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花園”
隨著近些年,莫奈的原作畫展不斷來到中國,越來越多的國人也得以接觸大師的作品。在瞭解其生平的時候,往往都會獲悉莫奈有一座自己的花園。在城市周邊,除了經典的農家樂,還出現一些北京的遠郊區縣的莊園田莊,在借用“北京的莫奈花園”來宣傳自己,擴大影響。那麼真正的莫奈花園在哪裡呢?是個什麼樣子呢?這就需要我們去遙遠的法國,曾經歐洲園林的翹楚一探究竟了。
歐洲園林一直是典型的規範式的代表。曾幾何時,自然之新風尚漸漸融入了傳統園藝師們的腦中。我們可以看到越來越濃的田野氣息充盈在近現代的歐洲園林藝術之中。而那些修剪精緻的樹籬,雕琢極致的草坪,都難以在皇家退居歷史舞臺的今天繼續維持它們的高階與奢華。但其實,真正的自然卻是最難在人工園林中獲得的珍寶。在法國巴黎西北76公里處一個叫吉維尼(法語:Giverny)的小鎮,卻有著這樣一份天然禮物。
幾乎與印象派代表大師莫奈齊名的莫奈花園就坐落於吉維尼小鎮。和北京市民也喜歡郊外一樣,莫奈也選擇了一個從巴黎需要乘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再轉汽車才能到達的一個極為靜謐的地方。曾經周遊世界且已蜚聲海外的莫奈與他的第二位夫人,偏安一隅於此定居,此後不再浪跡天涯,創作怡情後半生而終老。
除了植物愛好者,更有很多莫奈的畫迷追尋莫奈的腳步而來。如果先參觀了巴黎由莫奈設計的橘園美術館,就可以在那裡買通票直接來到吉維尼莫奈的花園參觀。直奔主題為了花園裡的植物而來就需要現場買票。若是不巧趕上了法國的公共假日,驕陽下排一小時多的隊伍才得以入園,就不可避免了。遊客雖多,但院子裡寂靜無聲,每個人或行或坐,彷彿置身在大師的畫卷中。也許這個花園,無論對於莫奈還是大家,都是最盼望最美好的夢想之地吧。
院子分花園和水園各一公頃外加畫家的公寓和畫室。最舉世聞名的就是莫奈按照日本風格設計的水園——也是莫奈一系列名畫《睡蓮》的原型地。但按照參觀路線,遊客最先進入的是物種極其豐富鮮花滿開的花園。一旦踏入腳步便不再匆匆,彷彿根本忘記了最盼望的睡蓮。可能最開始還會按照以往的植物物種視角觀看,各種新鮮花色單瓣或者重瓣的大麗花,形態變化多端的清麗鳶尾花,來自熱帶花序巨大鮮豔的尾穗莧與各色紅唇,閃動著山野氣息的剪秋羅……但是,不知從何時起,花園的驚人魔力把物種的界限打破了!
莫奈把他的繪畫理念與對自然的欣欣嚮往都融入到了他的美麗花園之中。種花充分體現出他就是一個純粹的視覺動物。相同色系的花不分物種地被混種在同列,白,黃,粉,橘,藍,紫……完全不管物種上的珍稀與否。這好像正暗合了莫奈所追求的“破色法”,大自然中的色彩本都是單純且不同色塊之間絕不相混的,純粹而乾淨的筆觸帶來的視覺認同感是更加強烈的,比起精細地描繪每一株植物的細部特徵更加趨近真實的體驗。莫奈也放任花草並不過分修剪,形狀自然有序,也好像印象派的理念,打破了實體植物與周邊環境的輪廓與分界,互相相容幷蓄。於是,跟隨大師的觀察視角,遊客們的眼睛與相機的焦距都不再鎖定清晰,一切都模糊印象派起來。
如果我們老了也這樣生活完美好不好?在自己鍾愛的植物與畫室中終老一生。莫奈的公寓外,玫瑰紅豔,綠意滿園,足不出戶已可擁有詩情畫意的田園景觀。公寓內,畫作滿牆,別有洞天,雖狹促卻溫馨,盡善盡美地呈現畫家的大自然情趣。很多莫奈珍視的日本浮世繪風格小品也琳琅滿目地掛在起居室中。
東西方文化的交流促成了文化和藝術的昇華。我們北京的園林綠化設計中,也在不斷學習傳統西方園林的同時,兼顧自然風尚了。而如何將東西方文化毫無違和感地融合到一起,當莫奈公寓的浮世繪和窗外的花園疊影在一起時,彷彿答案自現了,也提醒著遊客最初來到莫奈花園的企盼,要趕緊去拜見莫奈水園中的睡蓮去了。
