都穿著衣服,不穿衣服的同學會被人們嘲笑是“光條條”是“流五兒”,要被“羞死仙人”。

從此以後放學回到家,金安定就不願意脫下衣服。可是衣服只有一套,穿著幹農活兒會弄髒磨破,所以去學校時穿衣服去,回到家了就要把衣服放著,等第二天去學校時才能穿。

他媽哄他脫,他不願意,他爸就把他吊在門前晾衣服的木樁上,強行把衣服給他拔下來。

金安定被掛起來強行拔了衣服,那時,他感覺自己像一隻拔了毛的雞,又像一隻被剝了皮露出白花花的肉的獾子,在他的人生中,他第一次感覺到害羞和屈辱,這種感覺深深地刻印在了他腦海裡。

後來,每次放學,為了多穿一會兒衣服,金安定總會在村口坐一坐,然後圍著村子外的土路繞一圈才回家。回到家,他乖乖把衣服脫下來收好,滿心期待著第二天快點到來。

第二天他總是第一個起床,雖然還沒有吃早飯,但是他充滿能量,他很快地跑去山裡割了一背篼牛草回去,吃了飯過後,他就興高采烈地穿上衣服跑去學校裡面讀書。

家裡人不知道金安定喜歡去上學的真正原因,大家都又驚又喜,祖上都是文盲,全家人連個識字的都沒有,終於到了金安定這一代,他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居然這麼喜歡去上學。他們寄希望於金安定,都說金家如今有希望出一個“秀才”了。

其實金安定就只是想穿衣服,他不喜歡讀書。他不知道讀書有什麼用,他看到二爺燒炭可以掙錢,他看到爸爸種菜可以掙錢,他看到皮二他爹做牛偏耳可以掙錢,哪一行不是可以掙錢的。反倒是讀書,不但不掙錢,而且每個學期還要花不少學費。要是把上學的時間拿來掙錢,一定可以掙很多錢。

再說金安定也讀不懂書,他聽老師講課就像聽道士唱經文,每當老師在讀書時,他就聯想到村裡辦白事時請來的道士先生做法事唱經文,只聽得老師讀得朗朗順口,至於讀的什麼意思,他全然不知。

老師像道士,想到這裡覺得好玩,他就咯咯地偷笑,老師聽到他在傻笑不專心聽講,讓他把手伸出來打手心,他去上學常常都是一隻手被打得像熊掌一樣肥厚。

第二年,不喜歡讀書的金安定就開始和皮二以及其他幾個小孩一起逃學,終於家裡也從他嘴裡知道了真相,他上學那麼積極只是為了穿上衣服,所以一家人也只能嘆息他們家命不好,再過一百年,估計連個“秀才”也還是出不了的。

沒多久,家裡就給金安定退學了。

金安定回家天天放牛放羊,至於衣服,反正不讀書了,他年齡也大了,不好再光著身子滿村跑,所以此後他天天都可以穿衣服,對於金安定來說,這樣的安排真是不亦樂乎。

一起逃學的皮二的父親是做牛偏耳的,家裡有錢。就算皮二不愛學習,可是他家經濟耗得起。另外,常常在外面跑的人見多識廣,皮二他爹就已經意識到知識的重要性。

可是無奈皮二也不是個愛讀書的人,他每天遊手好閒,從小就養成了偷雞摸狗的習慣。

可是這小子也是怪,他從來不偷村裡的人,倒是禍害得隔壁幾個村雞犬不寧。

皮二他爸見自己兒子這麼不爭氣,整天醉酒,沒幾年就死了。

皮二的老母親是個聾子,什麼也不懂。皮二沒有人管教,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後來跑去鎮子上,還入了當地的什麼幫派,專門在本鎮做些小偷小摸的勾當。

他進過幾次勞改所,可是偷偷摸摸像是毒品上癮一樣,皮二根本改不了。以至於後來他媽和他斷絕關係,他從此成了一個風餐露宿的慣偷。

金安定想到皮二和自己的現狀,再想想讀書多的同齡人,生活水平真的是天上地下。

想起那個時候皮二拉著他一起逃課,金安定牙齒恨得打架,他不是恨皮二,他恨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多讀兩年書,多認幾個字。他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他的孩子好好讀書,千萬不能變成皮二那樣受人鄙夷的人,也不能變成自己這種懦弱無能的人。

金安定回到家,晚上躺在床上,他和王水芹講了一天的遭遇,王水芹告誡他什麼話也別說什麼事也別做,老老實實在家待著。

兩天之後的一個早晨,村裡突然出現了三五個城裡打扮的人。他們在村子裡逛了一圈,又去到村口的小賣部買了瓜子和汽水。他們坐在老銀杏樹下,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聊天。

經過的人見了這幾個面生的人都覺得奇怪,大家面面相覷,有的甚至跑來村口看熱鬧。

沒過多久,皮二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提著一隻雞走進村來。

幾個城裡人一擁而上,把皮二死死按在地上。當那幾個人亮出手銬的時候,大家都驚詫不已,隨即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皮二被抓了的訊息很快就在村裡傳來了,金安定怕得門都不敢出。他接受了皮二的贓物,還轉賣了出去,要是皮二說出他來,他是不是也得去坐牢呢。

王水芹罵金安定,說他膽子太小,像只老鼠一樣。王水芹說:“有什麼好怕的,一是皮二會不會說出你還不一定,二是就算皮二供出他把雞給了你,那也是皮二主動跟你換的,你又不知情,你是正經地以貨調貨,還怕說不清楚嗎!”

王水芹一頓訓斥之後,金安定才惴惴不安地揹著背篼出門割牛草。

約定的時間到了,新發託人帶話來,說明天就去省城了,讓他們準備一下,到時候來叫他們。

三洞橋到鎮上要走三個小時,離縣城要走五個小時,離省城要多少天就不知道了,反正從來沒有人走著去過,就是坐車也要輾轉三天才到。

王水芹一輩子走得最遠的地方就是鎮上,連縣城都沒有去過。金安定倒是去過一次縣城,可那也是他六歲時候的事了。

分類: 故事
時間: 2021-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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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老人經常聽戲就是王華買爹,那是古代的事了誰也不知道真假,我來講個真實故事鄭春燕買公爹,希望老鐵們能夠喜歡這個故事. 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山東棗莊有個村莊那時候時興自由戀愛,村裡有個叫鄭春燕的女孩子不 ...

1952年,一股長“暴富”被審查,他說:錢是我堂哥毛澤東給的

1952年,一股長“暴富”被審查,他說:錢是我堂哥毛澤東給的
1952年元旦,毛澤東發出了號召:"大張旗鼓地.雷厲風行地,開展一個大規模的反對貪汙.反對浪費.反對官僚主義的鬥爭,將這些舊社會遺留下來的汙毒清洗乾淨!" 毛澤東把檢舉.揭發.處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