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崇尚鬼怪,所以當地巫師邪術很多。養蠱、把人的腿換成木頭的,這樣的事經常聽說,在這裡就不再贅述,我講幾件親眼看到的。
乾隆丙子年,我在桂林太守商公處做幕僚,住在公署西側的一個小樓裡。我住在樓下,樓上雖然表面完好,但是木質已經從內部朽爛。小僕崔升是本地人,某天到樓上拿東西,不慎撞斷護欄掉了下來,撞到臺階的石頭上,頭部碎裂,胸部塌陷,只剩下一口氣。我以為崔升必死無疑,就把他父親找來,拿了些錢讓他把兒子抬回家。
十多天後,崔升又到府裡來幹活了。我驚訝至極,問他怎麼治好的,而且好得這麼快。崔升說:“家父找巫師用了化水法。”我問他治療的詳情,他說是把五色紙放在傷者臉上,巫師對著傷者唸咒,旁邊的人敲鑼鼓助陣。又把符燒掉放入一碗清水中,給傷者服下。還有一些細節,崔升說的不是很明白,我就沒記住。
後來我到了梧州,某天傍晚,兩個衙役在公署門前打了起來,其中一個受傷倒地,奄奄一息。太守大怒,把傷人者押入大牢。兇手父親前來求見,跪拜太守說:“逆子素來精通化水法,懇請太守讓他給傷者治療。如果治不好,再嚴懲不遲。”太守允許。當晚,鑼鼓齊鳴,震耳欲聾,我沒親自去看,想來和崔升說的化水法是一樣的。第二天,受傷的衙役照常上班,太守把兇手痛打一頓,然後釋放。
我還聽說,桂林有個姓黃的人,是個翰林,乾隆十一年因為父親去世而請假回鄉。他把父親葬在龍隱巖官地,被巡撫參了一本,流放黑龍江。押解到全州的時候,黃某突然不見了。郡守派出全城的人馬到處搜尋,最後在一座山上發現了他。
搜身的時候,發現黃某胸前掛著一個黃緞子小口袋,裡面有塊木牌,三寸多長。正面畫著符,背面寫著黃某的名字。郡守拿著木牌看,忽然覺得一陣眩暈,不由大怒,在木牌上蓋上官印,然後砸碎燒掉。黃某失聲長嘆:“我恐怕永居塞外了!”郡守好言安慰,把他送出自己的轄區。
上面的故事出自《聽雨軒筆記》,集子裡還記載了一個表面看是異術的故事。山東人張立山在開化做縣令,抓獲謀財害命的強盜木子雄,案件審理清楚,等待執行死刑。張立山父親去世,因此卸任。繼任者是錢塘人王某。
在交接的時候,張立山虧空公款一百多兩銀子。他正在籌措,而王某索要得很急,想要封了他的行李。張立山只好賣了棉衣以及妻女的首飾,勉強把公款補足。
兩個月後,木子雄的執行公文批下來,需要馬上行刑。當時王縣令很忙,就匆忙在夜間對木子雄執行了斬刑。
後來,張立山服孝期滿又補任了江西鉛山縣令。剛到任不久,就發生一起入室盜竊殺死主人的兇案。兇手捕獲到案後,自稱叫李雄。張立山看對方有些眼熟,又是開化口音。仔細審問後,原來就是已經問斬的開化兇犯木子雄。張立山大吃一驚,說道:“你不是已經被正法了嗎?怎麼會在這裡?”木子雄抬頭,認出縣令就是在開化審理自己案子的官員,於是不敢隱瞞,說道:“的確執行了斬刑,但是隻砍傷了我的後腦,當時痛得昏了過去,半夜醒來,身邊無人,於是掙脫綁繩,逃到鉛山。現在又犯了死罪,沒什麼可說的了。”
張立山再次詢問,得知當時的監斬官是王某,就想起了當年的恩怨。於是把木子雄逃脫又到鉛山殺人的事詳細彙報給江西巡撫。江西有關部門把卷宗移交到浙江,浙江巡撫下令嚴查。把當年監斬和行刑的人都提到省裡。
原來,當時王縣令剛接任比較忙,夜裡行刑,臨時找了一個劊子手。新劊子手頭一次殺人,心內膽怯,砍了一刀看到木子雄倒地不動,就用蘆蓆蓋上匆忙離開。第二天去收屍,發現屍體不見了,沒敢聲張,就以行刑完畢上報。
省裡把木子雄押解到浙江,詳細審查後的確沒有受賄枉法的情節,於是把木子雄重新處死,王某和劊子手也被重罰。
《聽雨軒筆記》裡還轉載了兩件寶物的故事,叫做《海井水帶》。華亭縣的舊物商店裡有個像小桶的東西,質地非竹非木,非金非石,並且沒有底。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放在店裡很久了,從來沒人注意。
某一天,有個上了年紀的海商無意間看到,表情非常驚喜,拿起來翻看了好久,然後問賣多少錢。店主是個狡猾的人,看到海商很重視這個東西,就報價五百緡(一千銅錢是一緡)。海商還價後以三百緡買去。店主問道:“這個東西我其實不認識,能說說它有什麼用嗎?”海商說:“這個東西叫‘海井’,我們出海帶的淡水經常不夠用,把大容器裝滿海水,再把海井放到容器裡,就會從海井裡舀出淡水。我以前只是聽說,沒想到今天真的遇到了!”店主人弄了些鹽水實驗,果然得到了甘甜的淡水。
又聽說京城的古董店裡有塊舊鐵條,三尺長,二寸寬,兩頭隱約有幾個凸起,好像腰帶的形狀。鐵條兩面都鏽跡斑斑,放在店裡不知多長時間了,沒人知道具體是幹什麼用的。
某天有幾個高麗使者路過,看到鐵條後就詢問價格。店主隨口說道:“五百文!”使者馬上拿出五百文錢。店主懷疑這根鐵條有特殊用處,就改口說:“這是我鄰居的東西,我再去問問他,到底是不是這個價錢。”他假意出去,回來後改口五兩銀子。高麗使者馬上又拿出五兩銀子來。店主再次後悔,又改口五十兩。使者說:“五十兩也可以,但是不要再加價了!”店主暗想,這根鐵條也就值幾十文錢,五十兩銀子已經知足,於是賣掉。
店主問高麗使者這個東西有什麼用,使者把鐵條交給夥伴,夥伴立刻上馬離開。他這才說道:“這叫大禹定水帶,本來有九根,這是其中之一。苦鹹汙濁的水用定水帶攪動,就會變得甘甜清冽。”有好事者跟到使者住處驗證,果然是這樣。
店主說這個東西是闖王進北京的時候,他在街上撿到的。看來,應該是前朝大內的寶物,因為時事變幻流落民間。寶物沒遇到伯樂而被人輕賤的情況比比皆是,一旦有人慧眼識珠,就身價倍增,上面的兩個故事都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