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田一口喝乾魚翅,左手在嘴上一橫,右手抓起桌子上一包高檔煙。煙盒裡只剩下最後一顆煙,點燃香菸深深吸了一口,噘著嘴慢慢地向對面陳人建臉上噴去。
陳人建正在細細品味那一小碗魚翅。煙霧射來,忙用左手在面前揮了兩下扇開煙霧:哥,這裡不許抽菸,大堂裡我看見了好多標識牌。
“你傻啊?這是包間,是大廳裡那些擁擠的小民不能享受的特權!”
“哦!”陳人建拿起了小勺,一勺一勺颳著小碗周圍再往嘴裡送,好像回味無窮,更像欲棄不捨。
陳大田抓起空煙盒,捏成一團砸在陳人建額頭上:瞧你這鄉巴佬樣,也就幾百元的東西,碗快讓你刮穿了!
“幾百啊?就這麼一小碗?”陳人建放下碗驚訝地問道。
“這算什麼,只要你跟著哥好好工作,以後咱哥倆想吃啥就吃啥!”陳大田漫不經心又嚴肅認真地說到。
“哥,你指東小弟絕不向西打!”陳人建表決心的臉上還充滿對未來的憧憬,嘴裡口水欲滴。
陳大田抬起左手,看了看時間。陳人建盯著那塊表,據說這表上萬。又抬頭盯著陳大田的臉等待指示。
“今晚天氣好,風涼月息,一會有加個班。”
“好。準備加班!”
兩個小時候後,兩人換了身深色服裝,陳大田肩上挎著個包,皺著焉著明顯是個空包;陳人建肩上也挎著個有些下墜的小包,明顯裝有東西。接近午夜整點,兩人來到一家工廠的圍牆外,周圍一片黑暗。原本工廠周圍有路燈,年久失修,大多眯了眼。白天剛好又出了一場車禍,西牆被剎車失靈的貨車撞倒塌一片,廠裡還沒來得及維修,只用兩塊木工板釘擋了一下,左下角正好有個木工板不夠遮擋的小洞,可容一人爬過。
“這個工廠我來微服私訪了一個月:保安懶散,路燈和圍牆不及時修繕,為了提高工廠領導們的警惕性和工作效率,我們幫他們一把。”陳大田帶著給下屬下達指示的語氣道。
“好。幫他們一把。堅決完成任務!”
半個小時不到,兩人從那洞口爬出。拍了拍了身上的泥土,邁開悠閒的步伐向東而行,陳大田身上的包已經變得鼓鼓朗朗。剛走了幾步,圍牆內有電筒光探出。陳大田拉住陳人建停下了腳步。一會,電筒光收回牆內,能聽見腳步聲向西而去。兩人加快了一些步伐,繼續向東。
左拐右拐大約15分鐘後,兩人上了一條正街,步伐像夜間散步不緊不慢。嘴裡還聊著“我還要吃魚翅,你就不能換一樣好的東西吃吃”的吃貨話題。
陳大田在一個巷口突然停了下來,拐了進去向黑暗處急走了幾步:撒泡尿!
陳人建靠在牆上,點了一支菸,等著。聽見左邊有人奔跑的腳步聲,轉頭一看,一人正向他飛快地衝過來,已經不到三十米。
陳人建扔下香菸,小聲喊了聲:哥,快進。然後右轉向前奔了出去。陳大田一泡尿憋久了,放水後整個身體正在輕鬆爽快,並沒有聽清陳人建喊的什麼,倒感覺到背後有人賓士而過。急忙收好小鳥,拉絲都沒來得及拉上,來到巷口向右望去。看見前面有兩人一前一後在急跑,前面一個人揹著的小包隨著步伐在屁股一打一打的,可以肯定是陳人建;後面一人在猛追,衣服背後印著富士山圖案,山尖的積雪白的發亮,離陳人建不到20米的距離。陳大田似乎心裡明白了什麼。
陳人建在跑出大約50米後,左拐衝進了一棟大樓;奇怪的是,後面追趕的人並沒有跟著追進大樓,而是順著街道向南奔去。陳大田摸了摸腦殼表示糊塗了。
這時,身後傳來一陣奔跑聲,有三名男子向陳大田方向跑來。跑在前面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再要經過陳大田身邊時,急匆匆的問了一句:看見一個背上有富士山的男人沒有?陳大田指著前方:剛剛前面過街,鑽進了永東巷。三人加快了步伐向永東巷奔去,跑在後面的男人喘著粗氣回頭向陳大田說了一聲:謝謝!
