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和黃克誠是有著深厚革命友誼的兩位湘籍將帥,在長期的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生涯中,他們相處得無拘無束、十分融洽,不過有時候也會爭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
儘管如此,但兩人的感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彭德懷關心黃克誠,黃克誠則時常提醒彭德懷。兩人在晚期遭受沉重打擊的時候,他們的友誼也沒有因此破裂,反而越來越好。
黃克誠給彭德懷留下深刻印象
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彭德懷和開國大將黃克誠都是湖南人,他們一起南征北戰,為中國革命與建設奮鬥了幾十年,也做出了許多重要的貢獻。
彭德懷第一次見黃克誠是在1930年初,當時黃克誠剛被派到紅五軍中擔任縱隊政委,而彭德懷則是紅五軍的軍長。兩人雖然處於同一陣營,但他們卻沒有過多的接觸。
彭德懷每天都要操心戰事,根本沒有時間關心手底下來了怎樣的人,彭德懷真正注意到黃克誠,是在紅五軍攻打江西修水縣城的時候。
我軍和敵人正在激烈的戰鬥,彭德懷在最前線和戰士們並肩作戰,當彭德懷做壕溝裡用望遠鏡看前方情況的時候,他的視線中突然衝出一個瘦弱的身影,沒錯就是黃克誠。
當時黃克誠縱隊擔任主攻任務,他們強攻的時候屢次受阻,爬上雲梯的戰士們更是被敵人打中,紛紛掉落。就在這種緊張的時刻,黃克誠拿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大刀,冒著槍林彈雨帶頭爬雲梯。
黃克誠身為縱隊的政委,他以身作則,為戰士們做好榜樣。黃克誠這一舉動帶動了全縱隊指戰員,全縱隊的幹部紛紛率先爬上雲梯,戰士們看到這裡當然不甘示弱,一瞬間城樓上佈滿了我軍的戰士。
指揮員們奮勇殺敵,將象徵著我軍的紅旗插在了城頭。
經過黃克誠和其他戰士的不懈努力下,我軍終於將修水縣城攻打下來,獲得戰爭的勝利。也是在這個時候彭德懷注意到了那個戴著眼鏡,看起來非常文靜的少年。
戰爭結束後彭德懷將黃克誠叫來,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面前的少年,他怎麼看也不能將面前的“文弱書生”和戰場上奮勇殺敵的猛將畫上等號。
但彭德懷知道自己不能以貌取人,不能看對方文弱而否認他的能力。彭德懷和黃克誠寒暄一番後得知對方也是湖南人,對他的好感也慢慢變多。
不過最後彭德懷還是囑咐黃克誠:“以後上戰場可不能再揮著大刀就向前衝,你的眼鏡太顯眼了,敵人一看就知道是領導,你死了,誰來指揮部隊呢?”
事後彭德懷對別人說:“修水一仗讓我認識了黃克誠。”
1930年6月,在“立三路線”影響下,中央領導把中心城市的武裝暴動看成是中國革命決定省府的關鍵,併為此指定了組織全國中心城市武裝起義和集中全國紅軍攻打中心城市的冒險計劃。
這個時候中央已經以紅五軍為基礎成立了紅三軍團,轄紅五、紅八兩個軍,彭德懷擔任軍團的總指揮和前委書記。而黃克誠所在的紅三軍團則需要聽從上級命令,受命奪取武漢。
紅三軍團的戰士們聽到這個命令十分興奮,每個人都摩拳擦掌,踴躍響應,然而黃克誠則覺得此時奪取武漢不是最適合的時機。
大家都知道此時我軍的裝備和人員都不是很充足,如果要奪取武漢的話恐怕有些困難。
黃克誠正是想到這裡,所以才對組織的決定有些猶豫,他思索再三決定給彭德懷寫一封信,信中提出自己的看法,並說清楚現在不能攻打中心城市的理由。
其實彭德懷這個時候也在猶豫,當時紅五軍主力只有8000人左右,中央卻決定將他們擴編為紅三軍團,直屬中央領導,還準備將他們編為紅三方面軍,配合紅二、紅四方面軍奪取武漢。
彭德懷雖然也不主張攻打武漢,但他又不得不考慮一些其他的問題。當彭德懷收到黃克誠的來信後有些驚訝,他沒想到黃克誠在攻打武漢的問題上竟然和自己不謀而合。
