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受市場關注的“偽市值管理”系列案件調查，近期迎來重要進展，證監會與公安機關展開聯合行動，包括葉飛在內的多名涉案人員落網。
中國資本市場31年的歷史裡，“市值管理”一直都是個公開的秘密，在我國證券市場目前的發展階段頻繁發生，早在2017年，證監會就對彩蝶資產、謝風華、闕文彬操縱恆康醫療股價案作出行政處罰。而沉浸股海多年的小散戶們，也基本認識到“無股不莊”的殘酷真相，“市值管理”已經畸變成跟財報造假、內幕交易一樣的證券市場毒瘤。隨著葉飛舉報案落地，這場金融圈大戲，在震驚市場的同時，也再次引起了監管機構的重視。
24日的新聞釋出會上，證監會上市公司監管部副主任郭瑞明表達了堅決打擊“偽市值管理”的零容忍態度。中國證券業協會、中國期貨業協會、中國上市公司協會、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協會，向各上市公司、證券基金期貨經營機構聯合發出倡議書，要求“主動遠離”偽市值管理，並指出正確把握上市公司市值管理的合法性邊界——三條紅線和三項原則。
怎麼理解市值？左邊天堂右邊地獄
事實上，市值管理本來是一個金融行業的中性詞。理想的情況下，上市公司的市值管理就是價值管理，公司透過合法渠道提升價值，維持業績增長和股價市值，公司股價反映其合理價值。在某種程度上說，市值就是實力，是上市公司在資本市場馳騁的基礎。2014年5月，國務院出臺《關於進一步促進資本市場健康發展的若干意見》（簡稱新國九條），文中明確提出“鼓勵上市公司建立市值管理制度”。郭瑞明在釋出會上也表示，“市值管理根本宗旨是要提高上市公司質量。上市公司應當切實提高合規意識，守法經營、合規運作。在依法合規的前提下，運用資本市場工具合理提升公司經營治理的水平，堅決抵制偽市值管理。”
市場上，“市值管理”有兩種方法，合法的和不合法的。真正的市值管理是透過業務最佳化提升業績，本質應該是“價值管理”。市值=利潤×市盈率，利潤反映產業經營的成果，市盈率代表了公司的估值水平，估值又與併購重組、融資操作、投資者關係管理等資本運作密不可分。這意味著，上市公司要進行產業經營和資本經營兩個方面，涉及到方方面面，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市值還有另一種理解，即市值=股數×股價，股數在一定期間是相對不變的，那要做大市值就必須提高股價，怎麼提高？最立竿見影的辦法就是用資金推動。按此邏輯，市值管理就變成了股價管理。兩種理解，一個天堂一個地獄。一種是踏實做強主業，提高盈利能力，同時合法資本運作。另一種則是把市值管理搞成了操縱市場，憑空多了一個“偽”字，違法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A股市場中，好公司不屑於做市值管理，那些公司基本面不好、靠融資度日的中小企業迫切需要這種服務。其中市值在50億元以下，流通盤有限的個股，更加受“操盤手”青睞。
當上市公司的大股東要急切實現其利益訴求時，“市值管理”這個中性詞就變了味兒。大股東想要什麼？賺“快錢”。當大股東出現了強烈的減持需求，但又不希望股價短期暴跌，因此需要中介尋找接盤人。特別是近些年，伴隨著A股上市公司數量的增長，以及機構資金向頭部集中趨勢的加劇，大批中小市值公司的二級市場交易很不活躍，大股東減持難度激增，使得大股東的持股市值成為“紙面財富”，也催生了偽市值管理業務的活躍。
坐莊兩步走，散戶韭菜是如何被收割的？
