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切·格瓦拉在玻利維亞境內一處小瓦房裡永遠離開了這個美麗的世界。
在此之前,他和所剩無幾的游擊隊員們一同躲在玻利維亞的密林內,不但要整日躲避美國人的追殺,還要承受彈藥和糧食短缺的痛苦。
可惜的是,一同參加革命的隊友沒有像他一樣的堅定的意志。受到親信的出賣,格瓦拉被由美國人訓練的多達千人的玻利維亞軍隊逮捕。
行刑時,他並不畏懼,反倒對敵人說:“我知道你們要在這裡殺死我。開槍吧,膽小鬼,你要殺死的,是一個男子漢。”這句話讓格瓦拉付出了生命的代價,還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九個彈孔。
美貌的妻子
切·格瓦拉是舉世聞名的革命家,大多數人並不十分了解他的事蹟,但都聽過他的名字。
格瓦拉出生於一個富裕的阿根廷貴族家庭,祖上曾擔任過最後一任秘魯總督。格瓦拉雖然是富家子弟,但他經常和窮人打交道;在交流過程中,他逐漸對阿根廷社會當前巨大的貧富差距感到困惑。
起初,切格瓦拉是想成為一名醫生的。在他的心裡,救死扶傷是道義所為,亦是實現自己人生價值的一大方式。
由於家庭條件不錯,上了大學以後,格瓦拉便經常和朋友們一起出遊。後來,他們還相約一起去拉丁美洲遊玩。
拉美洲的景象與格瓦拉心中所想的不同,他本以為在這片豐饒的土地上,拉美人民是自由而快樂的。
實際上,當他到了拉丁美洲以後,才發現當地人早已淪為美國斂財的工具——他們出賣自己廉價的勞動力,就連土地資源也變成了美國人實現“美國夢”的利器。
縱使這裡有著荒漠亂石和茂密雨林這樣壯麗的自然風光,格瓦拉的內心還是被拉美人民苦難的生活深深撼動了。
自此,切格瓦拉深感自己的使命巨大。他放棄了光明的前途和優渥的生活,踏上了一條迷茫未知的道路——他來到瓜地馬拉,協助當地的革命隊伍對抗美國霸權主義。
在出發前,他在以前的日記本上寫下:“寫下這些日記的人,在重新踏上阿根廷的土地時就已經死去,我已經不再是我”。
格瓦拉一舉成名,但他的變化和發展總是離不開身邊人的影響。如果說,格瓦拉在初次投入戰鬥時,還是青澀的、稚嫩的共產黨員,那在經歷了重重鬥爭後,他愈發成熟,也認定了鬥爭的方向。
在這過程中,不乏有志之士和親人朋友支援鼓勵他。而幾十年後回看這段歷史的我們,也會自然而然地對他的親人和戰友們產生好奇心。
阿萊達 · 馬奇便是被討論諸多的一個人物。說起她的名字,有些人或許會感到陌生,但提起她“切格瓦拉第二任妻子”的名號,大家就會恍然大悟。
這位女士在人群中一直有著不小的討論度:她的身份極為特殊,即是“戰鬥英雄”、“革命先鋒”的妻子,又是他最為親密的戰友。
實際上,只要看到過阿萊達·馬奇的相片的人都會驚歎於她驚人的容貌。
阿萊達·馬奇長著一張“適合做電影明星”的臉龐;這樣的女人,無論放在哪個時代,都會格外受到社會的關照。但令很多人都想不通的是,阿萊達選擇的是一條辛苦異常,且難以被人理解的道路。
阿萊達在大學期間,喜歡讀浪漫的文學作品,她希望自己能夠像小說中的女主角那樣,擁有一段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
一個偶然的機會,阿萊達接觸到了奧地利女作家維基·鮑姆,並閱讀了那本大名鼎鼎的《無頭天使》。書裡對於墨西哥革命的描寫,極大地引發了阿萊達對拉丁美洲歷史發展的興趣。
這是一段危險但迷人的歷史,阿萊達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它;她開始瘋狂地尋找描寫這場革命的書籍,熱情的程度令周圍朋友都為之咋舌。
多年以後,阿萊達再次回憶起這段往事,她選擇用一種不算正面的詞彙來描述它:
“我認為在某種程度上,我與作品中主人公的生活越來越貼近。所以,如果讓我以個人的、有點兒私密的眼光回顧我的一生,並用一個詞來概括的話,那麼我必定會選擇‘害怕’或‘恐懼’。”
珍貴的回憶
大學畢業後,由於對革命充滿了熱情,阿萊達加入了游擊隊;也就是在那裡,她結識了切·格瓦拉。
彼時,格瓦拉已經是小有名氣的革命戰士了,在隊伍裡擔任著指揮官的角色。阿萊達有幸被分配到他身邊,做他的助手。
