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九年(前228年)十月,一代名將王翦所率領的秦軍勢如破竹,於邯鄲城內將趙王遷俘虜。趙公子嘉雖在逃亡之後自立為王,但趙國已是名存實亡。
趙國故地,成為了秦國的邯鄲郡。此時距離李牧被害,不過短短一年時間。
而由此前推8年,趙王遷剛剛繼任趙國國君,燕、趙兩國還在幹仗,李牧仍在邊境北拒匈奴,秦王政也才開始吹響滅趙號角。
趙國的最後8年,究竟都發生了什麼?
秦人的態度,發生了轉變
長久以來,秦人向以“遠交近攻”為國策,但在具體的實行上,主要採取“漸進蠶食”的方式,以“吞韓滅魏”為首要目標,趙國亦因此得以避其鋒芒。
在經歷了長平之戰慘敗之後,趙國也在漸漸恢復國力,隱然成為六國之中的最強。有鑑於此,秦人為防“吞韓”大計遭到趙國出兵阻擾,又開始將趙國作為打擊目標。
秦王政七年(前240年),蒙驁出兵進攻趙、魏,奪取趙國的龍、孤、慶都(此三地,位於今河北行唐縣、唐縣東北一帶),攻佔了魏國的汲(今河南衛輝西南),不僅割斷了趙、魏之間的聯絡,並且形成了對趙國的包圍態勢。
秦王政九年(前238年),嬴政親政之後,除掉了呂不韋與嫪毐,得以獨攬秦國大權,以楚人李斯為相,以魏人尉繚為國尉。
此時的秦國已極其強大,東至河南中部、河北南部,西至甘肅、四川,南至湖南、湖北,北至山西、陝西一帶皆為秦土,秦國疆域等若六國之總和。
故而,李斯與尉繚建議以重金賄賂六國重臣,在分化六國的同時,加快東征步伐。
嬴政聽從了二人建議,“遠交近攻”的根本國策雖然未變,但已從“吞韓未魏”變為“急進兼滅”。
秦王政十一年(前236年),嬴政下令王翦、桓齮兩路出兵攻趙,趙國滅亡進入了8年倒計時。
戰事危急,李牧力挽狂瀾
這一年,趙王遷剛剛繼任趙國國君。
王翦、桓齮兩路大軍洶洶而來之際,正是趙國內部空虛之時。此時的趙軍,正在龐煖的率領之下攻打燕國。秦軍乘勢攻克閼與(今山西和順縣一帶)、轑陽(今山西左權縣一帶)、鄴(今河南安陽一帶)等地,連下九城。
為了徹底將趙國打入絕境,斷掉他國給予趙國的支援,嬴政又以“助魏”之名,另外調集四郡之兵聯魏攻楚。
秦王政十二年(前235年),嬴政抵達河南,在督軍的同時,親自部署各項行動,令桓齮率領秦軍主力劍指邯鄲。桓齮於平陽(今河北磁縣一帶)殲滅趙軍10萬,斬趙軍主將扈輒。
憑藉著漳河天險與趙長城的堅固,趙軍堪堪抵擋住秦軍的攻勢,秦軍未能再圖北進。
秦王政十四年(前233年),桓齮率軍自上黨出,攻佔宜安(今河北石家莊藁城區一帶)之後長驅直入,終於完成了對邯鄲的戰術合圍。
事態萬分緊急,趙王遷急令李牧率其本部兵馬南下,並授予他最高的軍事節制權,令他抗秦救趙。
李牧抵達宜安之後,下令堅守不出,旨在疲敵制勝。
桓齮看到這樣的場景,就想到了長平之戰,便想採用白起對付趙括的辦法來對付李牧。
於是,桓齮下令分兵攻擊肥下(今河北晉州西部一帶),意在誘使李牧出兵增援肥下,好讓他於李牧行軍途中實施伏擊。
桓齮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李牧並非趙括。李牧的部將趙蔥建議出兵增援肥下,也遭到李牧拒絕。李牧認為,應該反其道而行之。桓齮既然想誘他上套,必然已經帶著秦軍主力傾巢而出,趙軍若是趁此良機襲擊秦軍在宜安的留守軍隊,必可一戰功成。
李牧乘秦軍不備,襲擊秦軍的宜安大營,將留守的秦軍盡皆俘獲,更奪得許多輜重糧草。
桓齮大驚失色,他在肥下尚未得手,忙不迭率軍回救。李牧以弱軍正面迎敵,精銳主力則置於兩翼。甫一交鋒,兩翼趙軍盡出,對桓齮的秦軍主力形成鉗形攻勢。
此一戰,桓齮所率秦軍主力10萬人全部被殲。秦國遭到了罕見的殲滅性打擊,李牧挽趙國於傾頹,因功被封為武安君。
秦王政十五年(前232年),嬴政又令兩路大軍攻趙。一路由鄴北上,渡漳水以迫邯鄲;一路攻取番吾(今河北平山南部一帶)之後南下,兩路大軍南北夾擊。
李牧採取“南守北攻、各個擊破”的戰術,令司馬尚藉著漳水、趙長城的屏障固守南線,自己親率大軍北上。李牧於番吾大破北路秦軍,而後迅速南下與司馬尚會合,再將南路秦軍擊退。
