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的雷州半島,一派熱氣騰騰、忙碌喜人的景象,這氣氛 就像北方的炎炎夏日。兩個先鋒營渡海成功,這勝利的捷報,更是傳遍了我兩軍廣大指戰員,形成了陣陣熱潮。
3月20日,鄧華率指揮所到達雷州半島,他開始瞭解四十軍、四十三軍渡海準備工作情況,並下了木帆船為主,強渡海南島的決心。
第一批兩個加強營渡海登陸成功,取得了極其寶貴的經驗,但對於解放海南島來說還遠遠不夠。要裡應外合殲滅島上國民黨守軍,就必須要在島上建立一支強大的接應部隊,接應部隊要具備打大仗的能力,沒有一個師是不行的。
而兩個加強團加兩個加強營相當於一個師的兵力,因此兩個加強團能否儘快地、順利地過海,這對於加速海南戰役的程序和以少的代價換取更大的勝利,是關鍵的一著棋。這步棋走好了全盤棋就活了。解放海南島指日可待。
為了爭取時間,利用有利季節,鄧華和渡海作戰兵團決定四十軍、四十三軍,各組成一個加強團,第二批渡海登陸。
根據上級指示精神,四十軍立即召開了黨委會議,決定由一一八師集中組織一個加強團,執行第二次偷渡任務,與先期抵達海南島的部隊會合,進一步增強我軍潛伏島上的力量,為下一步主力部隊進行大規模的渡海登陸作戰做好接應。
3月上旬,潛渡海南的第四十軍先鋒營是由第一一八師參謀長苟在松直接率領指揮的,第四十三軍先鋒營是第三八三團團長徐芳春率領的,現在兵團確定兩個軍各潛渡一個加強團,這就更需要一位精幹的師領導幹部直接率領指揮了。
自古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次第四十軍加強團的指揮人選,自然又成了軍長韓先楚最為掛心的一件事情。
將帥的得失直接決定戰鬥的勝負,在這樣一場特殊的戰鬥裡,必須要有一位特殊的指揮人才,才能坐得住場,壓得住陣,穩得住心。
這一次的成功與否,直接關係到海南島的解放,事關重大啊。常言說:一戰定全域性。這一戰到底該出哪一張牌?韓先楚一句句地發問。
夜深了,他坐在辦公椅上,面對著一張桌子,一盞燈光,他沉思了很久,考慮了很久,白白的燈光下,他用右手甩出了一張張牌,接著他又用右手將一張張牌收了回來,一張一張都是自己的愛將,一個一個又都是他的心頭肉啊!這樣自問了無數次。
終於,有一張牌被他緊緊攥在了手裡,他的心緒漸漸輕鬆了下來,臉上一片晴朗,一縷白煙從他手上飄蕩了開來。
劉振華,這位來自山東泰山腳下、汶水河畔的年輕人,有著泰山一樣厚重的品行和操守,更有著泰山壓頂不彎腰的戰鬥精神,他十幾歲就參加了八路軍,同年便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在十一年的戰火紛飛中,練就了他一身錚錚鐵骨和一顆對黨、對人民的赤膽忠心。
1947年,年僅26歲的劉振華就成長為韓先楚麾下的一名團政委,他一向以積極求戰、多謀善變,打起仗來愛往前鑽而深得韓先楚的喜愛,韓先楚稱他是“個子雖小,人機靈,腦子好使,轉得快,上得戰場花樣多,像孫悟空”。
十一年的火與血,一場又一場的惡戰、硬仗,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28歲就成為了一名師政治部主任。愛國情懷是 劉振華一生不絕如縷的永恆主題,他常常說:“我一生有兩個母親,一個是生我的母親,一個是我的祖國母親。”
韓先楚選中劉振華的另一個原因,是上一次的偷渡,劉振華就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動請纓,本來是決定了讓他和苟在松一起帶隊。臨出征前,韓先楚考慮到有一位師參謀長帶 隊就可以了,不必去兩個師職幹部,就把劉振華留了下來。
這一次,劉振華可是拿出了拼命的勁頭,左一趟鄧嶽、右一趟韓先楚,請戰書寫了好幾份,要求帶隊的話說了幾籮筐,就是不見韓先楚說一句定心的話,把他給急得飯也吃不 香了,覺也不睡了,他憋著一股勁兒,解放海南島是華南最後一戰,就是要把這次戰鬥任務拿下來。
這一天,韓先楚急匆匆地來到了一一八師指揮所,向鄧嶽、張玉華、劉振華及師部傳達了關於組織先遣團及第二次偷渡任務的命令,並商定由誰負責帶隊的問題。
韓先楚剛一傳達完命令,劉振華就按捺不住地站了起來,“軍長,你就批准我去吧!你看我比他們都年輕,身體又好,何況,我還是個政工幹部,更需要多一些實戰經驗。”說著上下拍打著自己的身板,以顯示健康和硬朗。
韓先楚看了一眼劉振華說:“我就知道你屁股著火坐不住了,著哪門子急,有你的仗打。”
劉振華衝著韓先楚嘿嘿一笑說:“軍長,你不可能說話不算數,上一次偷渡你就答應我了,這次一定讓我上。”
“我說了嗎?你劉振華假傳聖旨,可是要被殺頭的!你們哪個聽見我說了?”