在“偽市值管理”的實際操作中，有些喬裝水平比較高，不太容易分辨，比如透過製造併購重組等重大事件來刺激股價並藉機獲利的行為，與正常的資本運作未成功的情況不易區別，需要根據客觀行為來綜合考察行為人的主觀意圖，進而在法律上確定其是否屬於操縱市場的“偽市值管理”。
但通常來說，透過坐莊收割的方式來操縱股價更為常見，“坐莊”的目的和手段很多，根據大股東減持時間的長短等要求不同而靈活運用，但受害者往往是二級市場的普通投資者，有些高淨值客戶的資金也會被私募投進去操作。
“坐莊”整個過程一般分為兩步。第一步收集籌碼：莊家前期為了掌握更多籌碼，往往先會反覆“洗盤”——即不斷利用自己手中的巨量資金，不斷壓低或抬高某支股的股價。在這個股價反覆拉高、走低的過程中，資訊不發達的散戶很容易就被“洗”出去了，乖乖交出了自己手中的籌碼。而且進行“市值管理”的個股，基本都是一些低價股，小盤股，甚至是ST股。它們的流通盤有限，所需的資金相對較少，股價可操縱性更強。
第二步是不斷拉昇股價，吸引散戶接盤：當莊家手中收購到了足夠多的籌碼之後，這個時候這隻股票定價權就在莊家手中了。這個時期一般表現為股價的不斷升高，散戶被每天的漲停迷惑住了雙眼，很容易一衝動便成為了莊家的“盤中餐”。殊不知這個時候整個已經成為了一個“擊鼓傳花”遊戲，不定時的炸彈不停的在散戶傳來傳去，但這個炸彈肯定不會傷害到莊家。在這場資本的遊戲中，上市公司收穫了市值，資金供給者、操縱者獲得了鉅額利潤。他們早已賺得盆滿缽滿的離場了。而最後留給資本市場和散戶的只有一地雞毛。
環節多信任少，支付環節隱蔽堪比“大片”
操縱股價涉及到諸多環節，參與者往往包括上市公司、市值管理團隊，以及公私募、券商資管等組成的中介。其中券商是關鍵一環，券商與上市公司聯絡密切，有著資源優勢，作為中間人為上市公司列出名單，引薦市值管理團隊。甚至一些做市值管理的上市公司會找券商分析師寫報告，吸引散戶買股票。不過，現在中介機構想找到大中型公募基金來參與偽市值管理業務越來越困難，尤其是那些基本面不好、純粹需要高位接盤的業務更是不易。
葉飛這次之所以魚死網破的舉報，也正是因為券商這一環出了問題。3月31日中源家居高開之後大跌，他為中源家居盤方尋找的代持方一個是某券商資管內部人士，另一個是某公募內部人士。但公募機構那邊最終“臨陣脫逃”，沒有按原計劃幫莊家接盤。葉飛作為市值管理的中介，也因此收不回中介費，才出現了互咬的一幕，引爆此次連環案件。
總之，偽市值管理實際上是利用資訊不對稱、資金不對稱等因素為中間人、盤方以及大股東牟利。在這一條隱蔽產業鏈的背後，關乎到各方利益，坐莊行為可否得到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產業鏈上的彼此信任度。假如某一方外洩了秘密，那麼對產業鏈相關受益者將會帶來直接或間接的影響，最終影響到坐莊的成敗。
近年來，隨著監管趨嚴，市值管理業務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為防敗露，參與各方都需要主動提供自己的“把柄”，為的是大家在一條船上，防止有人“反水”。見面時不但要亮出各自底牌，交易各環節還需層層隔斷，防止訊息洩露。為了保密，在傳遞資訊的過程中，業內形成了不少“潛規則”，譬如不在微信中打出簡稱、程式碼等資訊，具體資料以文字形式傳遞，隨時更換通訊工具等。一旦交易完成，利益分配和支付環節也有多重玄機，莊成最終扣除中介費用後，所獲收益是上市公司老闆與盤方五五，盤方會私下會直接給基金經理好處費，將其捆綁在一條船上。除了常規的現金“茶水費”外，各方還曾流行透過比特幣進行支付，更有透過賭博利益輸送，在澳門賭場的VIP廳故意輸給基金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