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容梓君
清朝年間,廣東有一書香門第的人家,主人叫李光秀,他的兒子叫李恩。李恩從小聰慧,讀書也非常用功,只是一時命運不濟,在鄉試中名落孫山。因此,他便一蹶不振,而且沉溺賭博,整天與小混混一起遊手好閒,再也不肯讀書上進。
李光秀怎麼規勸兒子都不聽,於是就託人給兒子說了一賢惠的媳婦張氏,心想他成了家會收斂一些。張氏也是出身名門世家,孝順公婆,剛開始李恩還真不再四處遊蕩與賭博。可自從有了兒子後,他又重蹈覆轍,天天賭博酗酒,父親和妻子屢屢對他勸解,他都置若罔聞。
兒子滿週歲的時候,李恩的父親便為孫子起名叫阿靠,兒媳婦對公公起的這名字有些疑惑,公公內疚地說道:原以為我那不爭氣的兒子娶妻生子後改掉惡習,將來能夠積極向上,重新參加科考,誰料想他陷入賭博深淵不能自拔,他已經不可救藥。
張氏聽了也流下傷心的眼淚,李光秀對媳婦說:你婆婆常年有病臥床不起,而當兒子的還天天從家裡偷錢去賭博,我之所以給孫子起名叫阿靠,就是將來要指望孫子了,我將要舍子靠孫,你也應該舍夫靠子,不然的話,我們家家產都要被他揮霍完了。
然後又將如何處置兒子的計謀給兒媳婦說了一遍,張氏聽了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但她也對丈夫失望極了,也就認可了公公的做法,於是便默默地答應了下來。
當天晚上,李光秀就讓兒媳婦備了豐盛的酒食,李恩從賭場回家,見菜餚豐盛,以為是為慶祝兒子週歲吉日來的。於是就坐下喝起酒來,席間父親還親自給他勸酒,讓他多喝幾杯,並說吃飽喝足了好上路。
李恩雖然有了醉意,但心裡非常清楚,於是便問父親:不知父親為何要說這樣的話,你不是常常勸我不要貪杯嗎?而且你剛剛說的話有些瘮的慌。
李光秀這才斥責兒子說的:你嗜賭如命,屢教不改,家裡面財產快被你敗光了,你生而造孽,不如死去,今天的酒菜就是你的斷命酒食。
李恩聽了嚇得跪地求饒:父親,請饒我一命吧,孩兒知錯了,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去賭了,但父親卻生氣地說的:你這話說多少遍了,你自己恐怕都記不清了吧,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再求也是枉然。
李恩又趕緊跪在妻子面前討饒,並涕淚滿面苦苦地哀求著,但妻子抱著年幼的兒子看都不看他一眼。李恩便攬住妻子的雙腿,把臉貼到兒子的身上哀哭,而妻子一腳把他踢開並起身離去。
正當李恩不知所措時,父親拿著一大布袋套在了他的頭上,兩個家僕摁著他的手腳,然後運到江河岸邊,投入江河之中。
李恩在江河中漂浮了幾里,也許命不該絕,恰好他一位朋友乘船去鎮上辦事,看見沉浮的口袋,就讓船工打撈上來,開啟口袋也著實大吃一驚。於是就又帶著李恩來到了賭場,當大家知道他被害的原因後,也為他感到忿忿不平,李恩第二天便不顧朋友們的勸解離開了家鄉。
臨走向救他一命的朋友說道:你救我一命,今生沒齒難忘,但我現在沒有能力也沒有臉在這混下去了。父親與我斷絕了親情,妻子更是絕情,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做人做得好失敗。這一切都怪我嗜賭成性,死不悔改,才落下如此悲慘的下場,我再也不回來了,原來的李恩已經死了。
李恩從廣東北上,一路上靠為人書寫對聯書信為生計,幾年後又流浪到山東某縣,被一位道士收留在道觀中,李恩這才有了落腳之地。
道長對他說道:你是一南方的文士,我們這的人都非常尊重有才華的人,不如你在這設學館做私塾先生吧,雖然不會大富大貴,但總比你到處流浪要強的吧。
李恩也厭倦了到處流浪,因流浪所吃的苦頭,也懂得了人情世故,這些年的歷練讓他完全成熟了下來。於是就在道觀開館教書,他待人熱情實在,很受當地人的喜歡。
本地有一位姓趙的富商,他只有一個女兒,如掌上明珠,一直想招一養老女婿,但沒有找到他理想的人選。這天他又來到道觀和道長說起了此事,道長說:這書館的教書先生和你家小女十分絕配,他不僅是外地人,而且還頗有才華,我認為你可以招他做入贅女婿。
趙富商也聽說過李恩的情況,而且也見過他,比女兒大不了幾歲,於是就同意了下來並請求道長從中撮合,牽線搭橋。道長向李恩說了此事,李恩覺得自己也該成家立業了,於是就同意了下來。
李恩入贅趙家後,和妻子也非常恩愛,待岳父如親生父親般。一年以後,他便向岳父請求道:承蒙岳父疼愛,讓我這流浪的人有了溫暖的家室,這些年來我發憤讀書,我想去參加科舉考試。
岳父聽了便高興地說道:讀書上進,科舉考試中能改換門庭,這是好事呀。將來你做了官,我和閨女都跟著你享受富貴,人們不常說“夫榮妻貴”嗎?我女兒真有福呀,你放心去考試吧,一切費用都由我給你出。
李恩參加應試後等待,果然捷報頻傳,他先考取舉人,後又考取了進士。並被朝廷派到廣州某縣任縣令。李恩便攜帶妻子和岳父一起去赴任,道長和朋友們都前來賀喜送行,岳父為此倍感欣慰。
李恩為官將近二十年,政績顯著,多次被朝廷嘉獎,他所任職的縣與自己的家鄉相隔不過百里的路程。但他從來就沒有也不敢有回家的念想,這年他要卸任返回山東,動身之前,便忍不住獨自回鄉探望。
他來到自家家門前時,正好看見鄉鄰打量他,於是他就自稱是李恩的舊友,因此過來拜訪。因為他外出將近三十年,而且口音也改變了,誰也沒有料想他就是李恩。
鄰居對他說道:李恩已經失蹤幾十年了,他的父母幾年前也先後去世,家裡面現在只剩下李恩的妻子和兒子阿靠,母子兩生活非常艱難。
鄰居陪同他來到家裡面,妻子和兒子都在家中,張氏蒼老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容貌,兒子阿靠雖然是一秀才,但卻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黃面飢瘦。他看著心如刀割一般疼痛,只見家中四壁空空,沒有想到家已經衰敗成了這個樣子。
李恩感覺十分淒涼,他強忍著悲傷對兒子說道:我與你的父親曾經是摯友,已經好多年沒有見過面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可好?
