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劉士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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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行的星期一總是忙碌的。眼看要到中午下班點，馬鬱剛想喘口勻乎氣兒，視窗居然又來了一位阿姨。馬鬱心裡有點不耐煩，但還是調整情緒露出一張笑臉，詢問阿姨辦嘛業務。阿姨坐在櫃檯前，不說話，光盯著馬鬱看，看得馬鬱直發毛。隔著那道防彈玻璃，馬鬱吃驚地發現，自己和這位阿姨在眉眼間居然有幾份相像。“小夥子，阿姨不辦業務，是特意來找你說點事……”
中午的銀行大廳，等阿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講完來找他的原因，馬鬱瞬間感覺自己頭大了一倍。原來，這位阿姨不是別人，正是馬鬱的親姑姑！而馬鬱，其實應該姓張！當年，父母離婚，母親帶著不到三歲的他改嫁，還給他改名隨了繼父的姓。馬鬱懵懵懂懂知道現在的爸爸不是他的生父，小時候他也問過母親親生父親的事，但都被母親一句“還提那個死鬼幹嘛”駁了回來。馬鬱一直以為，親生父親早就死了，哪裡想到其實他還活著！
姑姑抹著眼淚告訴馬鬱，他的親爹張天柱如今重病癱瘓在床，由於他離異後一直沒有再婚，生了病只能靠姑姑和伯伯輪流照顧。兩位老人也都是奔七十的人了，連黑帶白伺候弟弟半年多後，他們一個犯了高血壓，一個犯了心臟病。姐弟倆合計：就算拼上這把老骨頭，恐怕也不能把弟弟管到頭兒。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到弟弟的親兒子，只有把弟弟交到侄子手上，他們倆才能徹底放心。
由於三十多年沒聯絡，姑姑多方打聽才找到了馬鬱的工作單位，這才有了剛才“視窗認親”的一幕。說完前因後果，姑姑帶著哭腔對馬鬱說：“大姑一看你就是個通情達理的孩子。以後，你爸的事，就拜託你了。大姑和大伯老了，真的管不動了……”
姑姑留下一串電話號碼走了。大夏天，馬鬱竟出了一身冷汗：天上掉下來了個“親爸爸”！這麼狗血的劇情，怎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隨後，他跟領導請了假，胡亂扒拉了幾口飯便直接開車去了老媽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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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鬱的車還沒停穩，遠遠便看到了出門倒垃圾的老媽。老媽見兒子大中午居然過來了，滿心歡喜。娘倆進了家門，馬鬱低聲問：“媽，我爸沒在家？”“上你奶奶那去了！”聽說老爸不在，馬鬱連口水也顧不上喝，一股腦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講給老媽聽。他嘴裡剛甩出“張天柱”三個字，老媽的臉色立馬變了：“這個混賬東西，他還活著呢？！”
在老媽那裡，馬鬱得到了證實。“張天柱”千真萬確是他的親生父親。三十多年前，父親在外面找小三，母親被逼無奈，跟他離了婚。自此，剛烈的母親一分錢撫養費不要，幾經搬家、換工作，甚至給兒子改名換姓，就是為了斷絕跟前夫及其一家的一切關係。當得知如今前夫病了，他們家人來找馬鬱“接盤”時，老媽咬著後槽牙發狠地說：“小鬱今天我把話撂這兒，你要是敢管他，就別認我這個媽！”老媽終於控制不住自己，“哇”地哭出來：“我的天吶，我怎麼這麼苦命啊，我把兒子養大容易嗎……”
聽到老媽親口承認了自己有個“親爹”的事實，又看到老媽如此絕決的強硬態度，馬鬱既難受又糾結，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他連哄帶勸安撫老媽，說：“媽，您放心，我是您兒子，我肯定聽您的，您不吐口兒，我堅決不管他！”隨後，他岔開話題跟老媽拉了會兒家常，直到老媽心情平靜了，他看了看錶，已經是下午五點，這才往自己家奔。
這個夜晚，馬鬱的小家裡註定難以平靜。趁兒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當兒，馬鬱在書房裡一五一十跟老婆麗麗講述了白天發生的事。麗麗張大了嘴，一連問了三遍“這是真的嗎”，直到馬鬱緊皺眉頭重重地點了點頭，她才敢確信。
