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為有效協調陝北調動胡宗南軍,實現最遠大的戰略利益,劉鄧大軍自斷後路,南下趕赴大別山,朝著敵人的心臟地區刺入。
在順利完成千里躍進大別山之後,我軍陸續解放了多個縣城,心急如焚的蔣介石慌忙命令追擊我軍南下的二十三個旅追過淮河,欲徹底殲滅我軍。
另一邊,幽遠的大別山區內,面對國軍集中力量的圍剿,劉鄧二人迅速確定好作戰計劃,傳達作戰指令,大戰一觸即發……
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三縱隊第七旅旅長趙蘭田,平日裡最喜好打仗,接到命令的他迫不及待地帶著偵察連趕到了主力部隊的前方,成為了一位客串偵察員。
就是這麼一個“不務正業”的客串,沒想到竟引出名垂軍史的大勝。
趙蘭田
一、艱難的大別山區
劉鄧大軍在1947年的8月底順利完成了千里挺進大別山的壯舉,猶如一把銳利的尖刀,直插蔣介石的心臟。
但,劉鄧大軍初入大別山區的日子並不好過,建立起大別山革命根據地的目標無比艱難。
大別山區,土地土地貧瘠,人口稀少,加之臨近冬季,糧食更是緊缺。
劉鄧大軍進入大別山的一個多月來,飢餓是部隊裡遇到的常見問題,聽到將士們最多的抱怨,就是餓。
“米越吃越大,路越走越小”,這是進入大別山區後部隊裡盛行的一句話。
來自北方計程車兵們多是吃慣小米、山藥蛋的燕趙兒女,大米對他們來說根本是難以填抱肚子。
更甚者,軍隊換來了稻穀也是不知道怎麼吃的,一大袋稻穀連殼倒進了大鍋,士兵們也不管就連皮帶殼吃了去,軍隊行至半路,肚疼拉稀一大片,一晚上走不了幾里路……
這還是有吃的情況下,更多的時候是沒有吃的。
由於國民黨部隊此前長期駐守在大別山區,累計經營二十多年,山區人雖少,可什麼保甲聯防、特務組織、小保隊,那是一應俱全。
桂系部隊自北伐之後就駐守於此,部隊上到師團長,下到連排長,甚至老兵都和當地的姑娘們有聯姻,親戚串親戚,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把大別山罩的嚴實。
也因此,出現了劉鄧大軍帶著錢都換不來糧食情況,好心的老百姓們見到劉鄧大軍就跑,壞心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去舉報……
除了飢餓以外,水土不服、傷病、蚊蟲叮咬,都成為了阻礙部隊行軍打仗的重要問題。
南方蚊蟲多,山區內更甚,部隊裡沒有蚊帳,蚊蟲叮咬過後,不少士兵夜裡就打擺子,發高燒,就那麼硬挺著,還沒有開始打仗,傷員便已經成片成片。
沒吃的,沒穿的,餓肚子,打擺子,衛生條件差,身上生瘡流膿,這就是劉鄧大軍入駐大別山內一月來的常態。
士兵們都是一路吃苦吃過來的,雖說身體上的苦倒是還能忍忍,但精神上的動搖卻是難以克服的。
進入大別山一個多月,種種思鄉思舊的情緒在部隊裡迅速蔓延,士兵的思想方面出現了很大的動搖。
一段時間來,非戰鬥減員迅猛增加,開始一個兩個跑,到後來直接一個班一個班地跑,再這樣下去,不要談打仗了,部隊恐怕都要自己潰散了。
部隊情緒低落、打仗顧慮重重、建立根據地信心不足等情況,已經嚴重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劉、鄧二人在9月27日召開了高階幹部會議。
擺在檯面上的問題是,大軍迫切需要一場重大勝仗來平定軍心,給全軍上下看到建立大別山根據地的希望。
二、作戰會議
天還矇矇亮亮,在大別山深處一個不大不小的祠堂裡,多位指揮員已經在這裡相聚,等待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會議。
不一會兒,劉、鄧二人表情嚴肅地走進了屋,大夥兒知道,部隊將要有大的行動了。
進大別山一個月來,雖說沒打什麼大的勝仗,但南線放飛的麻雀部隊進展還是迅速的,捷報頻頻。
目前為止已經解放了包括六安縣、金家寨、霍山縣、舒城縣等小縣城二十多座。
但與此同時,國民黨部隊也反應迅速地進行了反撲,許多縣城在解放過後,由於劉鄧大軍的撤退,又陷入了困局。
蔣介石一面從鄂東調來整編第7、40師,從皖西調來了整編48、46師,和原在大別山以北的整編85、58、52師等部欲對我軍進行合圍。
以蔣介石的話來說就是“改變戰術,合攻共匪首腦機關,吸引分散之敵回救,在鄂北聚而殲之”。
局面喜憂參半,喜的是調動了敵人,挺進大別山的部分戰略目的已經;憂心的則是敵人此番來勢洶洶,我軍已然處於風暴中心。
鄧小平大致介紹了此番形勢。
敵人來勢洶洶,但對於老對手蔣介石的合圍,劉伯承自是運籌帷幄,理清敵軍合圍和利害變換後,幾人很快宣佈了戰略部署。
部署完畢後,鄧小平點燃香菸,幽幽說道:“今後,我們必須打幾個打勝仗,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在大別山站穩腳跟……。“
“政委說得對。否則……”劉伯承停頓了下,說“否則部隊天天跑,鬼才相信你!”
