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成化年間,有一個財主名叫白允,有一個女兒芝彩,年方二八,相貌美麗,加上能歌善舞,白允疼愛有加。
不過近幾日芝彩有些反常,每天做什麼事都無精打采,似乎非常疲累似的。白允也沒有放在心上,以為只是休息不好而已。可是芝彩一直這個樣子,不僅精神萎靡,身體也開始日漸消瘦,面上一片陰鬱之氣。白允開始擔心起來,問了幾次,芝彩只說是休息不好,但為何休息不好也說不出來。
白允心裡著急卻也沒有其他辦法,找了郎中來給瞧病,開了點有助睡眠和補氣補血的藥也就是了。
在一次聚會上,同席的人見白允悶悶不樂,百般追問下他才講出原因,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沉默之中,似乎都有難言之隱。
原來不僅是芝彩一人有如此症狀,而是很多人都有,朋友們的妻子、小妾、女兒、下人,只要是年輕漂亮的婦人,最近都是這個樣子。大家憂心忡忡之下,又實在沒法對外人道,一時之間大家都沒了主意。
酒席散去的幾天後,白允正在家裡喝茶,突然下人來報,本地另一個財主的老婆去世了,派人來送個信兒。白允一驚,這財主是當日一同聚會的人之一,是一個年輕人,去年娶的媳婦,是一個官宦之家的女兒,大家非常羨慕。然而,他媳婦得了和芝彩一樣的病,整日懶洋洋的沒有精神,沒想到這個病還會死人?
白允當即起身前去弔唁,其實弔唁只佔一半,主要是想打探一下情況。年輕財主說這個病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疲勞;第二階段就是笑,沒事坐在那裡不知道想起什麼就偷笑,但是並不胡言亂語或者有什麼古怪行為,你和他說話,他的對答一切如常:第三階段就是睡,睡著了怎麼都叫不醒,在某一天就睡過去了。
白允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裡,心情非常沉重,因為女兒芝彩正在第二階段,什麼時候病情會向前發展一步他不得而知,但終究非常危險。
接下來的幾個月中,白允的朋友之中,好幾個朋友家裡都因這個病而死了人,詳細一問,症狀都差不多,只是每一個階段可長可短,最快的是一個使女,第三階段和死亡就在一天之內。
這下不僅白允憂心忡忡,該病也不僅在有錢人家才出現,只要是年輕女子都有可能染上這個病,一時間人人心惶惶都非常緊張。
不過,白允最近得到一個最新訊息,他朋友圈裡有一家的小妾得了此病很久都沒事,她終於說出了原因。說是每天晚上,都會有幾個道士模樣的人來接她走,她稀裡糊塗就跟著去了一個地方,和眾多道士和女子晝夜飲酒狂歡,天亮時再將她送還,夜夜如此。
白允幾次三番訊問芝彩,芝彩只是不答,可以隨後越來越多的人得到了這樣的答案,而且有傳言說有人在飲酒取樂時,遇到過熟識的人。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的是大家患得是同一種病,而且跟那些道士有關。
這下好了,整個城裡各種高人彙集在一起,被各種人請來請去,去你家燒香去他家作法,好不熱鬧。
白允沒有那麼做,只是冷眼旁觀,他明白,瞎忙活沒有用,還是得想一個行之有效的辦法。
白允決定去西山的廣蔭寺上一柱香,跟主持方丈聊一聊,請他給拿個主意。主持普智禪師與白允是多年得好友,聽了一番敘述便說,這是惡道作怪,用的是拘魂之術,他們可能就在本地,也可能遠在千里之外,想要找到他們難如登天,只能等普濟師兄回來,讓他想想辦法。
這普濟和尚白允沒有見過,只能回家等著。據普智和尚介紹,這普濟和尚是一個孤兒,要飯到十六歲與佛門結緣,一生無牽無掛,沒有世俗的牽絆,而且很有慧根,已經算是得道高僧了。
這一等又是半個月,突然有一天,下人來報白允,說是門前來了一個和尚,問是不是需要做法除妖?白允以為是普通的除妖高人,便讓下人回了他。還沒等下人傳話,門外響起洪亮的聲音,道:既然不需要,為何去我師弟處哭訴啊?