阿萊達曾坦言過:“在成為我的伴侶之前,切已經擁有了過人的品質。”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年輕的軍官,既有過人的膽識,又有堅定的信仰;他在旁人眼裡,必定是一顆耀眼的明星,更別說像阿萊達這樣的少女了。
因此,阿萊達與格瓦拉初次會面的景象使前者銘記於心。彼時,阿萊達在埃斯卡姆布賴,這片山區綿延悠長,其中暗藏著危機兇險。
阿萊達對這片地區不算陌生,但她即將面對的是“一些性質極為嚴重的事件”和潛在的、兇惡的敵人。好在阿萊達的隊伍並不孤獨,援軍很快就趕到了此處:
“那片地區對我來說並不陌生,它對我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這是我第一次接觸那些從原奧連特省出發,已經走過部分國土的起義軍。他們屬於第八縱隊,由名不虛傳的阿根廷人切擔任縱隊司令。”
阿萊達身上肩負著原拉斯維利亞斯省的“七·二六運動”指揮部交付的使命,她必須待在埃斯卡姆布賴山,以應對富爾亨西奧·巴蒂斯塔獨裁集團的嚴密監視。
起初,阿萊達與這批起義軍並不相識,他們互相觀察著彼此,謹慎而好奇。
“誠然,假如他們只看外表,一定覺得我不像游擊隊員,那些探詢的目光並不奇怪。如果好好看一看,就會發現我像什麼也不會像一名戰士。”
阿萊達回憶起那一幕,依然覺得十分奇特。許多記者和作家總是把那一幕幻想成王子和公主的畫面,賦予其夢幻的色彩,但只有阿萊達知道,“這和童話故事沒有任何關係”。
一封來自1965年的信向人們揭示了些許真實的感情。這封由剛果發出的信件裡寫著:“當我見到一個金髮碧眼、胖乎乎的小學老師時……在那個下午,我摸著橡皮膏的痕跡,在一個無可指摘的革命者和另一個自己之間做了一點小小的鬥爭。”
切·格瓦拉在這信件裡毫無保留地向自己的妻子傾訴著自己的愛意,但他必須在“恪守紀律的革命者”和“有個人情感和需求的男人”兩個身份之間作出抉擇時,他的內心既是痛苦的,又是甜蜜的。
1959年,切·格瓦拉在與第一任妻子離婚後不久,迎娶了第二任妻子阿萊達。新婚後的第三天,兩人便一同前往哈瓦那附近的小鎮塔拉拉度蜜月。
由於兩人身份十分特殊,這次蜜月之旅並不算盡興。一同趕赴塔拉拉的不止阿萊達,還有革命隊友們;格瓦拉在這個擁有著清新海風和碧藍海水的小鎮裡,與同志們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夜談。
儘管多數時間忙於工作,格瓦拉只能抽出很短的空閒時光和妻子一道欣賞海濱風光,灑脫玩樂,但阿萊達對此從不抱怨,也沒有在臉上顯露出任何失望的表情。
在塔拉拉的短短几個星期,給阿萊達帶來了無數快樂和幸福,她回憶說:“我們就在那所別墅中住了兩個月。雖然並沒有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家,但是,那段時光給我留下許多幸福的記憶。”
格瓦拉去世後的短短几十年內,他的形象已經從一個“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變成了一個“潮流元素”。
資本家們把他的頭像放大,印在衣服上和揹包上;甚至在鑰匙扣或者香菸盒上,人們也能找到他的影象。
年輕的一代不瞭解那段苦難的歷史,但他們愈發覺得這位頭戴黑色貝雷帽、嘴叼雪茄,有著茂密而捲曲的長髮、眼神憂鬱的“年輕人”很酷。
人們開始忽略切·格瓦拉的精神,而又把他供奉為另一種“精神”——一種時尚的圖騰、一種代表“叛逆”的生活方式。
“今天,切的形象被解釋得越來越酷,傳播得越來越廣闊,但其實這離真正的切,是越來越遠了。”
2011年,《一個戰士的日記》首次在古巴出版;作為格瓦拉的遺孀,阿萊達第一時間出現在了籤售儀式現場。“我希望古巴人民以及全世界的人瞭解切·格瓦拉,不要再扭曲事實,”
阿萊達如是說道:“這些日記‘未經任何編輯’,是真實展現的切·格瓦拉的‘工作、思想與生活’。”
儘管在這本書裡,阿萊達收錄了一些片段——可能與世人構想的“格瓦拉的光輝形象”截然不同,她還是堅定地認為這些事實應該被展現在書裡,被大眾所瞭解。
“出版《一名戰士的日記》是為了讓人們如實地認識切·格瓦拉”,書裡不單展現了格瓦拉在面對窮人所處困境時的震撼,也透露了他對血腥殺戮的天然衝動。