“報告軍長,我聽見你說讓劉振華上。”
話音剛落,便引來了一陣笑聲。
“你這個劉振華呀,最能磨人。那好吧,現在我代表軍黨委決定,這個先遣團就交給你劉振華了!預祝你成功!”
劉振華喜出望外,啪啪啪,敬了三個軍禮,大聲回答道:“請首長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
“看把你美的,好好準備去吧。”
這一夜,他徹底興奮了,失眠了。對於海南島這場戰役,他有過太多的激情與理想,他期盼著早日從勝利走向勝利,解放全中國。
1950年3月26日凌晨,在徐聞以西燈樓角海岸上,由77只木帆船和4只機帆船組成的 船隊已停泊在港口裡,整裝待發。
早飯後,韓先楚、鄧嶽、張玉華陪著剛剛從北京參加完全國政協會議回來的瓊崖縱隊馬白山副司令員,來到了燈角起渡指揮所。劉振華首先彙報了偷渡部隊的準備情況,馬白山一聽風趣地說:“看來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韓先楚也是一臉的笑容:“劉振華,你過來,我送給一顆定心丸,這位同志就是大名頂頂的瓊縱馬副司令,馬白山副司令員,這位副司令可不簡單,你小子還沒參軍的時候,人家馬副司令就指揮千軍萬馬了。記住了,在渡海和打仗上要多聽人家馬副司令的。”
劉振華一聽,更加興奮,他緊緊握住馬白山的雙手,一個勁兒地表示歡迎,他說:“有馬副司令員和我們在一起,完成這次任務更有把握!”
馬白山也顯得非常激動:“我代表瓊崖縱隊的全體同志歡迎你們,海南人民天天都在盼著毛主席派大軍來解放啊!”
“劉振華,看你的了,不是有把握而是堅決完成!”韓先楚甩過來一句重重的話。
一天的等待過去了,太陽快要落山時,在熱烈的歡送聲中,劉振華下達了起航的命令,司號員吹響了進攻的軍號,三發紅色訊號彈飛向了天空,揚起了風帆,由劉振華率領的四十軍三五二團二營和臨時組建的炮兵大隊組成的一個加強團共計2991人,乘坐八十一艘戰船的船隊浩浩蕩蕩地向預定地點臨高角出發了。
指揮船居中,這隻機帆船成了整個船隊的神經中樞。像其他普通的機帆船一樣,它有一間不大的艙,裡面擺著二張簡易桌子,幾把椅子和一張行軍床。桌上鋪著地圖,上面用紅藍鉛筆標著船隊的航線、登陸點、敵軍部署、接應部隊的位置,一隻在微風中亮起的馬燈是指揮船惟一的光源。
指揮船上的人員分工極其嚴格,韓先楚作為40軍老軍長,常認為三個好參謀,頂十個諸葛亮,對司令部抓得很嚴,這次出征,指揮船上按韓先楚的意思,就要相當於一個臨時司令部,每個人都要各司其職,輔助主官決策:
馮領航員站在甲板上不斷測定風向,估算風速,並根據羅盤顯示的刻度,進行計算,然後向舵手下達操舵指令。電臺報務員、譯電員全時守聽,全神貫注地捕捉軍指揮所的命令。敵情參謀警惕地注視著海面和空中情況。聯絡參謀認真觀察船隊的行進情況。作戰參謀則根據航渡時間和航速計算船隊的位置。
劉振華和馬白山並肩站立在指揮船的船頭,這是一艘由木帆船 改裝而成的機帆船,船身寬寬大大,風帆看上去頗有些壯觀。
船隊離岸越來越遠,望著岸邊漸漸遠去的身影,劉振華的眼睛已有些溼潤,一個清晰而又響亮的聲響迴響在他的耳邊:“劉振華, 這次看你的了,你要把同志們好好帶上島啊!”這是臨行時,韓先楚說的一句話,這一句話,在劉振華的心裡重如泰山啊!
