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代宗,大曆年間。
洛陽人劉貫詞,一路行乞,流浪到了蘇州,每日到鬧市找飯轍,吃飽了就到城牆根曬太陽,拿蝨子。
一天,來了個秀才找他,帶著羊肉,還帶著酒,跟他套近乎,說自己叫蔡霞,也是洛陽人。
貫詞天天在溫飽線上蹦迪,見了羔羊美酒,當然來者不拒。
那個叫蔡霞的人,倒不太沾酒肉,只是看著他吃喝。
酒足飯飽,蔡霞問:
“哥,你……這是玩徒步啊?”
貫詞說:
“找樂是嗎?呵呵,你明知道我這是正宗的要飯。”
蔡霞問:“哥,你這要著飯……是準備要去哪兒嗎?”
“要飯還挑地方?要哪兒算哪兒唄!”
“那你這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
“要飯還有頭兒?嗯……有!等我要夠十萬,我就不幹了!”
“十萬哪?要飯要十萬,你要飛啊?……不如這樣,哥,咱哥兒倆老鄉,你幫我捎封信回洛中,信送到,保準有你十萬,你看怎樣?”
貫詞說:“啥?十萬?……中!騙人是特麼汪汪汪啊!”
二
蔡霞也不避諱,說:
“這兒也沒有熟人,我不妨跟你實說。我們一家啊都是龍,宅子就在渭水橋底下,水面之下三丈。我出來是為了躲事兒,有幾年沒回去了……”
貫詞說:
“你是龍還是啥都不要緊,你出來幹啥也不要緊。要緊的是我怎麼去你家啊?投河自盡嗎?”
蔡霞笑了:
“哥你到渭橋之後啊,站定了,合上眼,隨便挑根根橋柱,哪根都行,敲三下,門一開,你就進去了。”
“然後哪?”
“然後你進去見著了我媽,你就把信交給她啊……”蔡霞突然一臉嚴肅:
“這時候,記住了,一定要讓我媽把我妹妹叫出來見你……”
“幹啥啊?相親哪?”
“相啥親相親?咱倆是兄弟,她就是你親妹子,哥你千里迢迢的幫我送家信,她做妹子的不應該當面謝謝你啊?”
蔡霞說,
“而且,很重要啊,我許給你的十萬,在她那兒呢,所以,你一定得讓她出來處理這事兒,我信裡也寫得很清楚,千萬別忘了哈!”
說完,取出一封信,又給足了貫詞路上的盤纏。
貫詞說,那……我走?
蔡霞說,趕緊,趕緊。
三
貫詞輾轉回到洛中,來到渭橋之下。
“我去吧!”
一川碧水,深不可測,從哪兒……下手啊?
他踅摸到最近的橋墩之下,閉上眼睛,輕輕敲了三下。
忽然,耳邊的流水聲停了,吱呀呀的開門聲傳來。
貫詞睜開眼,渭橋沒了,渭水也沒了,眼前一座氣派的大宅子,朱漆大門前,站了個穿紫衫的門童。
太……特麼神奇了啊!
四
蔡老夫人還不算老,四十幾歲的年紀,也是一身紫衫,居然有些萌。
貫詞遞上書信,說,“就請令嬡一見。”
蔡夫人掃了兩眼信,說:
“我這個兒子啊,跟他上司不睦,怕被找麻煩,出去躲了有幾年了。
哎,天天想他,虧得大哥你捎信來,不然可說是生死未卜啊,真是謝謝您了啊!”
貫詞說:
“我倆不錯,又是同鄉,好得跟親兄弟似的,這都不是事兒……哎,那個小妹呢,蔡霞特意囑咐我,一定要見見她!”
蔡夫人說:
“嗨,梳頭哪!家裡很少來客人,這丫頭懶散慣了,披頭散髮的沒法見客……一會兒就出來。蔡霞信上也說了,有些事兒還就得她來處理。您喝茶。”
五
不大一會兒,環佩叮噹,蔡小妹出來了。絕色佳人,百伶百俐,教人擺下一桌珍饈美味、玉液瓊漿,請貫詞入席。
貫詞還在考慮,應該先從哪道菜開始,耳聽得對面傳來一些不太和諧的聲音。
抬頭一看,客座上的蔡母眼圈兒發紅,接著連眼珠兒也紅了。
蔡小妹一把攙住,低聲地勸:
“媽呀,媽,你忍一忍好吧,這可是哥哥的朋友……而且,咱還有事託人家辦哪……兄長您別見笑,我媽這是想我哥了,眼窩子淺,總要哭,您見笑。
哥哥信裡說了,兄長您幫忙傳信到此,我們要給付您十萬錢。
錢倒不是問題,只是一堆銅錢,那麼重,兄長一個人怎麼能拿得動呢?