經過思考以及結合其他意見,彭德懷採取折中的做法,放棄原定攻打武漢的計劃,轉而向長沙進攻,然後再根據形勢決定下一步的戰略部署。
沒過幾天紅三軍團就攻克了岳陽,佔領平江,接下來就開始向長沙進攻。
黃克誠對打長沙還是有所保留的,但後來紅三軍團以少勝多,很快攻克了長沙,俘獲了4000多的敵人,並繳獲大量武器和彈藥。這令黃克誠發自內心的佩服彭德懷的決策,也為紅軍有這樣一位高階指揮員感到高興。
不過非常可惜的是我軍僅僅守了長沙十來天的時間,敵人就開始反攻。敵人來勢洶洶,用多於紅三軍團的兵力,企圖將紅軍合圍在長沙。彭德懷看到這種場景也不敢戀戰,只好率領部隊趁著夜色撤出長沙。
儘管如此,但黃克誠在彭德懷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有爭吵有關愛的朋友
1932年2月上海黨中央命令紅一方面軍攻打贛州,中央軍委任命彭德懷為作戰前敵總指揮。黃克誠得知這個訊息後持反對意見,但彭德懷卻很堅持攻打贛州。
贛州城地形險要,三面環水,一面平地,城牆比較厚,是典型的易守難攻,所以贛州也有“鐵贛州”之稱,這對紅軍是非常不利的。
紅一方面軍第一次攻城失敗後,黃克誠立刻向軍團司令部提議撤離,但彭德懷沒有批准。後來紅軍再次進行兩次爆城,結果顯而易見,均未成功。
最重要的是經過三次失敗後,紅軍損失嚴重,再加上敵人援軍一個師偷偷潛入城內,這也導致城內的守衛越來越強,攻城越來越艱難。黃克誠看到這裡再次向彭德懷請示撤離,彭德懷仍然沒有理睬。
彭德懷堅持攻城30多天,四次爆城都沒能成功,最後不得不放棄進攻,開始撤離。在戰鬥會議上,持有不同意見的彭德懷和黃克誠並沒有爭吵,反而和好如初。
黃克誠曾說過:“我和彭德懷是爭吵歸爭吵,但吵過之後照樣相處,毫不計較,也不會影響工作。”
在戰爭實踐中,彭德懷逐步加深了對黃克誠這位湖南老鄉的認識,彼此的交往也逐漸多起來。
1933年底,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戰爭開始不久,黃克誠由紅五軍政治部主任調任到紅三軍擔任第四師的政委。
彭德懷和黃克誠對李德、博古的只會感到不滿,彭德懷更是多次向李德和博古發電報提出改變戰術的意見,令人震驚的是彭德懷的意見非但沒有被接受,反而受到了一頓批評。
彭德懷的意見被駁回,自己也受到了批評,他的內心非常不舒服。就在這個時候彭德懷看到一向愛提意見的黃克誠沒有提意見,只是在下面發牢騷,他心生不滿。
彭德懷也因此和黃克誠發生爭吵,兩人在爭吵的時候說了許多心裡話,黃克誠也將自己不提意見的原因告訴給他,這個時候的彭德懷才冷靜下來,再也不說話。
1935年2月黃克誠見中央紅軍在過湘江的時候遭受了重大的挫折,深為黨中央的安慰擔心,特意找領導同志談心,提出紅軍應該避免打硬仗那個,儘量儲存革命力量。
領導聽到這裡認為黃克誠在戰爭中缺乏信心,隨後將他調離領導崗位。黃克誠找到彭德懷,希望他能給自己安排一個工作,彭德懷無奈只好讓他擔任司令部偵查科的科長。
大家都知道黃克誠的眼睛是有些近視的,而且還是高度的近視,恰巧當時他的眼鏡在戰鬥中被打壞了,所以當這個訊息被傳出的時候,有些參謀對此有意見。
許多參謀不相信一個近視的人能夠將偵查的工作做到最好,彭德懷聽後則說:“我信,因為他從不說假話!”
這句話充滿著彭德海對黃克誠的信任,兩人的感情也越來越好!
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頑固派掀起第一次反共高潮,彭德懷對此十分生氣,持反擊意見。
1939年底閻錫山在蔣介石的授意下發動“十二月事變”,彭德海從洛陽前往前線,途徑黃克誠所在的山西高平縣129師344旅旅部,連夜急電聶榮臻,讓他趁著日軍掃蕩的間隙,率領部隊南下和劉、鄧大軍會合。
黃克誠看後覺得有些不妥,他十分嚴肅的提醒彭德懷:“這樣重大的行動,怎麼能不請示中央呢?”彭德懷胸有成竹地回答:“如此緊急的情況,先幹了再說!”