白允一驚,原來是普濟和尚來了,慌忙出迎,雖然心裡有準備,但還是差點嚇了一個跟頭。
這普濟和尚個頭矮小面黃肌肉,臉上全是黑泥,身上僧袍又髒又破,一雙鞋露著腳趾頭,走路也沒有僧人該有的穩重,而是晃晃悠悠,給人蹦蹦跳跳的感覺,沒有一點得道高僧的氣象,手還不老實,摸摸這蹭蹭那的,不笑不說話,一笑露黃牙。
不等白允開口,普濟和尚道:什麼都不用說,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今天晚上我就走一趟,現在給我收拾個房間出來,派個人伺候我,現在,給我弄點吃的。說完大刺刺往客廳主位上一坐,腳還翹起來蹬著椅子,拿起白允喝過的茶水一口乾了,抹了抹嘴。
白允被弄得一愣一愣的,忙吩咐下人備飯。吃完了飯,普濟和尚去芝彩的房間看了看,告訴芝彩,晚上去玩時候給我做個記號回來。芝彩竟然答應了。白允心裡有了點底,看來還是有些手段。
當晚無事,第二天清晨,普濟和尚和白允來到芝彩的房間,芝彩說在一個屏風上留下了手印,普濟和尚當晚就睡了過去。伺候普濟和尚的人說他睡得很死,就像死了似的,只是還有微弱氣息罷了。
轉天一早,普濟和尚醒了過來,有些疲累,吃了早飯後略微講述了一下經過。他夢中去了一個道觀,見了一群道士帶著一幫女子正在飲酒作樂,這些女子平日裡被要求太多或者被管得太嚴,到了那兒可以縱情狂歡自然非常開心,因此雖然疲累卻樂此不疲。本來他也是個狂放不羈的和尚,並不受什麼約束,順便也在一起狂歡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普濟和尚又講道,昨晚他見到了道士的頭,知道他是去解救眾人,道士頭提出了鬥法的要求,普濟和尚立即應允。那道士頭憑空變出了二斤梨子,分給大家吃掉。普濟和尚大笑不止,伸手拿起面前的火盆,在手中把玩起來,突然向那道士頭上扣過去,把道士鬧了一個灰頭土臉,非常狼狽。
第三天,普濟和尚說道士又要和他辯論,道士們聲淚俱下的焚香禱告,希望各路神仙保佑,而他則精通因明學,辯才了得,道士們不是對手。道士們不服,最後普濟和尚又小露身手,飛到半空之中,一會兒噴水一會兒噴火甚至在空中停留,暗示對方佛門廣大神通自在。
白允也不知道這些訊息是好是壞,只能聽著。
第四天晚上,普濟和尚吃過晚飯又走了,到了半夜,伺候他的下人跑過來叫白允過去看看。
白允忙跑過去,普濟和尚躺在床上已經氣若游絲,見白允來到張口說道:我從小孤苦伶仃無親無故,靠討飯為生,一十六歲出家後一心修佛,本以為在這紅塵俗世中了無牽掛。然而,在我十五歲時曾有過一段孽緣,也是個討飯的女子,後來女子父親發現我倆的事並帶走了她,大概一年後聽聞她的死訊,我心灰意冷決然出家為僧。然而,那討飯女正是因為難產而死,死前生下一女,我剛剛見到了她。說到此處,普濟和尚聲音顫抖,猛烈喘息一陣,瞪大雙眼續道:那是我的女兒啊!因此我決定,不再回來了。
說完,普濟和尚閉緊雙目,兩行眼淚從眼角流下,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
氣絕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