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芊穩的老家在陝西一個貧困的小山村裡，他家就坐落在山坡上，上下山的路只有一條彎曲的羊腸小道。
童芊穩剛出生不久，父母就外出打工討生活，奶奶去世早，童芊穩與年邁的爺爺相依為命。爺爺養著幾隻羊，這是祖孫倆僅有的收入來源。家裡沒有任何電器，更無與外界聯絡的任何裝置，簡陋苦難的生活限制了這個小小孩子的想象力，他每天都和羊在一起，看羊吃草，為了節省糧食，他和爺爺每天只吃兩頓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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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芊穩8歲時，在外打工的父母離婚了。但這件事對他沒什麼影響，因為他從小沒享受過父母的疼愛，連他們長什麼模樣都沒印象。2001年，童芊穩11歲，只在山坡下的小學校上到小學三年級，父親捎信來不讓他讀書了，讓他跟著自己去打工。
爺爺坐在一塊石頭上，渾濁的眼睛望向山外的方向，他用遲緩的語氣跟他說:“去吧，到外面見見世面，留在大山裡沒有個頭啊。”
“爺爺，我走了您怎麼辦？”
“不用管我，爺爺一輩子都習慣了。”爺爺心裡清楚，自己一天老似一天了，沒有力氣再照顧孫子了。
童芊穩被父親接走了，但並沒有像爺爺期待的那樣，父親會讓他過得更好些。或許是從小沒在一起生活的原因，父親對他不親，整天看他哪兒都不順眼，父親脾氣暴烈，一不順心就對他非打即罵。
11歲的孩子已經有了叛道思想，他恨父親，他要離開他！他從父親衣兜裡偷拿了一點錢，跑到汽車站上了輛汽車，他並不知道汽車要力向哪裡，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要走，走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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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把他載向一個陌生的城市。舉日無親，他成了一名流浪兒。他四處流浪乞討，討到錢時還能買一個饅頭充飢，討不到錢時只他在垃圾箱裡撿別人扔下的殘羹剩飯。白天還好對付，晚上刺骨的寒風吹著，他只能露宿在橋洞下，商場的廊簷下。火車站的候車大廳倒是一個好去處，但那裡早已被“蛇頭”把控，他還沒躺下就有兇狠的孩子來驅逐他。
後來童芊穩就被一名“蛇頭”操控了。在“蛇頭”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去強行行乞，還要去偷、去搶。童芊穩本性善良，他知道這樣做是犯罪，但反抗的後果，除了餓飯，更有一頓皮開肉綻的毒打。他被餓怕了，打怕了，動了要逃跑的念頭。
童芊穩和另一個孩子經過反覆思忖、商量，他們選在黎明之時逃跑，那時正是天中最黑暗的時刻， “蛇頭” 和同夥睡得正酣，不出意外的話，天亮時兩人已跑出他們的視野了。
那是一個蓄謀已久的黎明，兩個孩子悄悄起來，撒開腿拼命跑，他們沿著鐵路線一路向東跑， 跑啊跑，跑到太陽初升，又跑到日上中天，市區早已被拋在了身後，但他們不敢大意，繼續不停地奔跑。傍晚時，他們跑到了一處田野邊。從早到晚，兩人滴水未進，他們跑了100多里地，鞋子跑爛了，腳底磨出了水泡，兩隻腳鑽心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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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001年年底，農曆十一月，空曠的田野上冷風像奔馬般呼嘯而過。一身熱汗瞬間變成了冰水貼在身上，冰涼刺骨，倆孩子打著寒戰，兩腿軟得站立不穩。他們像是世界的棄兒，在這荒郊野外孤立無援地瑟縮顫抖。這時，村莊裡傳來了一兩聲狗吠之聲，彷彿向他們發出召喚，但他們不敢進村，怕被人當成小偷抓起來。
環顧四野，他們驚喜地發現，在麥田間有座小房子，黑魆魆的不見燈光。兩人靠過去。小房子只有一間，沒有窗戶，也沒有裝門，試探著從門洞裡進去，裡面黢黑一片。這種小房子在北方田野裡比較常見，多是農民們澆地用的機井房。
兩人一前一後在黑暗中向前探索，還好，房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人也沒有擔心中的惡獸，這一晚好歹有了避風港。兩人太累了，顧不上寒冷和飢餓，往冰涼的地上一骨碌就睡著了。
從那以後，這個田野裡的機井房就成了兩人的棲身之地。白天出去撿廢品，換了錢買吃的，也撿了一些墊子、硬紙片、破被套等東西，當成鋪蓋。村裡人不要的生活用品，也都被他們一件件撿回來。
整個冬天，倆孩子就在小房子裡艱難度日，寒冷自不必說，飢一頓飽一頓更是常事。村子裡的人發現了他們，並沒有驅逐，有幾個好心人還偶爾給他們送點吃的。
一晃要過年了，倆人就在機井房裡度過了春節。當村子裡的鞭炮聲此起彼伏地響起，美麗的煙花在天空中綻放，千家萬戶都在吃餃子看春晚節目，主持人動聽的祝福聲送進每一個人耳朵裡時，兩個孩子站在小屋子門前，遙望著遠處燈火閃爍的村莊，兩個人默默站著，誰都不說話。後來，童芊穩自己走進屋子，在地上躺下了。過了許久，另一個孩子也在他身邊躺下了，兩個人背對著背，誰都沒說話。
童芊穩不知道夥伴在想什麼，但是那一刻，他多麼想念老家裡曾經跟他相依為命的爺爺。“爺爺，新年好！爺爺您老人家還好嗎？您想我了嗎？”他蜷縮起身體，淚水洇溼了身下的硬紙板。
春節期間，收廢品的歇業了，他倆沒有了生活來源，囊中羞澀，腹內空空。白天他倆在麥田裡遊蕩，偶然間發現墳頭上扔著瓜果、點心、餅乾等物品，瞬間如獲至寶。他倆把墳頭上的東西撿回去，就靠這些貢品果腹。
可這不是長法啊，墳頭上能有多少供品？沒兩天供品就吃完了。為了活下去，兩人只有一個選擇：離開這裡。可離開這裡又去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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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滿臉汙垢的孩子一路乞討一路琢磨著。一個在客運站前來回溜達的老頭攔住了他們，說：“小孩，我正在招小工，你幹不幹？管吃住，還發工資。”
“什麼工作？”
老頭說：“燒鍋爐。”
同行的夥伴大喜過望，連聲說：“幹，我幹，我倆一起幹。”
老頭左看右看童芊穩，搖了搖頭說：“他不行，又瘦又小，這是力氣活兒，他幹不了。”
小夥伴繼續哀求，老頭有點不耐煩了，吼了一句：“愛幹不幹。”童芊穩一看要連累同伴，連忙說：“找個活兒不容易，你留下幹吧，別管我，我會找到生路的。”
他還想說什麼，童芊穩已經獨自跑了。小夥伴追出兩步，衝他大聲喊道：“童芊穩，再——見！”
他知道，他們也許永遠沒有“再見”了，他沒有回頭，怕同伴看到他的眼淚。
後來童芊穩被派出所民警發現，送進了石家莊少保中心。從此他有了家，得到了愛。
石家莊少年兒童保護教育中心專門收留、保護、教育無家可歸的流浪兒童。憶起那段流浪的日子，童芊穩說：“沒有少保中心，我也許就凍餓而死了。”
■文/改編自《給流浪兒童一個家》（楊輝素 著 河北人民出版社出版）
■編輯/王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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