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潔:高原上的詩魂:阿爾丁夫-翼人詩歌論
舒 潔(蒙古族)
在青藏高原,在廣袤的青海省,撒拉族詩阿爾丁夫-翼人,是繼昌耀之後又一位不可忽視的重要詩人。他虔誠、執著、富有血性;他如一個在珍貴寶石上精心雕刻信仰的守望者,讓我們在他所呈現的心靈之光中看到了人類信仰具有靈動與靈息雙重的特質。閱讀他的長詩《神秘的光環》《沉船》,在他澎湃的激情潮湧下,我溯源而上,抵達源頭——那個屬於民族、信仰、大地、慈愛、蒼涼、肅穆、赤誠、潔淨、神聖——詩歌的出發之地。
我從不懷疑,一首(部)詩歌的品質,絕對來源於一個詩人的品質。
作為高原歌者,阿爾丁夫-翼人為人豪爽、率真,不含瑕疵。這決定了他詩歌的大氣、厚重與隱含其中的優美的柔情:“此刻,悠遠的鐘聲依然駐足於斯/像是我愛情的雙腳涉過黃昏的河岸/本能地體察牧羊人孤獨的夜晚”(《沉船》)。
阿爾丁夫-翼人成名於上個世紀80年代,那個年代屬於文學,尤其屬於詩歌。
在預言一樣的青藏高原,阿爾丁夫-翼人用將近30年時間精心開鑿了自己的詩歌長旅,須臾未曾動搖。他的一系列作品,是對往昔時光追尋的證明,也是信仰存在的證明。看他以往作品的標題,無不體現著只能意會的神性:《飄浮在淵面上的鷹嘯》《撒拉爾:情繫黑色的河流》《蜃景:題在歷史的懸崖上》《錯開的花:裝飾你無眠的星辰》《被神祗放逐的誓文》。這些作品,他所觸及的精神領域,在對神聖高原的依賴中,完成了詩意化的描述。深入閱讀,我們即可在翼人不倦的追尋和追問中,感覺到信仰之河的波動。
中國少數民族詩人、作家,是一個龐大的創作群體,新中國成立60年來,這個群體所取得的文學成就有目共睹。翼人是撒拉族人民的兒子,是這個創作群體中的一員。他在詩歌上紮實而自信地向著更高的領域邁進,得益於他對自己的民族深刻的瞭解與熱愛。是的,他擁有值得自豪的依託背景,他透過詩歌讚頌,就是對一種縱深形象的揭示。
“此刻,大地的鐘聲敲響/染紅了一大片翠綠的季節/和隨它而滋生的洶湧的河流/而光明的種子在新鮮的土壤裡/尋找土地的愛戀——我的家園”(《神秘的光環》)。
阿爾丁夫-翼人詩歌的另一個特色是柔軟與愛。
在他的詩歌中,愛如古老的箴言,散發光輝與溫暖。
阿爾丁夫-翼人崇尚藝術自然的哲學,他從不刻意搜尋一些生澀的意象入詩。他的詩風與他的性情非常吻合——率真中不失機智,豪放中不失細膩,讚頌中不失沉思,奔湧中不失寧靜,憂傷中不失赤誠。在他看似有些粗糲的外表下,他的靈魂保持著對高原傾聽與傾訴的謙卑,這同樣源於信仰的感召:“引領我吧/黑夜的王子/你是我不斷地放棄中/重又撿起的一枚熔岩”(《神秘的光環》)。由此,我們可以推斷,在翼人的詩歌裡,這枚“熔岩”形狀如心,色彩如血,聲音如不可背棄的誓言。
在撒拉族人民久遠的傳統裡,彼此見面互道“色蘭”問安,是一種高貴的禮儀。“色蘭”,在阿拉伯語境中,具有“和平”與“安寧”之意。在翼人的詩歌裡,我們能夠看到合理的承襲,那是一些多麼溫暖的名詞!於是,他這樣歌唱:“或許在父輩們原始的草圖上/垂掛的是我一年一度幻想的年輪/只因為,還沒有忘記/那一刻,歲月仁慈的情腸/時常呼喚更遙遠更溫馨的名字”(《神秘的光環》)。
在阿爾丁夫-翼人詩歌的結構中,體現著一個民族最優秀的部分,這也是中華民族文化精粹中的組成部分。正是詩歌這種不可替代的藝術形式,讓我們看到了民族文化之光在歲月中的折射。從這個意義上說,一個民族史詩的結構,傳統應該是最堅固的基石。而作為撒拉族詩人的阿爾丁夫·翼人,在肅穆的青藏高原,他既是守望者,又是頌揚者。這不是一個出色詩人的宿命,而是必須珍重的幸福。
除了個人寫作,阿爾丁夫-翼人還與詩人曲近合作主編了《中國西部詩選》。這無疑是一個權威選本,西部五省區41位詩人的詩歌,以強大的陣容體現了近30年來那片遼闊地域神奇的人文與心靈景觀。
這樣的精神勞作令人尊重。對於中國西部五省區,《中國西部詩選》的編輯出版,將以詩林或碑林的形態記錄高原——在屬於未來的往昔,曾經有那麼一些真誠的詩人,用他們的心靈之血,記錄了一個難忘時代所喚起的思索;正是那樣的時代,讓詩人們獲得了猶如神賜般的精神激勵。而作為《中國西部詩選》主編之一的阿爾丁夫·翼人,則以此對世人表明他值得驕傲的身份:他,是中國西部的兒子。
不錯,阿爾丁夫·翼人屬於中國西部。
他屬於中國詩歌。
他擁有堅韌的高原詩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