阿靠哀傷地說道:我從小就對父親沒有印象,聽母親說他外出經商了,可到現在也沒有見他回來,張氏聽了兒子的話,便淚流滿面。李恩悲慼地說道:也許你們兩沒有父子的緣分吧,不然的話他怎麼一去不回來呢?
但我和你的父親交情深厚,我現在就給你留下一些銀兩吧,說著就讓隨從拿一千兩銀兩放在桌上,說:要好好地孝順你的母親,你也將近三十歲了,還沒有娶妻,我現在就讓人為你做媒成親。
很快,李恩就託人給兒子說了一門親事,這女孩是本地一老秀才的女兒,女孩雖然稱不上漂亮,但極其溫柔賢惠,深受張氏的喜歡。李恩又著手準備婚事,阿靠給女方送的豐厚彩禮和辦婚事的一切費用都由李恩承擔下來。
成親這天,阿靠帶著妻子來到李恩的住處叩謝,並誠懇地邀請他前去坐在上坐,來賀喜的眾賓客都以為他會謙讓,誰知他卻坦然地與張氏並排坐的了父親的位置上,接受了兩位新婚夫婦的叩拜。
當拜謁完之後,李恩又拿一些銀兩給新婚夫婦,然後對張氏說道:孩子當年年幼並不認識我,但我們倆有兩年的結髮夫妻之情,你也認不出來我嗎?看來你真的以為我已經死掉了。
張氏聽了大吃一驚,又細細地打量他一番後,瞬間淚流滿面,便忍不住哭泣起來。李恩看大家驚詫的目光,他就向妻兒和眾賓客們說當年他死裡逃生的經過,以及後來在山東成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述說了一遍。
李恩又說道:我在臨縣做官二十年,我已經卸任要攜帶妻兒和岳父回山東去了,我因害怕這一去再也回不來,所以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回來看望的。
他又對張氏說道:今生我們只有兩年的夫妻緣分,和兒子也沒有父子之緣,這一切都是我的罪過,權當我當年死在那江河中了吧。
一老翁對李恩說道:既然幫兒子成了親事,何不帶著他們跟隨你去山東享受榮華富貴呢?李恩說道:年輕的時候,我不聽父親的規勸,天天不務正業嗜賭,敗光家業,所以父親才出此下策,毫不留情。
但我和妻子張氏結髮夫妻之情至深,而且還有一個一歲的兒子,她當時應該勸阻我父親,不勸阻也罷了,我跪到她面前苦苦地哀求,她不僅不憐憫我,反而一腳把我踢開,抱著兒子絕情地離去。
她前腳離去,父親就用布袋蒙著我的頭,並讓家僕把我捆住扔到江河中,父母和妻子無情,實在也讓我寒心。當時我的苦苦哀求,並沒有聽見妻子哀哭,只看見她對我憤恨不已,我們倆已經沒有了夫妻的情分。
再說了,我和現在的妻子非常恩愛,她當時是一富家千金,並沒有嫌棄我當時只是一個流浪漢,從來也不問我為何流浪。我現在是妻賢子孝,岳父待我也不薄,我從來就沒有向他們說過我那不光彩的過去,他們也不問,我認為這才是互相尊重。
我來家鄉探望,從家裡面拿來一筆不小的銀兩,現在的妻子並沒有追問我要這麼多銀兩去幹啥,岳父也知道我帶著怎麼多的錢財在外面多日不回家,他更是裝著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說,我怎麼可能帶著我前妻與兒子回山東呢?再說了,當初父親給我兒起名叫阿靠,她也只能遵從父親的意願依靠兒子好好地生活下去吧。
老翁聽了也無話可說,阿靠已經熱淚滿腮,張氏低頭不語。李恩又對兒子交待道:你一定要善待你的母親,她真的很可憐,當初如果不嫁給我,也許她過得很幸福,但這就是命啊,你才是她的依靠。說完,便哭泣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