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落日的餘輝慢慢的隱去,天邊顯現明亮的圓盤,耀眼的清輝灑遍目之所及的每個角落。
稀稀落落的山頭,圍成的一片梯田之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村莊。莊子裡住著三、四十戶人家,清一色的趙姓人家,唯獨夾雜著一戶姓周的。
周姓人家生有一兒一女,兒子叫新華,本來高考時已考取了重點本科,可是今天拿到錄取通知書時,全家人都傻了眼,要交的錢款數別說有,就是見也沒見過幾回。頹唐的父親抽著旱菸,一屁股坐到了門檻上,發話了:“新華,你說這事咋辦?我和你娘節衣縮食供你念到高中,已是力不從心了。現在,我們就是砸鍋實鐵,乞討要飯也供不起你們一起讀書了!”新華不語,這麼多年辛辛苦苦,拼死拼活的,飯沒吃好一口,衣沒穿好一件,圖的啥呀?可是父親說的也實在不無道理,妹妹新茹還在唸初中,如果爸爸不是個要強的人,負擔兩個人讀書,連想都不敢想。而一上大學,哪裡來錢?何況借了那麼多舊債都沒還清。
新華媽見新華不高興,忙數落丈夫道:“你這個木頭,新華考取了重點大學,是天大的好事!怎麼盡說些不一三不四的話?錢的事,想辦法湊吧,辦法總比困難多。”新華爸嘆了口氣,便怏怏地扛了鋤頭出去幹農活。
農村裡的晚飯吃得遲,要等天黑了才會吃。新華娘做了一桌子新華愛吃的菜,可是新華哪有心思下嚥,胡亂扒了幾口就倒在了床上。唸書的事一直擱在他心上,不是他新華不理解爹孃的難處,實在是不甘呀!要知道,無論親友,鄉鄰,還是老師,同學都對他寄予厚望,相信他日後一定會出人頭地的。可是不讀大學,不學本事怎麼能出人頭地呢?沒考上倒也罷了,可是考上了卻偏偏卡在錢上面,你說煩不煩?簡直是煩透了!
一連幾天,新華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面,連妹妹叫他吃飯也不應一聲。也許是蒼天有眼,新華的父母怕他愁出病來,便四處奔波借錢,不到半個月,竟也湊足了。
那天晚上,父親把他拉到身邊說:“新華,你考起了大學,大家都支援你去唸,我一說別人或多或少都借了錢。我們也不希望你錯失良機,等日子一到,你就去報到吧,可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血汗錢,夠我們幹一年哩。”還能有比這令他高興的事嗎?聽完父親的話,新華竟像一個小孩似的,一蹦三尺高,他娘見了,便嗔怪說:“這孩子!”他妹妹也在一邊說:“看把他樂得!連爹孃都忘了。”管他呢,讓他們說去吧,他本來估計繼續讀書要泡湯了,他都打算去打工掙學費了,可是現在不用浪費時間了,叫他怎麼不激動?
之二
暑假裡,忙完了家裡的農話,新華已是疲憊不堪。他本來就身子骨單薄,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總是搶這搶那的幹,曬得一身像塗了桐油一般。
還有幾天,就要開學了。新華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生活用品,只等日期來到,隨時可走。開學的前一天晚上,父親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一邊抽旱菸一邊說:“新華,你去學校就得好好學,不管怎樣,要對得起來之不易的血汗錢才行。”新華點點頭,說:“爸,您放心,我一定會盡最大努力學習的。”母親則一邊檢查他的行囊,一邊喋喋不休的囑咐個不停。
開學那天,父母把他送到了火車站月臺,父親看著坐在車廂裡的新華,說:“新華,本來爸要送你去學校的,但考慮到一去一回車費也不便宜,就不送了。路上要多加小心,到校後,要多來信,缺什麼,我們給你寄去。”
新華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才好,只是一個勁的點頭,妹妹今天沒來,她早就開學了,怕耽誤課。
深深的離別之情帶動了滾滾的車輪,很遠了,還能看到父母揮動的雙手。
在學校裡,新華一直沒有忘記父母的囑託,一直在認真學習著。大學畢竟不同於中小學,許多的社會習氣彌境其中,可是,新華沒有時間和興趣理會這些。
二三個月後的一天,新華突然收到一封加急來信,上面寫著:父病危,兒速歸!