麗麗問馬鬱想怎麼辦，馬鬱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自己有點不想管這個親爹，老媽說得對，這些年自己連塊他買的糖都沒吃過，他癱床上了，憑什麼要去管他？可是，“血緣”這個既定事實像一根針直接刺進了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真的不忍心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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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馬鬱沒上班，麗麗也沒上班。揹著老媽，馬鬱直接聯絡了姑姑，夫妻倆一道去探望“親爹”。馬鬱很感謝通情達理的老婆。昨天，聽了馬鬱的講述，麗麗一邊安慰他，一邊在做長遠打算：“雖然長輩們有恩怨，但咱們做晚輩的不能耍渾。別說我是學法律出身，知道你有贍養的義務，就算我不懂法律，這點人情世故我也是懂的。更何況，他是你親爹，你身上有他的血脈。依我看，咱們先去看看情況，短時間照顧照顧還行，時間長了，咱倆肯定也吃不消，都有工作，哪能24小時守著。實在不行，找個養老機構吧。”
進了親爹住的小區，馬鬱趕緊聯絡姑姑，姑姑帶著他倆來到親爹家裡。那是一套窄小的單元房，屋裡瀰漫著一股潮氣。馬鬱見到了自己的親爹，他躺在床上，脖子上圍著小孩用的“圍嘴兒”，嘴角不停有涎水流出來。瞬間，馬鬱心裡竟有種酸澀的感覺，眼睛竟有些溼潤。攥著親爹的手，他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幾經努力，終於喊出了一聲：“爸！”床上的老人什麼都明白，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他的眼睛盯著馬鬱看，馬鬱也盯著他看。姑姑在一旁嘆了口氣，小聲地說：“我這個弟弟，確實不爭氣。年輕時身邊的女人走馬燈似的換，到老了沒存下錢不說，連個老婆都沒混上……”聽姑姑這麼說，馬鬱和麗麗尷尬地咧了咧嘴。
一週之後，馬鬱將親爹安頓進了一家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養老機構。唯一讓小夫妻感覺欣慰的是，老人每月有幾千塊錢退休金，雖說給養老院繳費還差點，但將來把他之前住的那套小房子收拾收拾出租，錢上基本“嘴頂嘴”，這樣一來，小夫妻至少沒什麼經濟壓力，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馬鬱時不時會去探望“親爹”，不過這件事，他一直沒敢跟老媽說，因為怕有一天老媽知道會不依不饒。麗麗勸他：“沒事，就算咱媽知道了，她也會裝不知道。畢竟你照顧的不是別人，是你親爹呀！”
聽了老婆的一番話，馬鬱心裡的一塊石頭總算落地了。
點評：於情於法皆需贍養老人
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劉士霞表示，“你把我養大，我陪你到老”，是多數家庭的親子關係，但如果父母未把你養大，你是否能夠拒絕陪他“到老”呢？今天的案例很有代表性。對此，我要告訴廣大讀者，法律規定：贍養人應當無條件地履行贍養義務。“父母未盡撫養義務”不能成為拒絕贍養義務的抗辯理由。也就是說，子女贍養父母，是必須履行的法定義務，這一點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從道義角度而言，贍養老人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雖然父子情感失聯多年，但血緣關係是分割不了的，在老父年邁之際，兒子理應為父親養老送終。至於把老父送進養老院，也是迫於現實的無奈之舉，只要兒子多去探望，就是盡孝了，會給老父帶去更多的心靈撫慰。
案例中的母親出於情感上的怨恨，不希望兒子贍養親生父親，雖然這種情緒可以理解，但對於有類似經歷的女人，我想提醒一句：你可以繼續恨對方，但不要阻攔孩子照顧父親，畢竟，那是他的責任。
監製｜桃金娘娘
編輯｜天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