三、驚人發現
秋分已過,凝露成霜,寒夜裡,一個模糊的人影藉著夜色悄然走遠。
如獵豹一般,下一刻他已然出現在山崗之上,大樹之前,雙手合抱,兩腿一蹬,三下五除二就爬上了幾丈高的大樹。
在一根粗大的樹杈上坐穩,葉叢中,沒有一絲表情的臉,目光匯聚在望遠鏡上眺望遠方……
他是第三縱隊第七旅旅長,趙蘭田,一個不務正業的旅長偵察兵。
趙蘭田
三縱所接到的命令是等待7師進駐麻城、沙窩門時,出皖西,尋找機會殲滅小股敵人。
1947年的9月下旬,大軍在商城、潢川兩地間殲滅了國軍58師的29團,蔣介石情急之下從皖西調走了駐紮於此的48師趕往增援,皖西主力出走,陷入空虛。
部隊順利突破敵人合圍之後,第三縱隊果斷抓住了時機乘虛挺進了皖西,兵分數路尋趙殲敵時機。
這也正是劉鄧首長所要求的“乘敵西調,皖西空虛,迅急回師,放手殲敵。”
三縱司令官陳錫聯特地強調,各指戰員在執行任務中必須靈活指揮,積極協同,一旦抓到時機,不必請示,圍殲敵人。
收到命令的趙蘭田自然興奮不已,,他平日裡就喜好打仗,當天夜裡便迫不及待地帶著偵察隊來到大部隊前方尋找戰機了。
20團團長左魁元在路上碰見了趙蘭田,急忙報告道:“剛剛攆上88師的尾巴,還沒這麼交火,龜兒比兔子跑的還快,一下子沒影了。”
88師原在徐州駐守,後在劉鄧大軍挺進大別山後,被調至合肥、安慶一帶協防。
在九月下旬,趁皖西野戰部隊協同作戰殲滅國軍58師的時機,這個88師藉機侵入了桐城、舒城一帶,取得一定戰果後更是洋洋得意,不可一世,但卻萬萬沒有想到劉鄧大軍主力會迅速回師。
於是乎,自鳴得意的88師和62旅貪功冒進,在搶奪舒城以後,還不罷手,緊接著就沿著舒霍公路向西繼續進犯。
這是清剿88師的大好時機,三縱司令員陳錫聯當即命令,就拿這88師開刀。
陳錫聯
最先逮到的88師的是三縱的9旅,但是88師先頭部隊稍一接觸到9旅,在意識到這是三縱的隊伍後,沒開幾槍,指揮官張世光就帶著隊伍慌忙撤退。
88師撤退並非是沒有緣由的,早在魯西南,88師就沒少吃過三縱的虧,1946年的魚臺戰鬥中,一天之內三縱就殲滅了88師的1個半旅,再次相見,88師不怕才怪。
說到88師的星夜逃竄,那跑的確實是比兔子還快,為防止我軍追擊,他們避開公路,在深夜裡繞行於崎嶇的山道上,最後實在跑不動了,便就近在張家店落了腳。
卻不曾想被臨時充當偵察兵的七旅旅長趙蘭田發現個正著……
四、包圍一個師
坐在樹杈子上的趙蘭田拿著望遠鏡向遠處眺望著,鏡頭一片灰黑,他罵了一句,緊接著緩緩移動著視角。
突然,鏡頭裡出現了孤零的幾個茅屋,鏡頭偏轉,又是十數個,再一轉就是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茅屋聚落,在灰黑中又零散透著燈火光亮。
“孃的,這回總算抓住你了。”趙蘭田喜出望外地自語道。
這裡是張家店,周圍全是稻田和溝渠,外圍二十里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的小松林,國民黨88師認為這個地方易守難攻,卻是沒有發現這個地方,對三縱來說更是個絕佳的圍殲勝地。
“旅長,我們抓到一個俘虜。”一聲驚喜的聲音打破了趙蘭田的沉思,一個偵察隊員跑上山頭,在樹杈子低下低聲叫喚著。