黃克誠的提醒是非常有必要的,一來是考慮組織的紀律,二來是關心彭德懷。但彭德懷這樣做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一是出於對革命利益的高度責任感,二來他也知道毛主席等人會同意自己的請求。
黃克誠正是因為和彭德懷感情好,時時刻刻關心著對方,才會提醒對方。
困難時期,友情不曾變過
新中國成立後,彭德懷擔任國防部長,黃克誠擔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就這樣兩人又走到一起。彭德懷和黃克誠間的爭論、切磋和提醒,使他們成為一對知心朋友。
彭德懷的朋友有很多,爭論最多的就是黃克誠,每當兩人有不同一件的時候,他們就會爭論,有時候會爭得面紅耳赤。黃克誠曾說過:“我和彭老總幾乎爭論了大半輩子。”
不過彭德懷和黃克誠爭論是爭論,這種爭論是不傷及感情的,他們之間誰輸理,誰就會心服口服地表示接受。
除了爭論之外,彭德懷和黃克誠還經常相互切磋、相互提醒。由於文化水平不同,黃克誠有時考慮問題更全面、更透徹,因此他在工作中常常給予彭德懷必要的提醒和幫助,在戰爭年代是這樣,在和平年代也是這樣。
有一次彭德懷應邀為遵義西犧牲的紅三軍團參謀長鄧萍題寫墓碑,寫完後彭德懷情不自禁,出於對革命摯友的懷念,又寫了一首詩。
彭德懷寫完後拿給黃克誠看,請他提提意見,黃克誠看後覺得這首詩寫得有些張揚。黃克誠悄悄找來彭德懷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告訴你們彭老總,以後寫詩要注意一下,言多必失!”
黃克誠的提醒是很有必要的,因為此時的彭德懷已經擔任國防部長的職位了,一舉一動都被其他人看在眼中,所以更要為自己的一言一行負責。
1959年廬山會議召開,當時彭德懷是不想去參加的,因為他剛帶領軍事代表團訪問其他國家回來,還有許多檔案和事情要處理。
彭德懷考慮到黃克誠是書記處書記,情況比自己更熟悉,因此想讓他替自己前去開會。
黃克誠擔心自己前去會引起其他人對彭德懷的不滿,便提醒彭德懷:“老總,這次會議是毛主席主持的,您是政治局委員,您怎麼能不去呢!”
彭德懷聽後覺得有些道理,便聽了黃克誠的意見,前往廬山開會。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彭德懷和黃克誠都沒有見面,自然也失去了交談的自由。
1965年彭德懷被派去四川,黃克誠則被分配到山西省擔任副省長。當黃克誠在高平縣幫助農民抗旱的時候,他又想起自己和彭德懷一起商談的場景,隨後寫下一首《江城子·懷念彭總》的詞。
當時形勢比較緊張,所以黃克誠一直沒有將這首詞拿給其他人看過,令人遺憾的是這首詩直到彭德懷去世也沒能看到。
此後彭德懷和黃克誠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有一次彭德懷從隔壁傳來的咳嗽聲中分辨出對方就是自己的老友,他熱淚盈眶,沒想到黃克誠竟然離自己這麼近。
而黃克誠也從腳步聲中分辨出對方就是彭老總,摯友以這樣的方式感知對方,也是令人難過和心酸的。
某次兩人正在散步的時候遇到了對方,黃克誠連忙走到彭德懷的面前,低聲詢問:“你的身體怎樣麼樣?”
當黃克誠看見彭德懷沒有穿棉鞋的時候一臉著急的問:“天氣已經很冷了,你為什麼不穿棉鞋?”彭德懷小聲回答:“棉鞋我有,我不冷,別說話了,省的麻煩。”
彭德懷不敢和黃克誠說太多的話,因為他很怕對方再次因為自己受到牽連,彭德懷只能每天躺在床上懷念兩人的過去,想到情深的時候,他的眼眶不自覺發紅。
彌留之際,仍掛念好友
1973年彭德懷被確診為直腸癌,住進了301解放軍醫院。周恩來知道這件事後十分著急,命令醫院要好好照顧彭德懷,一定要盡全力治療。儘管如此,彭德懷的身體還是一天不如一天。
1974年9月,彭德懷的病情加重,經常處於昏迷狀態。11月下旬彭德懷的身體已經不大好了,根據身邊的工作人員回憶,彭德懷此時說話已經很困難了,只能緩慢的說出一些字。
彭德懷將侄女彭梅魁叫來,囑咐她:“你有機會代我去看看黃克誠,將我留下的書籍送給我的好友。”彭梅魁含淚答應,話也說不出口。
11月29日彭德懷與世長辭,享年76歲。
直到1978年冬天黃克誠回京後,彭德懷的侄女彭梅魁才將這些書籍交給黃克誠,並說:“伯伯臨終前交代我,一定要將這些東西給你,這是伯伯給你的遺物。”
黃克誠顫顫巍巍的接過這些沉甸甸的書籍,這哪裡是一本本書啊,分明是彭德懷對黨、對人民無限眷戀的赤誠之心啊!
