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10月，我國南部邊防的一個通訊兵意外截獲了越軍發出的一條電報：
“一個多月來，本部已有30名官兵在戰前偵查中陣亡，1名重傷，經核實，31發子彈都是從他們的頭部、胸部等要害位置穿過，初步估計，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電報上的文字簡明扼要，傳遞出的資訊卻讓我軍指揮部的眾人面面相覷。這近乎百發百中的槍法，讓人不禁想到了在解放戰爭中一戰成名的“神槍手”魏來國。
當初魏來國趴在墳地裡，用120發子彈擊斃了110個敵軍，相當於一個人消滅了一個連的敵人。
難道如今的邊防部隊中也出了這麼厲害的一號人物？
魏來國
為了找到這位讓越軍深深忌憚的“神槍手”，79師政治部主任傅劍仁親自到基層找人，終於在幾番篩查後找到了這位名不見經傳的英雄——向小平。
向小平在團宣傳股長的陪同下來到了傅劍仁的面前。
他體型偏瘦，身姿挺拔，臉上掛著靦腆的笑容，一雙眼睛在對上傅劍仁時還有些躲閃，看上去就像一個青澀的大學生一樣。
傅劍仁有些吃驚，很難想象這樣“秀才”似的人物竟然會是一個射擊英雄，他隨即請人坐下，準備深入瞭解一番。
手持79式的解放軍戰士
“凡是我槍口下的目標，都是中心點！”
這是個四川的小夥子，他出生於1966年，有六個兄弟姐妹，家裡的條件算不上太好。
父親是個解放軍戰士，在對子女的要求上也有幾分嚴格。這也讓向小平從小就對軍人的身份生出了憧憬和敬畏，他於是在18歲那年毅然參軍，實現了自己多年來的願望。
1984年，這個溫和內斂的小夥子換上了一身戎裝，同年，新華社刊登了這樣一篇報道：
“自從對越反擊戰後，越軍五年來不斷對我邊境軍民挑釁甚至開火，造成我邊境軍民傷亡235人……邊疆各族人民不堪其擾，強烈要求我邊防部隊嚴懲越南侵略者！”
當時向小平還在北京軍區第27集團軍某團中進行著艱苦的訓練，此時的他還沒有具備上戰場的能力，但他卻無時不在嚴格要求著自己，為隨時上戰場做著準備。
我軍狙擊手
向小平心中一直有一個英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槍手”魏來國。
所以在得知了魏來國就是自己所在團的老團長後，向小平的內心久久難以平息，他發誓自己也要向前輩看齊，還在日記裡寫下了這麼一段話：
“我將來一定也要像魏來國那樣，成為一名魏來國式的‘神槍手’！”
但“神槍手”豈是說說就能煉成的？魏來國那樣的天賦型槍手更是百年難出一人。向小平從不覺得自己是被老天眷顧的孩子，但他相信努力也能出奇跡。
於是，同樣是在雪地裡練瞄準，別人都按規定訓練，半小時一到便起身休息。向小平卻要堅持趴上3個小時，直到撐在地上的小臂痠軟到支撐不住身體，才肯收槍。
訓練中的解放軍戰士
知道狙擊手需要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向小平便在各種姿勢上下了苦功夫。
為了模擬作戰環境，他到山包、草地等各種不同地點去，練了臥姿練坐姿，練了坐姿又練跪姿，一練就是小半天。
由於長時間持槍需要優秀的臂力，向小平甚至專門找了塊磚頭，掛在槍桿上增加重量，不斷地訓練手臂力量。
戰友們知道他刻苦，有時在宿舍裡看到向小平滿頭大汗地做俯臥撐的身影，也不驚奇，反而在一旁為其加油鼓勁起來。
向小平在基本功上的訓練量比常人多了幾倍不止，付出的汗水更是不知比旁人多出多少。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向小平練出來了。
訓練中的解放軍戰士
在實彈訓練中，向小平將“準星、缺口、目標三點成一線”的要領牢記心中，很快便打出了全團第一的好成績。
此後，向小平沒有鬆懈，反而更加嚴格地要求起了自己。
在臨戰前訓練中，向小平改用狙擊步槍練習射擊，在一千米俯角射擊、一千米仰角射擊、一千米平射訓練中都完美地正中目標，引得眾人紛紛喝彩。
一次，在狙擊步槍手的集訓中，包括向小平在內的眾位戰士正聚精會神地瞄準著自己面前的目標。
突然，一隻山鷹從遠處飛來，在眾人的頭頂不斷振翅盤旋著。戰士們紛紛舉槍射擊，皆沒有打中，山鷹也不驚慌，依然在原地盤旋。
向小平沉著地端起槍，將標尺定到六百，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我軍狙擊手