俘虜的口供與趙蘭田所想一致,不出所料,88師及62旅正在張家店宿營,待到天明,便要向北撤退,與整編46師匯合。
“不能再讓他們跑了。”趙蘭田心中暗想著,雖說這一仗必須要打,但轉念一想,又陷入了猶豫。
俗話說得好“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趙蘭田接到命令的時候便是迫不及待地帶著偵察連到最前方探查敵情了,眼下身邊之只有一個偵察連以及緊跟上來的一個團,要對付88師簡直是天方夜譚。
88師天明便要撤退,現在已經是深夜,要等待援軍的想法也根本不現實。
88師清一色的美式裝備,且在進入張家店以後,就將張家店的二百多戶民眾都驅趕了,群眾的門板、床板都被拆下來成為了他們的防禦工事。
可以說,88師不僅是人多勢力眾且裝備精良,而趙蘭田身單力薄,要殲滅他們談何容易。
趙蘭田的眉頭皺的老高,有點氣憤地揮了揮拳頭,嘴裡忍不住罵了句道:“好不容易跑到嘴裡的肉,難道還就這樣讓他們溜走了不成?”
正苦想間,突然有人報告:“旅長,童旅長來了。”
一聽到這話,趙蘭田猛地從樹上跳下,一路直竄下山坡,一把握住了9旅旅長童國貴的手,有些激動地笑道:“來的好哇!”
9旅旅長童國貴,也是一路跟著最前方的部隊行動,當偵察到88師夜宿張家店的訊息後,也是抱著圍殲敵人的想法,一路靠近。
當然,童國貴這次來找趙蘭田,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他手上亦僅剩下一個26團。
童國貴
“老童啊,我手上只有一個20團。”
“我身邊也只剩下一個26團。”
二人相視一笑,“人是少了點,但也比我唱獨角戲強些。”趙蘭田接著說道。
“你看這怎麼樣,你在南面和西面,我帶20團到東面和北面,先給他們圍起來再說。”
“行!就這麼辦,不過還得儘快聯絡上隊伍,以免讓這龜兒子跑了……”
二人達成一致,下一步便是正式行動。
就這樣,兩個大膽的旅長便先一步帶著兩個團的兵力,包圍了處在張家店內一個師數量的國軍去了。
五、圍堵戰鬥打響
部隊迅速移動著,伴隨著稀稀疏疏響起電臺聲。
深夜裡,張家店外,睡得正熟的國軍,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就被在這裡給兩個團包了餃子。
凌晨三點,趙蘭田順利帶隊來到了張家店的東北側,他看了看手錶,月光下時間指向3點零5分,舒了口氣,接著就坐在石頭上點了根香菸狠狠地吸了一口。
20團位於張家店的東北側,也是敵人原定路線撤離的必經之地,是一個“敵後”的位置,沒有後援,且倉促下未構築工事,風險極大。
20團能不能堵住敵人,便是敵人會不會逃脫的關鍵所在。
拂曉時刻,濃霧中的張家店即將燃起熊熊戰火。
敵人甦醒了,但又陷入了噩夢。
國軍發現被包圍的心情是無比慌張的,剛開始還是試探性的突圍,當發現包圍人數僅有兩個團左右,便是瘋了似的發起衝鋒。
日出之後,大戰就在東北側的295高地上展開了,敵人的山炮與破擊炮瘋狂地進行火力支援,掩護著隊伍突圍。
從張家店北側指揮所望去,20團陣地一片火海,趙蘭田自然也發現了這一情況,情況危急,但絕不能失守。
趙蘭田將抽到頭的香菸一把丟在地上,對著電話大吼道:“左魁元嗎?全域性命運繫於你這20團了!如果你們頂不住,放開了口子,這一仗可就沒了!”
