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鼎記》整體的寫作風格是一部喜劇。男主角得到了高官厚祿、花不完的錢,有7個貌美如花的老婆。所以很多人說韋小寶是金庸筆下最幸運、最受偏愛的主角。但其實仔細讀來,所有的世俗幸福都經不起推敲。《鹿鼎記》是一個凡人的一場夢。
韋小寶一生所得到的是財富,名利,女人。但他唯獨沒有他真正在意和想要的東西。這些在韋小寶身上都好像過眼雲煙。雖然有七個老婆,真正愛他的卻屈指可數。雖然他官至鹿鼎公,那他也不過是皇帝的玩物。雖然身兼青木堂香主、神龍教白龍使,其實也都不過是保命的權宜之計。這些曾經威震江湖的組織,也都在轉眼間煙消雲散。只留下一些回憶。
先天缺失的童年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要看一個人真正在意什麼東西,先從他的出生和童年開始。 他的原生家庭是非常差的,在妓院出生,父親不知是誰,母親是一個人儘可夫的妓女。 妓女從古至今,在社會上都是最低賤的一類人。韋小寶的出身是至輕至賤的。應該說比無父無母的孤兒還要差。因為如果是無父無母,至少是有個美好念想的。但他不存在這個美好念想,基本的真相其實就在眼前。
他的母親不止是職業低賤,而且素質也很有限,無法給他很好的照顧。更不要提教育。所以韋小寶是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幾乎是個文盲。他應該說是從小在妓院摸爬滾打自己流浪著長大的。長大之後,跟別人聊天,他有時候說,“你看起來跟我媽一樣”。這話在別人聽來絕對是誇讚,但只有韋小寶自己知道,這是他在罵人。他所受的有限的教育,都來自說書先生。
因為父母兩個角色的缺位,韋小寶一生也都在尋找這兩個人。後來,他曾經拜過男女兩位師傅。男師傅是陳近南,女師傅是獨臂神尼,九難公主。
陳近南是鹿鼎記當中頂天立地的英雄形象。武藝、威望都很高。而且擔負著反清復明的重任,捨生忘死,為了整個民族而奔走。這是個民族英雄,是江湖上人人敬重的人物。所謂“平生不識陳近南,就稱英雄也枉然。”而且,他對韋小寶像慈父一樣,幫他療傷,教他功夫。這些全部都是一個父親所常常擔任的責任。韋小寶拜陳近南為師的時候,是從心底裡油然而生的一種敬重、敬佩。他不由得雙膝跪地,向師傅磕頭。這是他內心想要的父親,他一直都在尋找,終於找到了。
另一位女師傅九難,是前朝公主。在明王朝亡國之時,被砍斷一條胳膊,只剩一條。但功夫仍然了得,在千軍萬馬之中,一個人能制服李自成、吳三桂。人稱獨臂神尼。
韋小寶見到她的時候,雖然她已經有了一定的歲數。亡國後多年的艱難生活,讓她臉上有風霜之色。但從小在皇宮中長大,讓她身上有著別人沒有的高貴氣質。引得韋小寶從內心驚歎。韋小寶見慣了美女,哪怕是得不到手的阿珂,他也敢隨便調戲。但是在九難師傅面前,始終聽話,畢恭畢敬,從不敢造次。這就是一個人真正的高貴氣質帶給他的震撼。這種氣質是和他的母親韋春花截然相反的。他從心底敬仰這種高貴。這也是他所想要尋找的母親。但是這兩位師傅最終都離他而去了。很多人說,鹿鼎記是一場幻夢。這也是其中一個例證,他最終沒有與父母長期相處的緣分。而且,他的兩位師傅並無交集,“父”和“母”始終無法同處一個場景。他內心所追求的幸福,根本就只有一個虛幻的影子。
七個老婆難抵一個小龍女
再看他的愛情。他高官厚祿,享齊人之福,有了7個貌美如花的老婆。如果以現在的成功學來看,這是一個凡人一輩子奮鬥的頂峰。可惜,這也是一場幻夢。
韋小寶從小在風塵中長大,並不懂什麼叫愛情。這是一個人天然的缺失。後面再有多少個老婆,也是無法彌補的。風塵的環境有個致命缺陷,所有的男女之事是可以買賣的。從小就知道這件事,他對男女之事再也沒有內心的純潔憧憬。進而也很難產生真正的愛情。另外還有一個方面,真正懂真情的人,寧可一生受傷,也要死守著一個人。楊過有了小龍女,即便再遇上很好的郭襄,也一樣不改初衷。郭襄心中有楊過,寧可一世孤獨。他們是對情認真的人。 而韋小寶不是。他對美貌的女子,不過是佔有。
