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忱智軍
1948年底,解放區著名作家崔左夫隨部隊到達淮海戰場。戰鬥間隙,他來到華東野戰軍一縱指揮部所在地,準備採訪一縱的指揮員。那時,一縱的司令員葉飛在後方養病,在淮海前線負責一縱指揮的是副司令員劉飛。
開國中將劉飛
得知崔左夫的來意後,劉飛說:“你不要寫我,你應該好好寫寫(一縱)2師,這個師是由36個傷員發展起來的。”崔作家聽了非常感興趣。無奈劉副司令員軍務繁忙,崔作家只好在一縱先住下來。
劉飛利用指揮作戰的間隙,把他親身經歷的華野一縱2師的歷史淵源講給崔作家。在那時,無論是劉飛,還是崔左夫都不會想到,這一次採訪會讓“36個傷員的故事”在20年後風靡全國,並流傳至今。
故事要從1939年5月開始。新四軍第三支隊6團以“江南抗日義勇軍”(簡稱“江抗”)的名義進入江陰、無錫、常熟等地區建立抗日根據地,發展抗日武裝,劉飛時任“江抗”政治部主任。
1939年9月的一天,“江抗”在江陰的顧山地區遭到了“忠義救國軍”(抗戰時期軍統的特務遊擊武裝)的襲擊。在敵眾我寡、地形不利的情況下,“江抗”指戰員英勇戰鬥,頑強打退了敵人的多次進攻。
為了使部隊擺脫困境,劉飛帶領戰士繞到敵人側翼發起反擊。經過激烈的戰鬥,我軍突破了“忠義救國軍”的前沿陣地,正當劉飛指揮戰士們繼續衝鋒時,一顆子彈擊中他的胸部。頓時血流如注,甚至連嘴巴、鼻孔都冒出了血,可是劉飛依然揮舞手槍,喊著“衝”!
警衛員小何不顧橫飛的彈雨,衝過來給劉飛包紮。劉飛低頭看看自己的胸前,軍裝已經被血染紅了一大片,他鎮靜地問小何:“你看看我的後背有沒有血?”小何回答“沒有。”
劉飛立刻說:“那就說明沒被打穿,傷得不重,繼續衝。”說罷掙扎著站起來,隨著戰士們向前衝去。可是沒跑出多遠,就一個踉蹌摔倒了,小何急忙衝過去扶起自己的首長,發現他已昏迷。敵人被擊退了,劉飛被抬離戰場。
面對蔣軍不斷挑起的軍事摩擦,新四軍出於抗戰大局考慮,於1939年10月初命令“江抗”部隊主動撤往揚中地區。而在顧山戰鬥中負傷而行動不便的36名傷員,則留在了後方醫院,一同留下來的還有十幾名醫護人員。
所謂的“後方醫院”,實際上只是在陽澄湖上流動著的一些小木船。在日偽蔣等勢力的雙重封鎖下,醫院的醫療物資極度缺乏,根本沒有消炎藥和止痛藥等西藥給傷員使用,醫護人員只能靠少量的藥棉、紗布、碘酒等給重傷員清理傷口,防止感染。
劉飛的傷是36名傷員中最重的。由於彈頭深入肺部,又沒有條件進行手術取出彈頭,傷勢一度惡化,他長時間地陷入昏迷。戰友們當時都認為他挺不過去了,“江抗”指揮部也準備為他開追悼會,可是劉飛在醫護人員的護理下,憑藉頑強的意志力生命力,奇蹟般地活了下來。
在傷員中,劉飛的職務最高,當他的傷情開始好轉,在剛剛能夠開口說話的時候,就責無旁貸地承擔起領導的責任。在他的鼓勵下,傷員們樹立起戰勝傷病的信心。慢慢地,傷員們都逐漸康復了,重返抗日前線成為大家共同的心願。
傷員們的康復與陽澄湖民眾的幫助是分不開的。許多百姓寧可自己餓著,也要讓傷員吃飽,有的人將自己捨不得吃的母雞和雞蛋給傷員補充營養,還有很多群眾冒著生命風險為傷員提供掩護。
《沙家浜》
劉飛利用各種機會宣傳抗日主張,許多群眾加入了抗日隊伍。在當地組織和地方武裝的配合下,以傷愈的36名新四軍指戰員為骨幹,一支新的“江抗”在陽澄湖上誕生了。這支隊伍的人數由少變多,力量由弱變強,逐漸成為了一支重要的抗日力量。
新“江抗”組建不久,在陳毅的親自安排下,劉飛被秘密送往上海治療。在上海,考慮到手術風險很大,醫生沒有取出劉飛肺部的子彈。
1941年1月,蔣氏製造“皖南事變”。1月下旬,新四軍重建。新“江抗”被改編為新四軍6師18旅。譚震林為6師師長兼政委,18旅的旅長是江渭清,政委是溫玉成。劉飛被任命為18旅53團的團長兼政委。
陽澄湖上的新四軍
1944年4月,劉飛任18旅旅長兼新四軍蘇中軍區一分割槽司令員。抗戰勝利後,蘇中軍區以18旅為基礎,組建了教導旅,劉飛成為了首任旅長。
教導旅經過了3年多的發展,到了淮海戰役時,已經成為了華東野戰軍一縱2師,劉飛也成為華野一縱副司令員。誰又能想到,這支華野的主力部隊,竟是由在陽澄湖上的幾條小木船裡養傷的36名傷員發展而來的。
崔左夫聽了劉飛的講述後,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他向劉飛立下“軍令狀”,一定要把“江抗”36名傷員的故事寫出來。後來,崔左夫寫出了著名的通訊《血染著的姓名》。
《沙家浜》中的郭建光
1957年,崔左夫的老戰友、上海滬劇團的陳榮蘭將此文改編成滬劇《碧水紅旗》,並把劇本拿給劉飛征求意見。後來,根據劉飛的修改意見和口述的回憶錄《火種》,滬劇團對劇本進行了修改,並更名為《蘆蕩火種》。
該劇在1960年首演後,北京京劇院又改編成京劇《沙家浜》,轟動大江南北。劇中的主要人物阿慶嫂、沙奶奶、胡傳魁、刁德一的形象為人們熟悉,許多經典唱段被傳唱至今,可是鮮為人知的是,劇中的英雄人物、新四軍某部指導員郭建光的原型就是劉飛。
《沙家浜》成名後,一些瞭解劉飛的“江抗”老戰士,把郭建光與劉飛聯絡起來,而劉飛總是否認並阻止,因為在他看來,那些犧牲的戰友才是真正應當被人們銘記的英雄。
劉飛1955年授予中將軍銜。1984年10月24日,劉飛病逝。遺體火化前,劉飛的夫人朱一請求醫院取出那顆已在劉飛體記憶體在45年的彈頭。這顆彈頭已經與劉飛的血肉長在了一起,取出時是暗黑色,現陳列於蘇州革命博物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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