不如,小妹給你換成一件等價的寶物如何?”
貫詞假客氣: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這點小事何必還談錢啊?不要不要不要……”
小妹急了,正色道:
“那可不行,別的都能客氣,唯獨錢上的事兒,可不敢含糊。言出必行,何況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兄長千萬不必客氣。”
蔡母也勸:
“不值什麼呀,我們的一點心意……快給大哥拿“鎮國碗”來!”
貫詞惦記著那件寶物,食不甘味,潦草的應付了兩口。
只見蔡母的眼珠兒又紅了,越瞪越大,而且嘴往後咧,嘴角留涎,哈喇子像蜂蜜一樣垂到桌上,喉嚨裡嗷嗷做響,作勢欲撲。
小妹趕緊抱住蔡母往後堂就走,嘴裡說:“娘啊,你就不能忍一下,小心壞了大事啊!”
片刻,帶了一隻大碗回來,說:
“讓兄長您見笑了,家母思念哥哥,居然中了風。
招待不周,改天補過,今天就不留您了。這隻罽賓國碗,乃是罽賓國的寶物,但唐人留著無用,您拿去賣了,最少十萬。
咱們就此別過,小妹有老母要照顧,就不遠送了。”
六
貫詞由紫衫門童領出門來。
一眨眼,門牆杳然無蹤,碧波在下,高橋在上。
再看手裡,一個挺大的銅碗。
貫詞掂了掂,心說:
“就這,能賣五塊錢?
是,我是個要飯的,那你們就真送我個要飯的碗哪,是怕我餓著嗎?啊?
十萬?扯哪?”
貫詞做久了乞丐,被人輕賤慣了,也不太在意,把碗拿到集市上試著一賣,有出五百的,有出八百的,心說老蔡家這幾條龍說話還不太離譜,大概是件東西。
七
過了一年多,西市上來了個波斯客商,一眼就盯上了貫詞手裡的銅碗,問賣多少錢?
貫詞說,二十萬!
波斯人瞅了瞅他,說你真要二十萬?
貫詞說,少點……也行哈。
波斯人說,這是個寶貝,但是放在你們唐朝人手裡一百都不值,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給你……十萬?
“成交!反悔是汪汪汪啊!”
波斯人接著說:
“這個碗你從何得來?這是罽賓國的鎮國之寶,有它在,天下太平五穀豐登,一旦丟了,天災人禍兵禍連年。
結果,四年前,被一條小龍偷走了。
現在,罽賓國國王拿出半個國庫的收入懸賞往回贖買,沒想到竟流落到了唐土。”
貫詞說,是這麼這麼回事……這麼這麼回事。
波斯客說:
“原來如此。
罽賓國的那條守寶之龍,上訴到幽冥界,所以蔡霞才逃到外面避難。
他自己不敢出頭,所以要借你的手把這寶碗送出來。
至於他非要他妹妹在場,沒有別的原因,是怕出事。
他老孃沒有中風,也不是想念兒子,那是聞到人肉的味道忍不住兇相畢露,要啃了你啊。
他讓妹妹在場,就是要保證讓你囫圇個的走出來,把碗送出來。
貫詞眼睛瞪圓了:
“你的意思是……”
“沒錯”,波斯客說:
“你以為自己就是個送快遞的,實際上差點成了送上門的外賣。
現在,事兒了了,蔡霞他也該回來了。五十天後吧,那時候洛川漲水,就是他的歸期。”
貫詞問:“為啥是五十天哪?”
波斯人說:
“五十天後,我才過得了秦嶺。我帶著碗過了秦嶺,他才敢回來,就這麼簡單。”
五十天後,洛河果然漲水,氾濫四溢。
“評書廉頗”,故事特多,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