除了雙兒,那些女子對他也未必有多深厚的情誼。他費了最大工夫去追的阿珂,曾幾次三番要殺他,對他從未產生真心。一直喊他“淫賊”,鄙視之情毫不掩飾。另一個老婆方怡則是多次騙他,明知道騙他上神龍島有生命危險,仍然為了自己的目的,利用韋小寶對她的感情反覆欺騙。他和這種老婆之間,真的難說的上有什麼感情。那個建寧公主則更是奇葩,兩人說是夫妻,不如說是無聊時候的玩伴。玩過之後立刻就可扔掉。不僅談不上感情,連基本的珍惜都談不上。
最大的幸運是唯一的真情
不過韋小寶也是幸運的,這個幸運完全與世俗名利、漂亮女人無關。全書中,他並不是完全沒有知己,只是容易散失。他最大的幸運應該說是在其中一個老婆身上,這人就是雙兒。這個人也是整部《鹿鼎記》最接地氣,最讓人的心底產生暖意的一個人。
根據誰跟他的感情更深厚,韋小寶曾給自己的7個老婆分類。把雙兒排到了第一。看全書,韋小寶身邊美色如雲,但唯有雙兒才是他的“心頭第一等要緊的人”,這一點,他雖然從沒說出口,但身邊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連風際中背叛天地會的時候,丟下沐劍屏和曾柔,卻沒忘了要把雙兒帶出伯爵府,以免日後跟韋小寶不好交代。
原文描寫:
韋小寶心想:“這位明朝皇帝的末代子孫自殺殉國,有五個老婆跟著他一起死。我韋小寶如果自殺,我那七個老婆中不知有幾個相陪?雙兒是一定陪的,公主是一定恕不奉陪的。
其餘五個,多半要擲擲骰子,再定死活了。方怡擲骰子時定要作弊,叫我這死人做羊牯。
韋小寶根本無法對人產生愛情。但他並不是完全不懂。愛情是雙向的,他把雙兒排到第一位,證明他是懂的。因為雙兒對他是有愛情的。愛情就是無論何時何地,心甘情願為對方而付出一切,雙兒對他是能做到的。那個從來都不言不語的老實丫頭雙兒。倪匡曾有過評價,說雙兒是世上所有男人都希望有的最佳老婆,假如有一天韋小寶說月亮是方的,她雖不說謊,也會溫柔地替他圓一句“看著是有點起角。”
韋小寶東勾搭西勾搭,偏偏對一直跟自己形影不離的雙兒不行什麼非禮之舉。兩人發乎情止乎禮。儘管韋小寶沒學過詩詞歌賦,也不會你儂我儂。他和雙兒之間也從來沒說過什麼情意纏綿的話,但是他和雙兒之間是有彼此能夠同生共死的默契共識的。這是他唯一一生願意追求,並得到了的東西。而且,陪伴了他一生。應該說,這個人給了他幸福。
不是“大俠”是“小俠”
很多人覺得韋小寶不算個“俠”。因為金庸先生在塑造了蕭峰這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之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創作出超越蕭峰的俠客了。於是,走向了“俠”的反面。博主覺得,韋小寶並不是蕭峰的反面。他也稱的上是一個俠。
評判一個人是否是俠客,主要看三個方面標準。第一是,不能把自己的生命和利益看的太重。第二,願意幫助其他人。第一條是這一條的前提。第三就是,幫助了其他人之後,應該轉身離去而不是念念不忘。這三條是大義,應該說韋小寶都是滿足的。他身上有不學無術、見風使舵、溜鬚拍馬,可能在小節上虧,但在大義上不算虧。
韋小寶表面上看起來重財色,但看全書,他一直在講一個詞就是“義氣”。韋小寶不是一個大俠,他跟蕭峰完全是兩類人。應該說,他是一個小俠。他解決問題常使得招數經常是銀票、石灰粉和匕首。這些東西,坦蕩的江湖豪俠是不可能用的。但全書中,他從未曾對付和殺害一個比他弱小的人。他作對扳倒的全部都是當時的實權人物,鰲拜、吳三桂、假太后都是位高權重。他闖羅剎國、闖神龍島也都是九死一生。應該說他啃的都是硬骨頭。替皇帝解決了這麼多難題,得到一些名利封賞,其實也理所應當。
但再仔細審視這些經歷的時候,你會發現,他始終是康熙皇帝的牽線木偶。所有的功業、事業都是別人的,韋小寶最多算個趁手的工具。在這世上,你可以跟所有人稱兄道弟;但唯獨一個人不可以,那就是皇帝。伴君如伴虎,權力的高位讓皇帝不可能擁有真心,況且富貴榮華可得也可失。成敗貧富的變化不過轉瞬之間。韋小寶很聰明,他一直都明白這個道理。最終他帶家眷離京浪跡天涯。富貴榮華終是一場幻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