子彈“咻”地出膛，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隨即山鷹尖利地長嘯一聲，翅膀撲騰了兩下，便直直地墜了下來。
正中目標！向小平的臉上罕見地露出幾分驕傲的神色來，脫口便道：
“凡是我槍口下的目標，都是中心點！”
眾人聽了都報以善意一笑，訓練中的好成績是一方面，但戰場上才是出真英雄的地方。
“老山第一殺手”也曾害怕開槍
1988年，向小平證明自己的機會來了。
我軍與越軍在老山戰場的持續性小規模戰爭還在繼續，中央決定輪流抽調部隊上前線練兵，此時正好抽到了27集團軍，向小平便隨軍奔赴往了雲南前線。
向小平所在的連隊駐紮在一個盆地中，兩側和前方的山頭都已被敵人佔領。越軍時常憑藉著地形優勢，向我軍陣地發射炮彈。
為了轄制敵人的炮火攻擊，上級決定派出一名狙擊手，到盆地後方的39號陣地，展開“冷槍運動”。
39號陣地是一個高聳的山頭，又有怪石林立，對狙擊手來說是一個絕佳的射擊點和隱蔽點。狙擊手的任務，就是埋伏在此處，狙殺敵方的炮兵偵查員。
向小平主動請纓，極力爭取到了這個任務，隨後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39號陣地。
我軍某坦克團將官在指揮作戰
此處山石嶙峋，又到處是敵我兩方埋下的地雷，一個不注意便會喪命於此。
“往左或者往右一步，都有可能觸雷”
部隊里老同志的一句話不斷在向小平腦海中盤旋著。排雷不過是戰士們日常訓練中的一項，但真到了戰場上，誰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全身而退。
向小平心如擂鼓，深吸口氣，一下子排了六、七十個雷，心裡才慢慢放鬆下來。
排完雷，向小平又繞著幾塊山石走了兩圈，換了好幾個視角觀察，最後精心選定了7個觀察點和11個射擊位。
在窄小的貓耳洞內，向小平無聲地臥倒，雙眼直盯著前方，等待敵人的出現。
參加了老山戰役的將士們
連日多雨，向小平一動不動地俯臥在亂石之上，渾身被雨水淋得溼透，泡在水裡的面板都有些皴了，他的眼睛卻還一眨不眨地注視著目標方向。
8月11日，天氣終於放晴，敵人也出來活動了——向小平觀測到，在前方800米左右的越軍陣地上，五六個越軍冒了頭，隨即一名炮偵小跑了出來。
作為觀察手的新兵曾懷志小聲地對向小平彙報著敵方動態，隨即就見向小平像一頭潛伏的獵豹般，悄悄地匍匐到了一個絕佳的隱蔽位置。
他熟練地將標尺推到八百，子彈上膛，瞄準了敵人。
上萬次的訓練已經讓向小平形成了肌肉記憶，但看著2.5倍瞄準鏡裡那個鮮活的人，正要扣動扳機的向小平，額頭倏地冒出了一層冷汗，他的腦海裡劃過一個念頭：
“這可是活生生的人啊……”
因著這個念頭，他搭在扳機上的手指僵直得動彈不得。
眼看著就要錯過最佳的射擊時機了，向小平閉了閉眼，一咬牙，狠狠地扣動了扳機，槍響了，子彈瞬間飛出——
那個越軍的腦門被打中，瞬間身子一歪，向著身前的懸崖栽了下去。
向小平的腦海一片空白，只聽到耳邊顫巍巍的一聲：
“打……打死了，咱們……咱們回貓耳洞吧……”
他轉頭一看，發現曾懷志的衣襟都被汗浸溼了，額頭上也掛滿了汗珠。
向小平作為“老大哥”，只好假裝渾不在意地安慰著眼前的新兵，
“是我……我打死的，你怕什麼。”
一陣微風吹過，向小平的身上一涼，才發現自己的衣服比曾懷志的溼得還厲害。
匍匐在貓耳洞中的戰士
回到貓耳洞後，向小平只覺得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他想抽支菸冷靜冷靜，順手遞了只煙給曾懷志。
兩個年輕的戰士沉默地抽著煙，夾煙的手都還在輕微地顫抖著。
戰士不是殺人機器，他們和普通人一樣，生來便被教育要對生命心懷敬畏。但在戰場上，對侵略者的手軟，就是對戰友、對國家的背叛。
向小平自那一槍後，連做了好幾晚的噩夢。一陣夢到自己雙手都是鮮血，一陣又夢到自己被人拿槍追著跑。
但他也明白這是每個戰士的必經之路，於是時常為自己做心理建設，情緒也就慢慢穩定了下來。
後來真正讓向小平掃除這個心理障礙的，是戰友的傷亡。
老山戰役中的年輕戰士
那天他剛回營地，就聽說一個叫王新昌的戰友犧牲了。
向小平認識那個人，甚至還有幾分交情。一想到是那些侵略者害死了自己朝夕相處的戰友，向小平再次上39號陣地時，心情就大不相同了。
