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九十年代真實個案節選,曾經以同樣的筆名公開發表過,而且被很多網路和紙媒轉載,作者暱稱、頭像從未改變。不知如何申請原創。故放棄申請。)
“轟”一聲爆炸,驚得人們慌亂地開啟窗戶觀看,更多的好事者則紛紛跑下樓想弄個究竟。幾分鐘前曾有一輛120救護車剛停在樓下,爆炸聲響過之後,很快又開來一輛。看著對面封閉的露臺玻璃窗被炸得粉碎,遍地狼藉。確定爆炸的住宅主人後,我內心不由一震,難道又是那個女孩?
近十個月之前,那戶男主人曾在鄰居的帶領下找我面談。男主人年過不惑,妻子病逝已三年,具體病因不詳。自覺女兒上了初中,自理能力增強,有了續絃的念頭。
偏巧女兒取東西中途回家,撞到了父親和一個赤身裸體女人慌亂穿衣服的鏡頭。女孩覺得父親做事出格,對不起死去的母親。無奈父親只得硬著頭皮提前向女兒坦白再婚打算,女兒說什麼也不肯答應。一怒之下,父親摔門而去。女兒哭了一宿,寫了封遺書留給父親,凌晨割腕自殺。幸虧發現及時,才被搶救過來。但那個女人被嚇壞了,怎麼也不敢再登門,迅速終止了兩人愛情關係。
他們當時找我,離其女第一次自殺已經過去近三個月,目的是讓我說服其女兒答應父親再婚。從接待未成年人的經驗看,現在的小孩很狡猾,基本排斥和成年人溝通,特別是家長帶來的說客,根本不會和你說真心話。他們表面上很乖巧,心裡卻盼著敷衍你快走。幾個成功的未成年人案例都是和他們交朋友、稱兄道弟,沒有家長參與的情況下完成的。我堅持想辦法讓其女兒自己找我諮詢,從做忘年交的朋友的思路開始做起,做父親的似乎等不得。他舉例說電視上心理專家都這樣當家長面溝通的,我告訴他,人們特別是青少年眼裡上電視是一件很神聖的事,就像教堂裡營造的特殊氣氛下,人們自然會對神職人員產生某種崇拜感。你換個路邊野外的隨意環境、找個沒什麼名氣的人試試,同樣的話有效性至少會打對摺。況且一個人是否真的發生改變,不在於道理的正確上,而在於接受理念後,確認自己是否具備承擔結果帶來傷害成本,以及設計的程式保證這種傷害不存在或儘可能變小,並讓患者相信收益絕對大於損失。
作為“嵌入式成長”治療個案,首要解決了女孩根深蒂固的“忠貞”觀或“繼母不仁”的理念重塑問題,然後更多瞭解他們父女及繼母的內心世界,已經形成某種理念的根源,還有她未來繼母的為人處事、道德水準等等。
因“心理治療”的理念衝突一時爭執不下。在其鄰居的勸解下,雖說素不相識,我答應隨他回家與其女兒談一次。小女孩表現得很有禮貌,對其過世的母親感情也很深,滿腦子都是後孃如何狠毒、虐待孩子的故事。她堅持認為自己將來可以照顧父親的晚年,並透露出母親在世時,父親曾有不忠和不能盡父親責任之說,但很快被其父制止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地位不平等的對話使得女孩很快閉上了嘴,不再言聲。她內心一定認為,我是其父請來幫忙說服她的。由於當時其父並沒有具體的戀愛物件,我也無法證明繼母和繼女註定會彼此有幸福的感覺,只能就一般意義上說,世上也有比親生母親更好的繼母。可女孩堅持認為沒可能或自己沒那麼好的命,拒不接受。最後,父女二人很客氣地將我送了出來,我感覺女孩是個很要強的好孩子。
爆炸起因的判斷很快得到證實。其父最近又找了一個女伴,女孩誓死不從。頭天父女倆爭論了一夜,上午沒去上學。起床時,已近中午。女孩平靜地打開了燃氣灶開關,靜靜地等著和母親相見。其父回到家發現昏倒在地的女兒沒了主意,慌亂地跑出去報警,找人相助。我想,此時他心裡一定是想急於證明女兒不是自己虐待致死的,更怕外人看到室內的狼藉,反而忽視了採取通風等急救措施,只是關了燃氣灶和門就跑出來等120急救車。這種人的心理素質的確可悲。對生命垂危的親生女兒第一念頭竟然是先分清責任,推脫干係。
事情也趕巧,前來救助的120急救人員,竟然叼著根香菸跟隨其父上樓,剛一推開門,就發生了本文開頭的一幕。事情發生後,成年人圈裡眾口一詞,都覺得母親已死多年,女兒以死抗爭父親再婚是不懂事的行為,動不動就死,現在的孩子太難管了。但我堅持認為,其女兒兩次自殺雖有自身心理弱點,但其父出事後的心理素質和自私品德的暴露,也說明女兒的擔心,多半是父親日常行為造成的。面對心理危機,不瞭解產生危機的環境,單純就事論事肯定不行。
只聽說那個司機被燒傷了半張臉,女孩因搶救及時保住了生命。其父後續的事,至今也沒有任何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