此戰過後,秦軍整整三年不再攻趙。而趙軍亦因前期的慘重損失,已無力主動出擊,只能固守自保。
可以說,若是沒有李牧,趙國滅亡的時間或許會提前幾年。李牧素有抗擊匈奴之功,再加上這最後幾年的力挽狂瀾,也成就了他“戰國四大名將之一”威名。
郭開嫉賢妒能,趙王自掘墳墓
秦趙雖是三年無戰事,但趙國裡裡外外都不太平。
秦王政十六年(前231年),趙國代地發生地震。
秦王政十七年(前230年),趙國境內鬧起饑荒。
秦國攻韓,韓非子親自入秦,勸嬴政先滅齊、趙,再謀韓國之地。韓非子這麼說,目的是為了給韓國贏得一絲喘息之機,然而嬴政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納其言。
秦王政十七年(前230年),韓王安被俘,韓國成了戰國七雄之中第一個領盒飯的。
秦王政十八年(前229年),秦軍圍魏,破魏指日可待。而此時的趙國深受饑荒之害,趙境之內餓殍遍野,秦軍便將攻魏計劃暫且擱置,迅速集結兵力攻趙。
嬴政下令仍是兵分兩路,王翦率領上地(今陝西綏德一帶)之兵及羌兵進攻井陘(今河北井陘西部一帶),楊端和率河內之兵進攻邯鄲。
趙王遷令李牧、司馬尚分兵拒之。王翦與李牧均是戰國名將,這或許本該是一場令人津津樂道的曠世大戰,但這兩個名將之間的對決很快就結束了。
若說王翦是一柄尖矛,李牧則是一張堅盾。李牧採用“堅壁不出、疲敵制勝”的戰法,對秦軍的數次挑戰均不予理睬。王翦多次攻堅,均未能突破李牧壁壘。
於是,王翦想到了一個人——趙國的奸臣郭開。
有句玩笑話說:“戰國四大名將何足道哉?僅憑郭開一人,就幹掉了其中之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郭開嫉賢妒能,先是讓廉頗不能回趙,此時又將對李牧下黑手。
王翦採用反間計,令人潛入邯鄲以重金賄賂郭開,並說:“李牧已經與我們講和,等到破趙之日,我們就把代郡分給他。”
郭開乃是一代奸臣,趙王遷也好不到哪裡去,從他的諡號“幽繆”亦能看出,這就是一個昏君。
奸臣配昏君,縱有良將又如何?郭開賣國求榮,趙王遷全力配合。於是不久之後,趙王遷下令趙蔥、顏聚二人出替李牧、司馬尚,兩路大軍盡皆換了主將。
李牧被殺害,司馬尚被罷官,趙王遷這可算是自毀長城、自掘墳墓。
秦王政十九年(前228年)三月,秦軍開始強攻趙軍,趙蔥被斬,顏聚逃亡。十月,邯鄲城破,趙王遷被俘,嬴政將其流放於房陵(今湖北房縣一帶)的深山之中。
《山水》之謳,是趙國最後的悲歌
秦與趙同為嬴姓,實是同宗同源,他們的祖宗乃是商紂王麾下的大將飛廉。
周穆王時,嬴姓後代的造父為周穆王駕車,因平叛有功,封地於趙城(今山西洪洞一帶)。此即為趙國分支:飛廉—季勝—孟增—衡父—造父。
周孝王時,嬴姓後代的非子替周天子養馬,因功獲贈封地於秦地(今甘肅天水一帶)。此即為秦國分支:飛廉—惡來—女防—旁皋—太幾—大駱—非子。
經過數百年的延續,秦趙之間,不免也要為逐鹿天下而相互攻伐。事實上,這就是歷史發展的一種必然。
戰國末期,秦人“奮六世之餘烈”,只要不出昏君,席捲八荒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而趙國自趙孝成王起,便是連續3個幾乎無所作為的國君,又怎能與秦國相匹敵?
趙國不缺忠臣良將,廉頗、李牧更是名列“戰國四大名將”,如此雄才要麼流亡奔走,要麼被害受戮,朝堂之上盡是郭開之流,怎不令人唏噓?
趙國的最後8年,於內昏主在位、奸臣當道,於外兵危勢弱、堪堪自保,又逢地震、饑荒這樣的天災,真可算是“怎麼倒黴怎麼來”。
據傳,趙王遷被流放於深山之後,因思念故鄉而作《山水》悲歌。
就以一個亡國之君的悲謳,作為趙國在歷史舞臺上的謝幕之曲吧。
《山水》——趙遷
房山為宮兮,沮水為漿;
不聞調琴奏瑟兮,惟聞流水之湯湯!
水之無情兮,猶能自致於漢江;
嗟餘萬乘之主兮,徒夢懷乎故鄉!
水之無情兮,猶能自致於漢江;
嗟餘萬乘之主兮,徒夢懷乎故鄉!
夫誰使餘及此兮?乃讒言之孔張!
良臣淹沒兮,社稷淪亡;
餘聽不聰兮!敢怨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