信件是母親發的,分別才二、三個月,難道父親出事了?新華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還過幾天就要期中考試了,新華平時的成績不錯,這次,準備大顯身手。看來,這封信來的不是時候,但一想到至愛的父親生病了,新華又顧不得許多了。隨即請了假,收拾了簡單的衣物,惴惴不安的踏上了歸途。
之三
新華心急如焚的趕到家裡,滿屋的煙味充斥著屋子,只有妹妹一人在家裡忙活。妹妹告記他,父親估計得了癌症,至於是什麼癌,要去檢查化驗才能知曉。他怕打針吃藥浪費錢,躺在床上硬撐幾天了。母親則到外面到處借錢去了,新華又急又氣,癌症是硬撐能撐好的嗎?“你們難道不會把爸送醫院嗎?”他粗大的嗓門把膽小的妹妹嚇了一跳,她一下子哭了起來,抽泣著說:“醫院說住院要先要繳住院費,家裡已是拿不出一分錢,父親犟著又不肯去,你叫我怎麼辦?”
看著淚水漣漣的妹妹,新華覺得自己過於衝動,錯怪了妹妹,便抹去了妹妹臉上的淚水,輕聲說:“新茹,不要哭了,等媽弄到了錢,我們一定要送爸去醫院。”新茹點點頭,算是原諒了他的魯莽。
新華走進臥室,父親仰面躺在床上,昔日強健如牛的父親已經瘦了一圈,眼窩深陷,臉色蠟黃,搭拉的鬍子幾乎遮住了嘴唇。新華不由一陣心酸,坐在床邊,見父辛已經睡著了,新華將鬆開的被角拉好才默默地走了出來。
母親很晚才回來,沒有借到一分錢,那些原來借錢給周家的親朋一見他母親進門。就預先訴起了苦,怕借出去的錢打了水漂。就這樣,一連借了十來戶都沒有,連飯也沒時間吃一口。
新茹急忙把剩飯菜端給母親,新華則迫不及待地詢問父親患病的經過。
“你父親是今年夏初就開始腹痛了,去鎮上醫院檢查醫生說不是什麼好兆頭,估計是癌症,因為水平有限,醫生建議直接轉市裡的大醫院確診。怕影響你們的學習,一直沒有去,也沒有告訴你們。以為是普通的病症,撐一陣子就過去了,隨知,這腹痛是越來越劇烈了,最近常常痛得暈過去,我估計病情是越來越嚴重了,所以才把你叫回來……”母親的解說讓新華大吃一驚,沒想到父親的病情已如此危重。
這時,只聽見父親的叫聲,新華推開門走了進去。父親示意他坐下,問了他的學習情況,微笑著點了點頭,接著又說:“你不要擔心,我會好的,這點疼痛算什麼。家裡的事你先照顧著。”新華應著說:“是的,爸,你會好的!”
第二天,母親又一大早就出去了,妹妹則在家忙著家務事,新華便一人揹著鋤頭,去挖土,種些菜,挖著挖著,眼皮總是跳個不停,新華心裡直發毛,暗想:不會的,不會的,父親不會出事的!像父親這樣好的人一定會有好報的,等母親借到了錢,馬上送父親上大醫院治療。
一塊土還未挖完,鄰居就風風火火的趕來,告訴新華說,他爸怕是不行了。
新華拔腿就跑,連鋤頭也忘了拿。四到家裡,屋裡已經擠滿了人,妹妹正跪在床邊哭,父親已毫無意識,瞳孔放大,嘴裡血沫直翻。新華拔開眾人,背起父親直往外衝,可為時己晚矣,父親一直瞪著的眼睛慢慢地閉上了,手也無力的垂了下來。
跪在父親的遺體前,兄妹倆嚎淘大哭,半個小時後,聽到訊息的母親是一路哭著趕來的。
鄉親們便都勸說他們節哀順變,得想法操辦後事。新華家有離得近的親戚也趕了來,才陸陸續續勸住了三人。
新華哭了好久,也想了很久,父親一去,就如同失去主心骨一般。叫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可是還有一系列的事需要他去辦,他是老大,又是家中唯一的男性,理應擔當起照顧家庭的大任。而現在最需要的就是錢,然而,家裡根本就沒有錢!唯一能夠看得順眼的,只有一棟建了五年的紅磚房了。
之四
下午,新華去棺材鋪賒了一口黑漆棺材,和母親籌備著給父親入了殮。第二天,一清早就上了路。昨天,同母親談了一夜,才說服她。母親極力反對他退學,可是新華想,發生了這種不幸的事,他的書是讀不下去了,總得有個人作出犧牲才行,他不犧牲,誰犧牲?