精神的傳承
阿萊達·馬奇為格瓦拉生下了四個孩子,三女一男:阿萊達、卡米洛、西莉亞和埃內斯托。
女兒阿萊達出生於1960年,四年後,格瓦拉便離開了古巴,前往玻利維亞;因此,女兒對父親的記憶約等於零。
當阿萊達舉起一張珍貴的相片——相片裡,格瓦拉拿著雪茄,和左邊的男士談笑風生;左邊那位,正是格瓦拉重要的戰友菲德爾·卡斯特羅。卡斯特羅抱著幼小的阿萊達,只有她一個人是看著鏡頭的。
“雖然拍攝角度讓畫面看起來像是父親在遞雪茄給我,但情況並非如此,事實上他幾乎不曾在我身旁抽菸。”阿萊達笑道。這一張照片,是年少時候的她對父親的唯一記憶。
由於父親被人們稱為“阿根廷革命家”,在很多人眼裡,阿萊達的出生是帶著光環的。然而,在阿萊達本人心裡,自己這一家子和普通家庭沒有什麼區別。
在阿萊達的記憶裡,父親只有一次和自己見過面。在卡斯特羅的支援下,格瓦拉喬裝一番後回到哈瓦那,但他扮演的不是父親,而是“父親的朋友”。
一家人吃過晚飯後,阿萊達不慎摔倒。身旁這位“父親的朋友”見此,親切地為她療傷,還一把抱住了年幼的她,用溫柔的話語安慰她。“我覺得這個人很愛我”,阿萊達後來這樣對媽媽說。
如今,阿萊達已是知天命的年紀,也有了自己的女兒。她時常聲援著古巴的革命運動,還曾作為嘉賓去過英國,向大眾宣傳古巴文化年活動。
談及父親,阿萊達對記者說:“我父親懂得如何去愛。那是他最大的優點———他會愛。要成為合格的革命者,你就必須要浪漫。他能為別人的事業奉獻自己。這是他信仰的核心。”
是以,她也成為了一名醫生,在空餘時間不斷學習馬克思主義思想。
阿萊達曾說,自己只能以身作則,卻不能把自己的理想強加給別人,尤其是自己的子女。
作為阿萊達的兄弟,卡米洛也有類似的想法。他和阿萊達同歲,是家裡孩子中的老二。繼承了格瓦拉的基因,卡米洛也有同樣形狀堅毅的額頭和眼睛;他的名字也是來源於格瓦拉的親密戰友——卡米洛·西恩富戈斯少校。
卡米洛沒有像姐姐一樣從事革命活動,他甚至不太關心革命事業,只是安心做著一個平凡的攝影師。但是同姐姐一樣,卡米洛對於父親的記憶少之又少。
好在父親離開前,拍攝了很多關於家人的相片。那其中,有孩子們和父親合照的,也有父親給孩子們拍攝的相片。
眾多照片中,一張背景圖是沙灘的照片格外受到卡米洛喜愛。在照片裡,他還是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身處襁褓之中,但看向父親的眼神裡已經有了親人之間的信賴和仰慕。或許是天意註定,冥冥之中,這些父親拍攝的照片激起了他對攝像的興趣。
在一次來中國參觀“古巴先鋒藝術展”的時候,意料之中地,卡米洛看見了一件帶著父親頭像的作品。同行的人請他拍攝這幅照片,還為他營造了一個合適的氛圍,但卡米洛毅然拒絕了前者。
卡米洛受到父親的觸動很深,他不希望自己被外界渲染成“切·格瓦拉之子”,也不想借父親之名讓自己在名利上有所收穫。
在參觀完展覽後,卡米洛整理出了幾十張格瓦拉的攝影作品。他認為,切·格瓦拉一直是別人眼裡的“英雄”,人們總是習慣性地把這位“偉人”嵌入層層框架之中。
而現在,卡米洛希望大眾能夠看到不一樣的切·格瓦拉,不是浮於表面,而是看見後者所看見的東西,瞭解真實的他。
“切·格瓦拉有很多面,我想透過更多的對於他的準確的表述,來讓大家更多地瞭解他……不是英雄,也不是政治家,而是‘攝影師’切·格瓦拉。”卡米洛說。
在有關切·格瓦拉的回憶錄《玫瑰與革命:我的丈夫是切·格瓦拉》中,妻子阿萊達將已經在現代社會中成為一個“符號”的丈夫再度拉回人們的視野裡。
阿萊達描寫的,是真實的格瓦拉。不同於專家學者們的研究,在這裡,格瓦拉顯得有血有肉,讓人忍不住消除對他的近乎“神化”的看法。
阿萊達並不具備寫作天賦,她的語言也不如作家一般老練,她的文字充斥著簡單的語句;或許,阿萊達只是在描寫“她心中的切·格瓦拉”。
但是,身為格瓦拉的遺孀,有勇氣向世人分享兩人之間的故事,已經是難得的了。正如阿萊達本人所言:
“如今我之所以願意回顧並梳理這段短暫的、略微與眾不同的過去,不僅是為了講述自己生活的細枝末節,更是為了給自己提供一個理由或藉口來回憶我在切身邊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