天黑了下來,天空中開始出現一顆又一顆閃著光芒的星星,鐮刀似的月亮彎彎的掛在空中,一閃一閃的 笑臉在歡送著我渡海 部隊臨戰前的海空夜景,是這樣美麗動人,又令人陶醉,戰士們 的心啊,在向海南島 飛奔。
大海也是最容易起變化的,船隊僅僅才航行了一個多小時,無聲無息,東北風停了,海上立刻就風平浪靜,船隊的速度也減慢了下來。
劉振華急忙問馬白山:“老馬照這樣速度,拂曉前能到達登陸點嗎?”
“不行。”馬白山肯定地說,“離登陸點至少還有三四十公里,你就趕快下令搖櫓吧,讓機帆船開動機器。”
劉振華透過無線電向船隊下達命令:“以人力代替風力,搖櫓划槳,繼續前進!”
不一會兒,一隻只木帆船快速地抖落了風帆,嘩啦嘩啦,海面上蕩起了一片有節奏的划水聲。老船工掌舵,戰士們搖櫓,櫓不夠,就拿起木板、鐵鍬、槍把。雙手磨起了血泡,不管它,繼續劃;胳膊麻了,鬆一鬆筋骨,接著劃;暈船了,用海水打一打腦門,繼續劃。
海上本沒有路,40軍的勇士們用雙手劃了一條路。船隊在划水中勇敢前行。人們的信心也在划水中變得越來越堅定。
午夜時分,春霧悄悄地在海面上撒下了灰濛濛的紗帳,霧越來越濃,越來越大,3米以外什麼也看不見,船與船之間誰也看不見誰,整個船隊在霧中消失了蹤影。
正在這時,劉振華聽到敵人的夜航飛機在頭頂上“嗡嗡”亂叫,海面上也傳來馬達聲。突然,從馬達聲方向亮起了一道白光,貼著海面搜尋了一陣子,又熄滅了。
顯然,這是探照燈光,敵人的艦艇出來巡邏了。但海上大霧把船隊緊緊地掩護了起來,遮住了探照燈的光射,使敵人失去了眼睛。
劉振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對馬白山說:“咱們可要感謝老天爺幫了一個大忙!”
“是啊!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連老天爺都助我們,你說 我們能不勝利嗎?”馬白山充滿信心地說。
然而有喜也有憂,糟糕的是,在大霧中,各船之間的聯絡手段失效了。僅有的一部無線電,只能是大隊的指揮船聯絡各營的指揮船,船隊航行的隊形開始亂了,無法瞭解相互位置,只好各船根據指北針和粗略的海圖來判斷方向。
面對這種複雜、困難的情況,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全隊很難保證 在預定地點一起登陸,劉振華感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當即和同船的一些營團幹部緊急磋商,但意見不一,有人主張繼續前進,有人主張返回去另擇吉日。
劉振華打了十幾年仗,從來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困難過。過去在陸地作戰,每一步方位都很清楚,現在是第一次渡海作戰,而且是在大霧瀰漫的海上。
經過慎重考慮,劉振華做出果斷決定:為了服從戰役大局,我們只能前進,不能後退。即使失掉聯絡,各船也要機動靠岸,單船也要敢於登陸,總的方向是五指山!”