陳大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向陳人建進入的大樓跑出。進了大樓望了一眼吧檯,沒看見保安;再看了下電梯,沒有運作的跡象,轉向樓梯間,在底層聽見上面傳來沉重的腳步聲,想必是陳人建正向樓頂跑。向上望去,這可是15層高樓,再看看身上的包,嘴裡發出仨字:要死啊!陳大田不想坐電梯,怕驚動保安引來不必要的麻煩。保安這會正在廁所的馬桶上玩手機,怕是一時興起,忘了在值班,更要緊的還忘了鎖大門。估計陳人建正是看見樓裡吧檯沒有保安,慌不擇路鑽了進去。
終於跑上了樓頂,陳大田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彎下腰兩手支撐在大腿上,上氣不接下氣直喘粗氣。樓頂較暗,雖然有廣告招牌背面的反光,依舊不能辨別人臉。陳大田一邊喘氣一邊抬頭四周張望,透過城市地面的反射光看見左邊天台邊緣高高站著一個人影。
這個人影正是陳人建,回頭看見一個人影上了樓頂,無法辨別是誰,想必是追他的人。那人累得叉腰歇息,還向他使勁招手,好像再說:你跑不掉的,過來束手就擒吧!後有追兵堵截,再前進一步就是自由落體,15層樓40多米高,掉下去必死無疑。陳人建想想只好賭一把了,猛地縱身一跳。
陳大田招著手,時不時低頭喘氣。就在再次低頭喘氣的幾秒鐘,聽見“砰”一聲,好像什麼東西撞在牆上;接著“啪”的一聲,好像什麼重物砸在了地面。夜深人靜,兩聲撞擊聲清晰入耳,陳大田心裡突然發緊心跳加速。抬頭一望,天台邊緣的人影已經消失,顧不上累了,衝向陳人建站過的地方,手抓著護欄腳使勁上蹬,將半個身子探了出去:下面小巷中間對面樓牆上有盞路燈,淡黃的燈光正好照在陳人建趴著的地方,兄弟的身體是如此渺小。小巷是兩棟樓的夾縫,不到兩米寬,比陳大田現在身處的樓低兩層。估計陳人建想跳過去到對面樓頂,平時應該沒有問題,可以逃命般的跑上15層樓,腿腳肯定發軟,被人追趕必定還心裡發慌,所以先撞上對面樓的牆面,再反彈掉下地面。
陳大田不敢繼續看下去,從護欄上滑下來,雙手抱頭背靠著護欄牆面癱了下去,身體捲曲成一團倒在了樓頂樓面上,我的鄰居長不大部分都這樣不行嗎呢啊!嗯不停滴撞著樓面,嘴裡伴隨哭啼聲發出嚎叫:要死啊,要死啊……你個傻蛋……
直到頭上撞出一個大包,陳大田清醒了過來,站起來悄悄下了樓,保安依舊不在崗位上,順利溜出了大樓。事後訊息,大樓監控正處於維修中,不知道陳人建是什麼時候上的樓,更不知還有一個陳大田也上過樓。出了樓沒敢去看陳人建的屍體,直接回到了住處。
第二天,市公安處連發三個通告:
第一個通告:本市某龍頭企業財務室被盜,昨晚收到的三十萬貨款沒法存銀行放在保險櫃裡不翼而飛,保險櫃完好無損。案件正在進一步偵查中,望廠裡員工和廣大市民提供有價值的線索。
第二個通告:東城區一名不明身份的男子跳樓自殺。望熟人或親朋提供線索,前往市殯儀館認領。通告下方有一張陳人建閉著眼睛的大頭照片。額頭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
第三個通告:昨夜我市公安刑警緝毒大隊破獲了本市歷史上最大的販毒案,繳獲多種毒品共計58公斤。並在市東區展開了圍追堵截,在好市民的指引下,成功抓獲了販毒頭目:白山尖。
陳大田當然不知道這三個通告。第三個通告說的“好市民”估計指就是他。下午,一個鄰居拿著手機進了沒有關好門的陳大田房間,還從地上撿起一個包放在桌子上,再把被窩裡捲曲著的陳大田拖了起來,把手機放在他眼前,問到:這是不是你兄弟?
陳大田來到市殯儀館,殮妝師揭蓋白布,露出陳人建蒼白的臉,額上的傷口特別刺眼,比通告上更明顯,紅白外翻有些嚇人。殮妝師解釋道:估計起跳過猛,撞在對面樓上的護欄直角上。陳大田聽後全身發軟,慢慢蹲下抽啼了起來。好像又想起什麼,猛地站起來問到:他平時出門會背個小挎包,在嗎?殮妝師:我們去現場收屍時並沒挎包,估計被早發現的人拿走。其實,陳人建先將挎包扔在了對面樓頂,現在還躺在樓頂曬太陽。
陳人建是陳大田的堂弟,在家鄉是個鎖匠。覺得配鑰匙修鎖賺不了大錢,堂哥在大城市混得風生水起,每次回家請客都是大手筆,讓家鄉人都高看幾眼。一個月前,打聽到堂哥現在在這個大城市做“大生意”,前來投奔。堂弟的到來使陳大田如虎添翼,這個月內已經做兩次“大工作”,沒想到第二次……
陳大田孤零零的坐在靈堂,盯著堂弟的遺像:你個蛋,就不能晚跳兩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