左魁元:“旅長放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敵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國軍從未想過自己竟與東北側一個團的兵力僵持如此之久,接連三次的衝鋒都被打退了。
情急之下,國軍便加大攻勢,愈加瘋狂地朝著20團衝殺而來。
敵軍不論是裝備武器亦或是人數,都不是20團的將士們可以相比的,20團自然是損失慘重,因此到了戰鬥後期,團預備隊、旅偵擦隊也被直接被投入了戰鬥中,無論如何都將敵人死死地拖在了張家店。
敵人愣是無法從20團所在陣地突圍半步。
此時,位於西、南兩側的童國貴的26團,此時已經打退了敵人牽制性的反撲,用炮火對正在突圍的敵軍進行襲擾,與正艱難正面作戰的20團進行呼應戰鬥。
戰鬥持續到下午三時,敵人試圖發動最為猛烈的一次突圍,在20團與26團的密切配合下,最後也以失敗告終,88師被兩個團死死地圍在了張家店內,不得動身半步。
天色漸暗,炮火聲逐漸停息,戰鬥迎來短暫的停歇。
警衛員把一碗南瓜遞到了一天沒吃東西的趙蘭田手裡,說道:“劉司令說過打仗“要膽大包天,心細如髮,肚子不空”,旅長還是吃些吧。”
“肚子?”趙蘭田看了看手裡的南瓜,想了想,好像確實一天沒吃了……
六、大獲全勝
經歷整整一天的戰鬥後,三縱的副司令員鄭國仲終於帶著主力部隊趕來了。
看到慘烈的戰況,看到被圍的水洩不通的張家店,鄭國仲的眼角微微溼潤,喃喃自語道:“八十八師啊,別想跑了!”
鄭國仲
主力部隊趕到,殲滅八十八軍就如同甕中捉鱉一般。
鄭國仲當即下了命令:“桂系主力增援離張家店不到四十里,我們在明天黃昏之前必須結束戰鬥,否則就會騎虎難下。”
總攻開始,三縱主力集中各旅隊的破擊炮、山炮,朝著張家店進行猛烈的火力壓制,足足持續了一個多小時。
彈片橫飛,血肉呼嘯,敵人的防禦工事被炸得七零八落,炮火之下,國軍慌亂地四轉。
總攻開始!此起彼伏的衝鋒號猛然響起,早已圍在張家店四面多時的軍隊浩浩蕩蕩地湧入。
9旅率先在南面突破,7旅、8旅分別從東、北兩面壓近,一部分不死心的國軍奮力向東突圍,被如同羊群般堵回了張家店。
敵軍的指揮系統被炮火中徹底打亂,師、旅、團之間不能相應,國軍士兵就如同無頭蒼蠅一般。
絕望的情緒瀰漫在了整個88師,成片成片計程車兵開始放下武器投降,而88師副師長張世光見勢不妙,竟化妝成女人逃脫了。
原本預計在第二天黃昏前結束的總攻,在拂曉前便完成了戰鬥,本戰殲敵四千餘人,繳獲各類槍炮數千件。
由於戰鬥的結束大大出乎預期,因此待敵增援到來以後,我軍早不知道撤離多遠了。
敵第184團2營營長宋萬銘繳槍以後,掏了個指南針道:“……把這玩意交給你們,我這下也算徹底放下武器了。你看,我這個營是站著繳槍的……”
他的五連長周天爵接著說道:“我把駁殼槍這麼一仍,叫兄弟們站個隊,把槍也往院裡這麼一扔,就算交待公事了。”
“媽的,我們指揮官指揮他媽個屁!隊伍已經帶過張家店八里地了,又叫轉回來,誰不知道解放軍一天一夜走一百八十里路……”
敵62旅的少將副旅長湯家揖被俘,無論見到誰,他一律點頭哈腰道:“本人湯家揖,慚愧,慚愧……張世光真不是個東西,叫我指揮,他們先溜了!”
張家店一役是劉鄧大軍自進入大別山以來,無後方依託條件下取得的一個重大勝利,為大軍在大別山區站穩腳跟開了個好頭。
可是誰又能想到,促成這場以弱勝強戰役得勝的一個重要人物,竟是一個“不務正業”臨時充當偵察兵的旅長趙蘭田呢。
正是在“抓住時機,不必請示”的命令與趙蘭田的臨時起意下,三縱方能捕捉到如此戰機,於張家店徹底剿滅敵人,打下這大獲全勝的一仗。
此役過後,全軍士氣被大大鼓舞,皖西鬥爭的局面得以展開,趙蘭田功不可沒。
趙蘭田在建國後亦參與了抗美援朝戰爭,同樣立功無數,並在1955年被授予了少將軍銜,向這位“不務正業”的將軍致以誠摯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