正是對東方文化、日本園林的喜愛,促使了莫奈打造了心愛的水園。這正映射出日本人浮世繪對歐洲藝術史的影響,當時很多歐洲大家們,如莫奈和梵高的靈感源泉和構圖導師就是浮世繪。這也對我們首都的園林綠化如何更好地凸顯自己的文化底蘊,又融合現今流行的園藝理念提供了參考案例。
告別莫奈多彩的花園和溫馨的公寓,經過一片翠綠的竹林就到達莫奈花園中最經典的水園了。連線兩個空間的廊道和翠玉蔥蔥的蜿蜒竹林,清澈的水道彷彿劃分了亞歐的界限,也彷彿流向更自然與自由的世界去了。水園裡完全捨去了歐式庭院的規整與直線,老式的木船,清雅的紫藤,以及早在莫奈畫作中聞名世界的翠綠色日本橋,都和公寓裡的浮世繪相呼應。畫家雖身守於家,心中自有一片嚮往樂土。不知有多少遊客兀自傾羨畫家生前名成,有心氣也有物力,能夠把這片樂土變為現實,更能再昇華到心中,執筆於畫布,永留睡蓮的四季光影於永恆。
與一般的旅行不同,以植物鮮花為目的參觀和季節的變化是息息相關的。睡蓮的花期和中國原產的蓮花很像,都是在7月盛夏始開,只是持續的花期會更久些,可能會延續到10月。因此和在北京的什剎海或者頤和園賞蓮一樣,也要注意選對時機造訪莫奈花園,才能看到一般在夏天盛開的睡蓮。只要能不負眾望地在池中看到盛開的睡蓮,一切世間煩惱就煙消雲散了。白睡蓮,黃睡蓮以及紅睡蓮等等浮水而立,散佈於池中。配著大小適中的馬蹄形蓮葉,倒映在碧綠的池水。
在這裡,植物自然入畫,畫家對傳統美學發起挑戰,把印象派發揚光大推向高峰。
遊客需要改變眼睛觀察事物,對焦事物的方式,運用莫奈大師的破色法以及消除邊界的觀察視角,欣賞一池睡蓮,整個的場景就會幾乎和莫奈的畫作一樣了。顏色不再是睡蓮本身固有的白紅黃,而是隨著時光的流動,反射出池塘的光影變幻。時光已無需掛懷,儘可以長時間地凝望睡蓮,慢慢陷入,任水流和色彩包裹,心靈與植物連通,形成一個整體。
只有到現場觀看真實的池塘,才會發現畫作中一直隱藏的秘密:莫奈描繪的池塘裡的那些倒影並不都是睡蓮!睡蓮的倒影就是睡蓮,而盪漾在水波中的綠色,紫色或者五彩的漣漪倒影,是河邊其他植物豐富的生命流動以及日月光華的集體呈現。漫步在池塘邊,遊人會發現:莫奈不僅關心水中的睡蓮,水園沿岸也遍植垂柳,鳶尾和紫藤,每一處景觀都是精心設計,考究而又隱去人工的雕琢。在自己花園的池塘裡,莫奈把時光與空間都融為花海。
在莫奈關於二百多幅睡蓮的筆觸中,池塘變成了唯一存在的空間,可以容納天上的雲朵,晨霧朝霞,晚風夜露,光影的悅動也記錄著時代的幻化。從歷史人文角度來看,畫家經歷了一次世界大戰的動盪,身心慢慢從成熟到衰老。自身眼疾從加重到復明,心靈深處對親人摯友的哀思懷戀,全都唯有這一池波光與睡蓮表達與傾訴。與此同時,在自然科學領域,達爾文的進化論臨世,使得物種起源學說影響深遠而廣泛。藝術家們打破規範的宮廷風格,傾向於描繪記錄自然的多彩,與此不無關聯。
巧合的是,睡蓮在植物進化史上的意義也與莫奈的睡蓮畫作一樣意義非凡。除去出土的遠古化石,今天我們能在世界上看到的最古老的花,正是令莫奈魂牽夢縈,潑墨終身的——睡蓮。只是莫奈無從知曉,當今的科學家從DNA水平解釋了睡蓮的漫長起源歷程。睡蓮的雌蕊、雄蕊以及花瓣的螺旋狀排列方式也符合了復古的潮流,承襲了比其更原始的裸子植物的形態特徵。
莫奈把花園當作了畫布,用鮮花代替顏料,創造出了一片奇幻的自然天地。我們的日常生活也需要美好的藝術品與城市或鄉村的綠化來放鬆身心,親近自然。如今很多北京的城市公園,也儘量開闢出了水面,種植水生植物,供市民休憩,既起到美化作用,還起到吸塵降溫的環境效益。您不妨走出家門到周邊的公園中漫步,尋找一下屬於自己的那片荷塘吧。
編輯、校對:魏 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