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擺著的飯菜基本沒動。兒子喜歡吃的紅燒肉，在白色的盤子裡，肉皮的粉嫩、焦糖的深紅都顯得很有食慾。雖然比不上飯店裡的精緻，但是雪伊的廚藝還是不錯的，味道應該不會差。一根筷子掉在地上，像一根掉在地上的小利劍，插在雪伊眼裡。
“為什麼不去輔導班？你說出一個理由來。”雪伊背靠著玄關的柱子儘量緩和著口氣問。她已經筋疲力竭、氣若游絲了。只是忍著眼淚不掉下來罷了。
兒子趴在沙發上臉衝著裡不說話，他的頭髮很濃密，看不見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他胖乎乎的兩條腿幾乎佔滿了沙發。
沒有開燈，房間裡正在慢慢變暗。
“要不咱們先吃飯吧。”段喬想做和事佬，他拉開椅子，彎腰想去拾起地上的筷子，那是剛才兒子摔在桌子上，砸的盤子噹啷一聲脆響，然後彈起來掉在地上的。
“別動！讓他自己撿！才11歲的孩子就敢和大人摔桌子砸椅子，你長大了還不上天！這就是你學的禮貌！”雪伊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八度，嚇得段喬想伸出去撿筷子的手又縮了回來。他不知所措的走到雪伊身，想拉她，被雪伊伸出胳膊，猛的擋了回去。他無奈的開開燈。雪伊又迅速的把燈關上。清脆的“吧嗒”聲音算是這一段時間來最悅耳的聲音了。段喬坐到黑暗籠罩的餐椅上，不再說話。
沉默和黑暗充滿了整個房間。
“你能不能坐起來？看著我說！”雪伊忽然走過去，去拉沙發上的兒子。
孩子坐起來，眼睛有點紅，但是沒有哭。
“為什麼不去輔導班？你說出一個理由來。”雪伊重複著她的問話。
“就是不想去！”孩子尖嫩的聲音帶著哭腔。
“給我一個理由！”雪伊的聲音裡帶著堅定和不容商量。
“我們班陸琪琪就從來不上不輔導班，但是她學習一直都很好，我上一個暑假也上輔導班了，但是也考得也不好。”孩子有些聲嘶力竭，他從沙發上竄出去。蹲到剛才雪伊依靠的玄關那裡。小手摳著牆上的牆紙。
“孩子不想上就不上嘛”段喬又想做和事佬，卻引來了雪伊尖利的批評。
“你這是什麼話？緊著孩子就不想去，你還要助著他！不去輔導班讓他在家裡玩嗎？陸琪琪雖然不去輔導班，但是她會在家裡學習，而且她學習方法非常正確。你能在家裡學習嗎？到現在連個課程表都不會做。不去輔導班，下一個學期你成績會更差。”小雪伊的聲音像機關槍一樣掃射著這兩個人。
“你們小時候就沒有輔導班。”孩子小聲咕嚕著，顯然這話是他從某媒體上知道的，要不然一個11歲的孩子是說不出這樣的話的。
雪伊顯然也沒有想到孩子會這樣說，有點啞火。“我們，我們小時候是沒有輔導班。解放以前還沒有學校呢，都是私塾，有錢的人家孩子學點四書五經，那時候的孩子絕對不敢和大人摔筷子！”雪伊用她淵博的知識企圖說服兒子。
這個知識點超出了孩子的認知範圍，他翻眼看看媽媽，想問私塾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懾於媽媽的怒氣未消，沒敢開口。
“也就是新中國成立以後有了學校，咱們國家開始研究提升先進的教育科學。你知道嗎？教育是一門科學！需要學很多很多科目知識才能行！我和你爸爸都不是從事教育行業的，所以我們不懂得教育。不上輔導班，你怎麼樣才能學習好？我們老領導的孩子從小上輔導班，還到北京去學英語，去年才考上北京外國語的。他要是不去花那四五萬塊錢上輔導班，是肯定上不了外國語的。”雪伊苦口婆心，幾乎為自己淵博的知識所折服了。可兒子只是翻了翻白眼，一副不屑的樣子。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雪伊逼問兒子，但是氣勢明顯下來了。
“我，我手疼，我一寫字手指頭就疼。”兒子已經停止摳牆紙了，無意中目光落到了手指上，就即興編了這樣一個理由。
“你摳牆手不疼。”孩子的理由天真，雪伊懟回去的利落。她忽然感覺像個鬧劇，並且忍不住“撲哧”笑了出來。她這一笑整個氣氛就緩和下來。
兒子似乎覺得找到了充足的理由。他審視並彎曲著手指煞有介事的說“這個手指可疼了，一寫字就更疼。”
段喬憑本能也難過起來，“手疼就不學了！你看把孩子都逼成什麼樣了。”從地上拉起兒子想抱起他，但他的身體太重了，沒抱動，就把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你就慣著他吧，人家說了慣子如殺子，將來他學習不好，沒有好工作，你陪著他喝西北風去！”
“為什麼喝西北風，我有工資，我養著我兒子。”段喬小聲反駁，朝兒子拋了一個媚眼。
雪伊麵對這兩個人聯盟，一時也找不到破解的辦法。她氣呼呼的打開了電視。電視裡一個被稱為全國演講冠軍的男人正在做激情的演講，他說作為一個父親自己也很迷茫。他小時候沒有輔導但是很快樂，那時候的教育是最公平的。倒是現在輔導班越來越多，花的錢越來越多，孩子負擔越來越重，教育已經失去了公平，而教育的目的真的達到了嗎？
雪伊的思維被電視里人的話打動了。她默默的坐到沙發上，看著電視在思考，又不知道該思考什麼。
段喬拿出手機開始看朋友圈。朋友圈裡說國家將要全面取消輔導班，因為輔導機構有可能發展成資本執行，然後壟斷這個行業，在形成一家獨大或幾家獨大的時候，在教育中注入一些不好的知識，小孩子沒有分辨能力，被動接受這些反動知識，就有可能動搖國本。
什麼時候能取消輔導班呢？取消輔導班能教育好孩子嗎？房間裡的光線完全暗了下來，電視機散發的光彩一明一暗閃爍著。明天似乎還很遙遠。今天晚上該怎樣度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