一天傍晚，他遠遠地看到前沿陣地在用小炮攻打幾個零散的越軍，幾炮沒中，那越軍就上竄下跳地做起鬼臉來，還在貓耳洞前朝我軍揮手挑釁。
向小平在高地上看著，氣不打一處來，立馬瞄準了那人，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一槍過去，敵人當場斃命。
39號陣地上的風呼呼地吹著，向小平的衣襟卻再也沒有被汗溼過。
我軍狙擊手
狙擊手的位置是隱蔽的，卻也是危險的。向小平的專注力和頑強的意志力不止一次地救過他的性命。
有一次，老山一帶接連下了4天大雨，向小平一個人守在39號陣地的貓耳洞中，幾乎半個身子都泡在冰冷的雨水中。他開始發熱，隨即感到一陣暈眩，握著槍的手也有些乏力起來。
這時，從營地傳來的訊號讓向小平陡然清醒過來——有敵情了！
他的目光迅速在遠處搜尋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一個越軍正偷摸著向我軍陣地張望著。
向小平端起槍，將所有精神都匯聚到瞄準鏡裡的目標身上，接著一槍解決了目標。
看到敵人倒下後，向小平像脫了力一般，不慎跌落到了兩米多深的懸崖之下，隨即昏迷了過去。
老山戰役中疲憊的解放軍戰士
當他再度醒來時，已經不知過去幾個小時了。向小平渾身無力，後背和腿上還有幾處擦傷，被雨水淋過後更是一抽一抽地疼。
他腹中飢餓，四肢痠軟，只想著吃點東西恢復體力，好回到營地去。可現下哪有什麼食物？向小平躺在地上，左右轉頭看了看四周，發現不遠處有一棵芭蕉樹。
他聽人說樹皮是能吃的，於是便艱難地翻了個身，爬到了芭蕉樹下，一口咬了上去。向小平好容易才撕咬下一塊來，一嚼卻發現，這樹皮又苦又澀，根本無法下嚥。
他無奈地躺倒在了地上，不一會兒就再次昏了過去。觀察手來陣地找人時，才發現了昏迷的向小平，立即叫來幾個戰友將其扶了回去。
一些相熟的戰友們看到向小平這幅慘狀，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老山戰役中解放軍戰士喝水的一幕
這個堅韌內斂的小夥子，就是這樣，憑著自己鋼鐵般的意志在39號陣地上堅守了一個又一個的日夜。
在戰場上，他如狩獵的虎豹，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下了戰場，卻又顯出了其樸實純真的一面。
“神槍手”也有遺憾
“你知道自己一共打死了幾個敵人嗎？”
面對傅劍仁的提問，坐在對面的向小平老實地搖了搖頭。
隨即一旁的呂股長出聲解釋道：
“小平自己是不知道的，不過其他陣地上的同志們都能觀察到，這是他們的佐證。”
說著便遞上了一疊資料。這些資料上字跡各異，有些還濺上了幾點黃泥，殘留著戰爭的痕跡。
解放軍戰士們
“……8月23日18時30分，向小平向敵方偵查員射擊，槍響人倒，15分鐘後兩名越軍將屍體抬回，時間是18時45分——周軍富。”
“9月8日12時，觀察到向小平擊斃越軍一名。——趙軍。”
“9月9日20時5分，向小平擊斃越軍一名，重傷一名。——張再敏。”
一張張發皺的黃紙上記滿了這位年輕人的功績，31發子彈幾乎一槍擊斃一個敵人，真可謂彈無虛發。
傅劍仁面露欣賞，但還是拿起最後一張，笑著對向小平說道：
“怎麼還有個受傷的，看來你也不是百發百中嘛。”
向小平又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來，說起了那天的事——
對越反擊戰中的解放軍戰士
當天晚上，一個越軍趁著天黑，出來解手。正好被向小平盯上了，於是毫不意外地被一槍開了瓢。
向小平本想撤回貓耳洞，卻看到幾個越軍毫不忌憚地直接出來將人拖了回去，便又對著那幾個不斷挪動的人影放了一槍才回去。
後來經人打聽才知，這一槍堪堪打在其中一個越軍的腦門上，雖沒要了他的命，卻也將其打成了個植物人，失去了作戰能力。
向小平說到這裡，語氣中帶出幾分遺憾來。這位射擊英雄的遺憾令傅劍仁不禁莞爾，誰能想到，這樣一位單純的孩子竟然會是令越軍聞風喪膽的“老山殺手”？
鄧小平
1988年，鄧小平親自簽署命令，授予向小平“戰鬥英雄”的光榮稱號。
各個報刊和電臺隨即爭相報道了這位“老山第一殺手”的故事，向小平也終於兌現了自己在日記本中的那句諾言，成為了一名戰績不凡的“神槍手”。
文/木中青
參考文獻：《可以公開的叢林秘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