就在劉振華和馬白山研究分析船隊到達的方位時,突然傳來一陣清晰可聞的機槍聲,岸上的敵人已經發現了我軍的船隊,向我船隊開了火,這才使劉振華知道,自己的船隊已經靠近海南島了。
原先偷襲的計劃顯然已不成了,登陸點也只好改變,劉振華當機立斷向船隊發出號令:“向我靠攏,準備強行登陸!”登陸!登陸!只有不顧一切地離開水面,只有不顧一切地登陸,只要登上陸就是勝利!“
一場強行登陸戰鬥激烈地展開了,離海岸只有20多米了,團政委鄒平光身先士卒,躍身下海,帶領一個加強排,冒著敵人密集的火網,涉水登陸,首先攻下敵人一個地堡群,撕開了敵海防突破口。
劉振華則從警衛員手中抄過卡賓槍,高喊一聲:“同志們,跟我來! ”這個身影引得戰士們熱血噴發,解放軍的指戰員就是這樣打出來的。
在強行登陸的激戰中,報務員犧牲了,電臺被炸燬了。在這最關鍵的時刻卻無法和軍指揮所聯絡了。面對這種情況,劉振華一樣鎮靜,戰場上的意外情況時時都會發生,時時都會出現,要不怎麼叫提著腦袋上戰場。
劉振華命令:“立即點火,快打訊號彈! ”於是,在硝煙滾滾的海南島北部澄邁縣海岸,燃起了三堆熊熊大火,騰空升起了三顆紅色訊號彈,向後續船隻發出了緊急召喚!
各船指揮員看到指揮所已經登陸的訊號後,備受鼓舞,飛速前進,勇士們一往無前,涉水登陸,在指揮所兩側的灘頭和岸邊,同敵人展開了又一場血戰。
這支曾經在遼瀋和平津兩大戰役中立下奇功的英雄部隊,今天又在祖國的南海上大顯神威!
有英雄的指揮員,就有英雄的戰士,戰場上靠的就是不怕死的拼勁,戰場就是軍人釋放生命的地方,他們一拿起槍就找到了生命的力量,就找回了生命的價值,準確無誤地把子彈射向敵人,這也是一種輝煌!
三五二團三營八連二排的勇士們,在營長冷利華的帶領下,發揚“四平戰鬥模範排”的頑強作風,奮勇攀上兩丈多高的峭壁,以迅猛的動作在玉包港附近登陸,一氣攻下5個敵堡,攻佔了登陸場。
在雷公島上,一場更加激烈的戰鬥開始了。
雷公島,最頂端距陸地約2公里。漲潮時,它四面環水,成為名副其實的島;而落潮時,三面臨水,一面與大陸相連,又變 成了半島,正是在這個雷州島,發生了此次登陸最慘烈的戰鬥。
作為海岸突出部,雷公島具有一定的軍事價值。從這裡不僅可以對登陸部隊的翼側構成側擊火力,而且還可延伸火力,增大控制範圍。
正因為如此,敵軍在這裡部署了足足一個加強營的重兵把守,還配置了迫擊炮、瓦斯炮和重機槍等重武器。
我先遣團的3只船的百餘人,因為同大船隊失去了聯絡,誤以為此島就是海南島,便在這兒強行登陸。
槍聲大作,炮聲隆隆,雷公島上空火光沖天。戰士們在此遭遇了國軍一個營的兵力。子彈打光了,手榴彈用盡了,就用石塊、木頭,最後與敵人拼起了刺刀,一刀,一刀,刀刀見血,敵人一次次反撲,一次次被打退。戰士們殺紅了眼,他們那一雙雙燒紅的眼睛,也足以令敵人膽顫。
戰鬥進行整整兩晝夜,我軍共斃傷敵人200多名,但排以上幹部大部犧牲。最後全連只剩下11個人,在文化教員張玉芝的帶領下,趁著黃昏退潮之際突圍出來,上了海南島。
劉振華率領著加強團指揮所,在玉包港附近集結起50多隻船的兵力,向五指山挺進。至此,劉振華所帶領的加強團,除兩隻船在海上被敵人炮火擊沉,一百多名幹部戰士壯烈犧牲外,所剩船隻和人員全部成功登陸。
這次登陸,我軍先斃傷敵600 餘名,俘敵200多人,擊落擊傷敵機各1架、擊傷軍艦1艘。當然,我們也付出了代價:犧牲212位同志,其中40名幹部、172名戰士。應當說,我們以小的代價換取了大的勝利。
劉振華這一登陸上島,立刻就驚動了薛嶽。
深夜一點多鐘,海口薛宅裡,電話鈴響個不停,電話是從臨髙打到海口的,“報告,在臨高海邊發現共軍。”
薛嶽一邊穿衣一邊衝副官喊:“快給我叫參謀長。”
一段時間以來,不斷有海空軍向薛嶽報告解放軍在雷州半島的集結情況。根據訊息,薛嶽也預感到解放軍要進行第二批偷渡了。
對於解放軍何時何地登陸,薛嶽自我感覺甚是良好,他訓斥部下說:“不要只看海對面,關鍵要看島上面。你們要把眼睛給我瞪大了,因為共軍渡海,‘瓊匪’和先前上陸的共軍部隊必然組織接應,所以你們要盯著接應的‘全瓊匪’,一旦發現立即剿滅。”
薛嶽接完了電話後是一陣獰笑,他得意地說:“這次我可找到你們了,我看你們往哪裡跑。”這麼多天,他從未這樣高興過。
“我命令六十四軍率部迅速向臨高角運動,海軍和空軍最大限度出動,攔擊共軍船隊,並監視其動向,不得有誤。責成海空軍集中打擊上陸共軍,澄邁方向的守軍頑強阻擊,不使共軍上陸。命海口方向的六十二軍迅即派兵增援澄邁方向抵禦。”
薛嶽一口氣下達完了命令。
這一邊,在瓊州海峽北岸的雷州半島上,我四十軍指揮所的電臺在不停地呼叫著劉振華,卻沒有一絲迴音。但從竊聽到的敵臺訊號裡判斷出劉振華的加強團已經登陸了。
此時此刻,劉振華這個名字牽動著四十軍的心啊!