但到底能退回多少錢,他也無從知曉。他最先找到了教授,教授早就認為他是個可造之才,對他偏愛有加,聽說了他的遭遇,甚是同情,再三挽留無效下,只好為他辦理了退學手續,並最大限度地退還了錢款。辭別時,教授又拿出一大捆書送給他,囑託他千萬不要忘掉學習,一有空,就看看書,對自己為人處世都會有好處的。
新華懷著無窮的敬意離開了教授家,又馬不停蹄地往家趕。兩天了,還沒請到主事人來開道場,以前的喪事不像現在,只要有錢,可以一條龍服務,那時要先找個主事的人來安排,有一整套的儀式和流程。新華雖不信鬼神,可還是擺脫不了世俗的束縛,他只能按風俗來操辦一下父親的喪事,父親一輩子要強,走也要讓他走得體面些。
但眼前的事實,叫他有點不敢相信。母親解釋說,她一個婦道人家,實在不懂這些事的門道。求村裡的人幫忙,可沒一人願意去做,他們的理由是:新華家姓周,對趙姓人家的趙家莊來說,不同宗不同族的 。這事,不怎麼好辦!而母親則認為,新華父親生前人太耿直,得罪過不少人,尤其是有點權的,這些人恐怕是衝著這來報復的。
“他媽的!”新華聽了,氣不打一處來,覺得很為難,但是事情總得有人辦。於是,只好硬著頭皮每家每戶去請一遍,讓他們幫忙操辦一下喪事,可是請了一圈,只請到幾個願意幫忙的年輕人,主事人仍沒有著落,總不能,就這樣把父親埋掉吧。
他一路上踉踉蹌蹌,頭上戴的白布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路過趙家祠堂時,見莊裡的幾個高齡的老人正聚在一起曬太陽,新華一把奔了過去,撲的跪在眾人面前。求他們一定幫忙操辦一下父親的喪事,如果他們不答應,他就不起來。開始時,沒人吱聲,後來也許是被他的誠心所打動,也許是見他跪了這麼久,實在過意不去,有個德高望重的老者終於答應替他操辦。
下葬的那天,天下起了小雨,新華只好去人家裡求情,一次,二次才請齊了幫忙抬棺的人。
辦完父親的喪事,家中的大小事情,都落到了新華身上,父親的去世差點選倒了他。然而,他終於能迎著劫難挺過這一關,今後無論有多難的事,他相信咬著牙也能扛過去。
之五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又開春了,看著別人家都在忙著春耕,新華心裡很不平靜。這農活本來是父親做的,父親走了,現在,只有他來接替了。
新華是農村長大的孩子,一般的農活自是不在話下。不過犁田,架耙這樣的粗重農話,他以前只是見過,沒有親手操作過,現在,要他真的做起來,才覺得無從下手。但新華畢竟還是個大學生,不是知難而退的懦夫!他說過,不管什麼樣的苦,他都要挺過去。
他首先開始學犁田。一下田,那頭公鍵子牛就甩掉了犁彎,新華只好一遍遍重新架上。好不容易犁到田角時,由於沒有經驗,也不會轉彎,公牛差點直挺挺把他拖到塘裡去。犁到一半,那頭該死的公牛大概聽到了異性的叫聲,一個勁的狂奔,牛繩一下斷了,把新華摔了個“嘴啃泥”,新華氣極了,追了上去,揮舞著荊條一頓狂抽,抽得牛愈發奔得快了。
沒辦法,田沒犁完,只得再犁下去,新華只得撇下犁,去追牛,直到吃早飯時,他才犁完了那丘並不太大的秧田。
春耕不僅僅是耕,有一系列的農活,首先得考慮下種。選種、浸種、平整秧田,對一個新手來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僅消耗體力,還要用腦袋去想,才能不出差錯。當然,這點有母親的點拔和幫助,學起來並不怎麼吃力。春耕時,可抓住雨水充足的時機,把其餘的稻田都犁一遍,待到秧苗長到寸把兩寸深時,就要耙田。耙田又有粗耙和細耙之分,粗耙是用一種外形較短的鐵形耙把犁過田的土耙松,把田大致弄平;細耙是用一種外形較長的木耙把田粑平,弄鬆軟,好蒔田,也便於秧苗吸收肥效和水份。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犁、耙完所有的田,新華便基本上掌握了一些耕田的技巧,而像扯秧,蒔田這樣的簡單農活,新華小時候就學會做了,現在做起來,不僅快而且好。
新華的的身體在不知不覺的鍛鍊中強壯起來,在忙完農活的同時,他會去外面找一些零活幹,以補貼家用及應付妹妹學習中的一些費用。自然,他一點兒也沒有忘記學習,每次去縣城的時候,都不忘買些農業種養方面的書回來看,他不甘心只過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要儘快改變這種落後面貌,家裡還欠著大筆的債,不搞副業,抓收入,怎麼行呢?在床頭的油燈之下,他看了一本又一本關於發展農村經濟的書,看了之後仔細琢磨,學到了許多讀書時未曾學過的新知識。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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