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陰沉,冷雨淅淅。我拄著柺杖提著一壺酒,步履蹣跚著從霧中緩緩走來,到一個滿是雜草土堆旁,把酒壺放在地上。寒風把袖子吹的很高,渾濁的眼框不知不覺泛起淚花,劃過蒼老的臉頰打溼了衣襟。我努力彎下身來行了一個軍禮,沙啞的說道:“將軍,末將來看你了”。
塞北的風呼呼大叫,黑色的夜裡唯有軍營中一盞燈仍未熄滅,一個高大的男子在盯著作戰圖,審閱明天的作戰計劃可還有什麼紕漏。突如其來的一聲“報,末將有事求見”打破了這份寂靜,你眉頭緊鎖道:“進來”,你沒有抬頭依然看著作戰圖紙道:“何事”,我望著眼前這個男子,面容嚴肅,冷靜沉著,臉上毫無表情。“報,將軍,朝廷的密令已到”,我把手中的物件呈了上去,你沒有立即接,而是思沉了很久。然後小心翼翼的開啟信封裡面是一塊金令和一道密旨,金令在燈火的照耀下是格外的刺眼,你手微微顫抖開啟密旨,毫無表情的臉漸漸變的猙獰,剎時周圍的空氣更冷了幾分,“啪”的一聲,你冷不經的把金令憤怒的砸在桌上。我站在一旁感受的你的憤怒,我低下頭沒敢去看你。你壓抑著怒火在看了一遍又一遍密旨,猶如晴天霹靂,怒火化為失望,頓時眼裡失去了光彩,拿在手裡的密旨似乎如千金之重,身體無力的頹廢癱坐在椅子上,我急忙上前去扶穩你,一邊焦急的問道:將軍,怎麼了?朝廷有何吩咐?我感受到你全身冰冷,身體微微顫抖。你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癱坐在椅子上,雙眼無神,手中的密旨如毛羽一般飄落在地上。
過了許久,你掙扎著站了起來,出了軍帳,看向北方,目光中散發著無盡的戰意。北方大片山河還沒有收復,自己的理想還沒實現。你似乎聽到百姓家破人亡的哀鳴,以及對朝廷軍隊收復失地的渴望。可想到剛才那一份密旨,堅毅的目光又逐漸變得迷茫,一邊是自己的理想,一邊是母親的呼喚和朝廷的命令。你有些憤怒,又有些失望。你環顧四周黑夜中駐紮著同自己一路走來的部下,“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年少意氣風發帶著這幫志道同和的兄弟從刀山火海中走來,一路南征北戰,如今卻要拋棄當初的初衷,現在又該如何是好?
你轉過身,身上的盔甲被雨水打溼,顯得有些單薄。眼中的迷茫閃過一抹柔情。臨行前,老母親在昏暗的燈火下含著淚在自己的背上刻下的“精忠報國”,是為了讓自己報效國家,收復失地把處於水深火熱中的百姓拯救出來,也為一展自己的壯志豪情,建一番豐功偉業,在歷史的長河中留下自己的一道身影。寒風呼呼而過,這四個字卻在自己背上冰冷刺刺骨,像針一樣深深紮在自己心上。母親的囑咐和教導仍在耳邊時常想起,不敢忘。君王對失地的收復叮囑和命令,不敢忘。南遷的百姓對舊地的思念和緬懷,不敢忘。將士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的仇恨,亦不敢忘。為了自己當初“歸來報明主,恢復舊神州”的承諾與誓言,多少將士付出了的生命,耗費了多少財力物力,自己又花費了多少年華,換來的卻是朝廷的一紙搬師回朝。冰涼的雨滴敲打在臉頰,渾濁的眼裡泛起淚珠混著雨劃過滄桑的臉掉到地上。
回顧自己半生,從軍十九載,家中妻兒現在如何了?想想自己軍旅生活,見慣生死離別,可看見在一次又一次的戰役中身邊的兄弟一個又一個的離去,我非草木堅石,亦有情,也會疼。但我不敢流露出來,岳家軍的兄弟還在等我的命令,大好河山還在等我去收復,軍魂不可磨滅,朝廷還在等我的凱旋而歸,妻兒還在等我回家團聚。我身上的擔子很重,頭髮又花白了幾許。可現在要怎麼選擇呢?難道一切終成空嗎?
你眺望遠方喃喃自語道:范文正公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可當朝統治者安於江南,對收復失地還我河山已經逐漸淡忘,那些文臣除了勾心鬥角,又有誰真正的關心天下黎明百姓。
我跟隨在將軍身後,帶著疑惑的詢問道:“將軍,朝廷有何吩咐?”你沙啞著聲音道:“朝庭要我班師回朝”。我頓時就急了,彎下腰請求道:“將軍,不可啊!現今我岳家軍打得金兵節節敗退,氣勢如虹,收復中原,還我舊都指日可待”。我越說越激憤,“明明勝利就在眼前,朝廷為什麼會下令收兵?我們失去那麼多兄弟才走到這一步,我們不甘心啊!”
你緩緩的說:“我也不甘心啊!可君命不可違”,你語氣中透漏著失望,內心是更多的是掙扎。“將軍,若退,南方亦無安身之地,這一退我大宋百姓該有多失望,如今朝廷上形勢複雜,您將被推上風口的浪尖啊!”。你眼裡泛著淚光哽咽著道“我也不想退啊,可你有想過沒有,我若繼續帶兵北上恢復河山,功高已蓋主,君王怎麼想?朝廷怎可能容的下我等將士呢?我若不退,朝廷會逼迫囚禁眾將士的家人,然後以岳家軍不聽調令的罪名殺害岳家軍的家人,更甚至把我們定為叛國,那時軍中兒郎怎麼想?我不能讓兄弟們跟我冒險,我得為一眾將士考慮”。
這一退,還會有機會帶兵北上嗎?應該不會了吧。“知音少,絃斷有誰聽?”這是我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啊,四處征戰,血染萬里,數十載的奔波,到頭來卻是一場空。一紙調令讓我退兵,出征時,天下黎民百姓對還於舊土的期望,我愧疚啊!我為大宋王朝收復河山,可到頭來卻是怎麼的結果,這樣危危可及的大宋王朝值得我再繼續效衷?我累了,在王權面前的無力之感充斥著我的內心。
“將軍,我敬你一杯”,我仰著頭喝完一碗,老弱的身體被風吹的搖晃不堪,將另一碗緩緩傾倒在碑前。“莫須有啊!莫須有”多可悲的笑話,“將軍,保重,末將告退了,如今人老了,腿腳不利索,可能往後不能再來看您了”。我奮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杵著柺杖搖搖晃晃的消失在風雨中,雨越下越大,就像上蒼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