一天,兩天,三天,電報沒有,資訊沒有。從軍指揮所到兵團指揮部,直至遠在北京的軍委、總參謀部,都在運用一切通訊偵察手段,捕捉來自海南島方向的資訊,密切關注著劉振華率領的這支先遣隊的命運!
最後,韓先楚說了句:“大家耐住性子耐住心,劉振華可是孫悟空,鬧騰的本事多著呢,沒有訊息,一準兒他在島上打勝仗了。”
由於登陸點的臨時改變,原先預想的島上接應部隊,一直未能聯絡上,在此情況下,加強團只有孤軍奮戰了。
夜幕低垂,驚濤拍岸。劉振華、馬白山和戰友們懷著悲壯的心情,掩埋了烈士的遺體,抬起重傷戰友,悄聲離開澄邁海岸,向著海南島內地,向著敵人後方挺進。
這一帶雖然山巒起伏,叢林密佈,有利於部隊前進,但是敵人層層設防,步步追擊,劉振華率領部隊且戰且走,走了一夜才行進9公里。
28日凌晨,他們到達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文生村。村子雖小,但四面有竹叢、椰林,比較隱蔽。馬白山曾在這一帶打過遊擊,人情、地形他都比較熟悉,可現在這裡已淪為敵佔區,人煙寥寥。
劉振華和馬白山繞村詳細察看了地形後商定,為解決部隊的極度疲勞,只好暫且在此休息一下了,但決不可久留,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果然不出所料,當部隊剛剛把飯做好,還沒來得及吃到嘴裡的時候,三個團的敵人就氣勢洶洶地追上來了,十幾架敵機也飛臨村子的上空。剎那間,槍聲、炮聲和炸彈聲響成一片,硝煙四起,形勢十分危急!
最漂亮的戰鬥,往往都是在最危險的狀況下打出來的,以點子多著稱的劉振華,可說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他鎮靜地對大家發出了命令:“通知各營,按預定戰鬥方案打,先頂住進攻,等到夜晚再突破敵人的包圍,然後再設法擺脫敵人的追擊,向五指山解放區轉移。“
隨即他又對馬白山說:“老馬,這下咱們可有仗打了。”
馬白山也笑笑說:“只怕是場難纏的仗。”
指戰員們鬥志昂揚依託臨時搶修的工事,堅守陣地,連續打退敵人的多次進攻,並抓到數十名俘虜,從中瞭解到一些敵情和附近敵人的兵力部署情況。
在村頭指揮所裡,劉振華邊指揮戰鬥,邊和馬白山研究選擇突圍的時機、突圍的方向和突圍的手段。
已近黃昏時分,正當他們決定利用夜幕的掩護進行突圍的時候,兩個戰士引來一位50多歲的老大娘。這位大娘是中共地下交通員,冒著生命危險,穿過敵人封鎖線,帶來了地下黨組織的一封信,信中簡要介紹了這一帶的敵情和我黨群眾工作基礎的情況。
劉振華欣喜萬分,根據地下黨的情報和當前敵情,當即同馬白 山研究決定:天黑下來後,從文生村東北方向突圍。因為在這條路上我黨的群眾基礎好,有地下交通線,地形也有利於隱蔽,特別是這種“殺回馬槍”的戰術,會出乎敵人意料的。
夜色茫茫,槍炮聲漸漸地稀疏下來。敵人滿以為用三個團的兵力已經緊緊地把共軍這支小部隊包圍在文生村,插翅也難逃了。卻未曾料到,劉振華在地下黨的協助下,已經做好了突圍的周密部署。