當黃克誠回到家中,將這些發黃的手稿開啟,映入眼簾的是彭德懷那熟悉的字跡。
黃克誠如此熟悉彭德懷的字跡,是因為這些字跡經常出現在彭德海給他簽署的作戰命令上,看著看著,黃克誠的眼前似乎出現了彭德懷的身影。
黃克誠又回憶起了那次在山西高平縣分別後的情景。那天黃克誠把彭德懷一直送到村外的路口,臨別時彭德懷一改往日干脆利索的作風,像兄長一樣千叮嚀萬囑咐:“你一定要克服困難,堅守到勝利的時刻。”
黃克誠雖然看上去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但實則卻是一個流血不流淚的硬漢,面對童年的艱辛,他沒有哭泣,面對戰爭年代的殘酷和血腥,他也沒有哭,但當他讀到彭德懷寫下的手稿後,卻流下了傷心的眼淚。
此後黃克誠一直辛勤工作,不偏私,更不會為熟悉的人開後門。在黃克誠晚年的時候,因為身體虛弱,且一隻眼已經瞎了,另一隻眼睛的視力也是非常微弱的,所以他三天兩頭都要去醫院。
不少老部下看到這裡十分心疼黃克誠,勸他去男方休養一陣子,黃克誠聽後卻拒絕了,他十分嚴肅的說:“我一出去還要帶一大幫人照顧我,這豈不是給公家添麻煩,不去,不能去,如果不是工作需要的話,去就是浪費錢,即使浪費一分錢,我也愧對老百姓。”
黃克誠不願意去南方休養的事情不知道怎麼傳到了中央領導那裡,中央很重視黃克誠的身體健康,陳雲等領導指示中辦,要他就近去玉泉山休養一段時間。
當中辦的電話打來的時候,黃克誠正因為眼疾復發而住院,兩個秘書勸他:“您還是去玉泉山休養一段時間吧,辦公室有事的話我們就兩頭跑一下。”
“玉泉山是中央首長住的地方,我不能去,我還是在家吧,工作也比較方便。玉泉山雖然好,但始終沒有家裡舒服。”黃克誠說到。
黃克誠剛將這句話說完,門口就傳出一陣爽朗的聲音,黃克誠朝門口看去,原來是陳雲來了。陳雲對黃克誠說:“你這個老頑固!我就知道你不會去的!”
黃克誠看到陳雲來十分驚喜,他說:“陳雲同志,你怎麼來了!”他剛想從床上坐起來,陳雲卻大步走到他的面前,制止了他下一個動作。
陳雲有些開玩笑又有些強硬地說到:“黃老,我今天是專門來動員你去玉泉山的。你不也是中央首長嗎?在那裡既能休養,又能工作,你一定要去!”
黃克誠知道陳雲都親自來說這個話了,說明中央真的很重視自己的健康,自己再固執推辭就說不過去了。黃克誠的嘴角咧了咧,收起笑容,認真地道:“我去玉泉山也行,不過得約法三章。”
陳雲聽到這裡好奇了,他詢問黃克誠是哪三章?黃克誠回答道:
“我去的話只帶一個秘書,不帶家屬和其他人員;家屬除了星期天以來,不要去看我;我的生活費要自理,不能公家出一分。”
陳雲聽後覺得沒有什麼不妥,便說:“好,這三章我答應你了。不過你要儘快去玉泉山,你的健康對黨很重要,只有你養好自己的身體,才能為黨做更多的事情!”
黃克誠聽到這裡才露出笑容,他在玉泉山一邊養病一邊工作。黃克誠在南池子的住房由於年代久遠,看起來非常破舊,經常漏雨。組織得知這件事後特意安排了專門的經費,準備重新翻建一幢別墅。
黃克誠卻不希望組織這樣做,他認為房子還能住,自己也沒有那麼嬌氣,這些房子比老百姓住的強多了,他已經很滿足了,因此黃克誠並不同意重新蓋。
直到黃克誠1986年12月去世,他都居住在這個破舊的院落裡。
黃克誠和彭德懷一樣,一直崇尚節儉,不肯給組織增添一點麻煩,就算自己受點苦、受點累,也不願意將這些問題告訴組織,尋求組織的幫忙。
彭德懷與黃克誠的友情,是長期並肩作戰的戰友之情,是經過嚴酷考驗的患難之交。這種崇高的革命友情存在於將帥之間,曾經給革命事業帶來助益,給人民戰爭帶來勝利。它將成為人們的風範和楷模,成為一段永久的歷史佳話。