晚8時,槍聲大作,三五二團八連的勇士們,首先從村的東北角突破敵前沿陣地,但遭到敵人一個多營兵力的反擊,卡住了突破口。七連猛衝而上,打垮了敵人的攔阻,再次突破成功,衝出了敵包圍圈。
敵人尾隨不捨,妄圖追殲。為迷惑敵人,劉振華靈機一動,來個“兵不厭詐”,首先帶領部隊向東北方向疾奔,後又突然來個大轉彎,改向南進,奔跑五六公里後,正好遇上一片灌木林,便鑽了進去,隱蔽起來。
敵人並不甘休。薛嶽把潛入海南的這支共軍小部隊視為心腹之患,必除之而後安。天剛亮,劉振華就發現從海南島的首府海口方向開來了十幾輛美式大卡車,每輛車上都滿載著頭戴鋼盔、手提衝鋒槍計程車兵,這是敵人的“精銳”快速部隊趕來了。
其實,劉振華 對敵人的這一手早有所料,他毫不驚慌,鎮定自若地指揮加強團準備迎敵。劉振華命令炮兵連長:“這次要看你們的了,叫敵人嚐嚐咱們的炮彈,來個百發百中!”
炮手們便抓住敵汽車過河隊形密集的時機,一個齊放,成群炮彈準確地落到車隊中間開了花,炸得敵人大亂,死傷一片。不一會兒,敵人趕忙把屍體和傷兵匆匆抬上汽車,掉 頭跑了。
劉振華帶領的這支部隊,就這樣和敵人玩起了捉迷藏,敵人在明,我在暗,20公里長的荒草野林,高高密密,濃濃的樹葉子遮天蔽日,一路打,一路走。
劉振華所帶的這支部隊,腳上穿著的是帶鋼板的鞋,也就是膠鞋夾層裡放塊鋼板,這是為上島特別製作的鋼底鞋,因此能在荒草野林裡如履平地。一會兒,敵人來了,我軍就躲起來打,敵人走了,我軍就繼續轉移,一個指戰員身後背一把砍刀,走著走著沒有路了,拿出砍刀砍掉樹杈草叢,一條路就露了出來,遇上小股敵人,一伸手揪一個,放倒在樹林裡,用腳狠狠踹上幾下,人就沒氣了。
常言說:“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都想得慌。”上岸幾天了,渡海時帶的那點糧食早吃光了,背的那些餅乾也讓海水泡成糊糊面,沒法攜帶,丟掉了。海南島的三月,天氣熱得出奇,太陽照在身上像火烤似的,曬在臉上生疼生疼,一路跑下來,一路打下來,人早就餓得堅持不住了。
劉振華問馬白山:“老馬,怎麼樣才能填飽肚子?”
馬白山嘿嘿一笑說:“這山裡別說能藏一個團,我以前還帶五六千人在這打仗,讓你吃飽算不著什麼本事,讓你們吃好才算厲害。”
馬白山說完話一轉身就不見了人影,工夫不大,他就和幾個戰士回來了,扛的扛,抱的抱,總之是滿滿當當的弄回了一大堆芭蕉、野果、木薯,馬白山讓架起了火堆,一烤香氣撲鼻,吃吧。
加強團的幹部和戰士又說了:“馬司令呀,咱們光吃這些可不行,得吃糧食。”
馬白山說:“這你就不懂了吧,咱不吃糧食,咱要吃肉。”叫上幾個戰士,把槍一揹走了,也就一個小時的時間回來了。一人扯回了一頭野豬,一個揹回了一頭野馬,馬白山連拉帶背弄回了一頭野牛,大家殺的殺,燒的燒,一人一塊肉吃了個飽。
3月30日上午,劉振華率領的這支部隊,終於衝破了一路艱難險阻,到達預定目的地——美厚村,和瓊崖縱隊第一總隊及先鋒營勝利會師。第一總隊一名幹部是參加過1927年全瓊總暴動的老紅軍,他緊緊握住劉振華的手,激動得好半天才說出了一句話:“二十三年啊,我終於把你們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